第四章 敲打
「皇爺……」
客氏只是做做樣子罷了，哪裏是真的想死，瞪大眼睛緊緊盯着朱元璋，連話都不會說了。
然而早在朱元璋醒過來那一刻，客氏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倒也沒怒，只似笑非笑道：「瞧奉聖夫人這模樣也不是傷心欲絕，難不成剛剛那番話是在騙咱？」
話一出口，朱元璋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奶奶的，這口頭禪真不好改，一不小心又說出來了。
自覺命懸一線的客氏哪裏會留意口頭禪這種細枝末節，只立刻匍匐在地，神色緊張道：「皇爺聖明，奴婢怎麼敢欺騙您，只是……」
只是什麼客氏遲遲說不上來，總不能說剛剛想死，這會兒又不想了吧？
「那就好。」朱元璋沒心思跟客氏閑扯什麼，淡淡道：「夫人真心想追隨先帝，朕自要儘快成全。」
「……」
主動殉葬，只死她一個，還能賺個忠心侍主的好名聲。
欺君之罪卻是要誅九族的。
無論如何選擇，客氏都要死，唯一的區別是她一個人死，還是拉着全家一起去死。
不，她不能死！
死亡的恐懼從四面八方縈繞而來，但客氏囂張了這麼多年，哪能這麼輕易就範，只挺直了身板，一字一頓道：
「皇爺讓臣婦去侍奉先帝，臣婦不敢不從，但在這以前，還請皇爺開恩，讓臣婦見夫君一面！」
以魏忠賢在宮中的勢力，完全不必懼怕這皇位還沒坐熱的小皇帝。
小皇帝既不長眼，就讓他知道知道這皇宮到底是誰的天下！
「廠公乃朝廷棟樑，自有人好好照應。」朱元璋甩了甩衣袖，抬眸道：「送奉聖夫人去見先帝。」
話是清清楚楚說出來了，但身後的侍衛卻是踟躕不前，可見魏忠賢在宮裏的勢力煊赫到何種地步。
對此，朱元璋早有心理準備，一記寒刀眼掃了過去，「怎麼，需要朕親自動手？」
「屬下領皇爺聖諭！」
隨着這聲鏗鏘有力的回應，一個小侍衛越眾上前，像拎小雞一樣把驚慌失措的客氏拎起來，直接往朱由校棺槨旁的柱子上撞去。
這侍衛名為張武，正是朱由校皇后張氏的堂弟。
這些年來，客氏為保自己的地位，極力戕害嬪妃子嗣，用惡毒手段將懷孕的張皇后殘害流產，甚至以謀逆之罪陷害張氏滿門。
張氏一族早就對客氏恨之入骨，張武隱忍了這麼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報仇雪恨的機會，就算以後會被魏忠賢報仇清算也在所不惜！
張武下手又快又狠，還沒等客氏喊叫出聲已是腦漿迸裂，整個身子軟綿綿地從柱子上滑了下去。
在宮中叱吒七年之久的奉聖夫人，就這樣沒了氣息。
「奉聖夫人執意追隨先帝而去，朕只是幫了她一把而已。」
朱元璋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流淌著的血跡，冷冷道：「奉聖夫人就這麼去了也是孤單，傳旨下去，宮中但凡跟奉聖夫人關係親密著，一律下去陪夫人。」
雖說這個時候的大明已經取消了殉葬制度，但這些人個個都死有餘辜，若真大張旗鼓地去查實罪名，保不齊魏忠賢不會狗急跳牆。
殉葬是最名正言順的法子。
前世，朱元璋最是個快刀斬亂麻的性子，凡事手起刀落，能砍人絕不逼逼，可那一切都是建立在朝局穩健，皇權絕對集中的情況下。
如今形勢比人強，若一味地殺戮只會讓眼前的局面迅速崩塌，唯有恩威並施，一點點將權利掌握在自己手裏，才是穩妥的法子。
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是！」
張武這人能處，管殺還管收拾，這會兒功夫，客氏的屍體已被拖了出去。
朱元璋聞着大殿中殘留着的血腥味，為躺在棺材裏的朱由校上了一炷香。
這小子並非一無是處，只是資歷太淺，終究也是……徒嘆奈何。
事已至此，再去計較朱由校是精是蠢也沒什麼意義，朱元璋沉聲道：「去把魏忠賢叫來。」
客氏的確該死，但朱元璋絕不是意氣用事之人。
所謂『庄公舞劍，意在沛公』，他之所以在這個時候殺客氏，為的就是魏忠賢。
他來了，這一局才算真正開始。
當然，以魏忠賢的耳目，這會兒已然收到了消息，憤怒之餘更是深深的恐懼不安。
他實在想不明白，小皇帝前一刻才明裏暗裏表示會放過他，后一刻就對客氏下了狠手，這番舉動到底有何深意？
好在魏忠賢並沒有浪費太多腦細胞，這樣的念頭才從腦海中閃過，朱元璋宣他去朱由校靈前的旨意就傳了過來。
聽到這話，魏忠賢還沒說什麼，他身邊的小內監已是慌亂道：「督公，您……您真的要去么？」
小皇帝能讓客氏殉葬，就能讓督公殉葬，若這麼去了，豈不是白白送死？
魏忠賢灌下一口熱茶，腦海中的思緒也如水中的茶葉般漸漸舒展開，似笑非笑道：「讓咱們的人做好準備，到時候看本督眼色行事。」
他雖然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那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一個太監想要邁出那最後一步坐上龍椅，是絕不可能的。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也不能鬧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可若身家性命受到威脅，他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在這樣的糾葛忐忑中，魏忠賢很快到了，硬著頭皮進到大殿，卻意外發現氣氛遠沒有自己想像中那般劍拔弩張。
既然小皇帝沒打算讓自己也去陪先帝，魏忠賢自也不必發作，只躬身上前打了個千兒：「奴婢給皇爺請安。」
在魏忠賢面前，朱元璋絕口不提什麼忠心殉主的場面話，開門見山道：「你可知朕為何要殺客氏？」
為何，不就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么？
魏忠賢心裏想明白了，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奴婢不知……請皇爺示下。」
「不知？」
朱元璋劍眉微挑，待往前逼近了幾步，方才冷笑道：「要朕跟你說說，先帝那幾個皇子皇女都是怎麼沒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