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塵

不知道哪一位詩人曾經說過：有的人活著，但是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著。現在樹妖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妥妥的死人了。不對，死妖了。

儘管他把自己搞得像高達一樣，充分利用了水元素和木元素，讓自己的斷肢重生，卻依然不能改變它遲早敗亡的立場。怪不得大家都愛富婆，富婆好，富婆妙，富婆讓我呱呱叫。現在我正式宣布：師姐，你是我的神。

斷崖之上，樹妖滿臉哀傷。她可能也清晰地預測到了自己的結局，她可能也知道人妖殊途，她可能也知道我們不會放過她，總之，她就是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說。像是一個遲暮即將敗亡的國王。師姐也沒有急於進攻，甚至眼神都沒有放在敵人身上，而是靜靜地凝視著自己手中的劍，彷彿那是她的三世情人。

可能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吧。我絲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們兩個隨時可能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這就是你想得到我妖丹的緣由嗎？看來也是一個可憐人啊。」一道突兀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在樹妖原本還沒有拔腳而起的地方，有一個木匣。現在木匣早已打開，而木匣旁，有一個人影站在那裡，衣擺隨風飄動，看剪影模樣是個女子。到底是誰在那兒裝大尾巴狼？我定睛一看，沃得法克，竟然是柳婦人。

這又是什麼情況？柳婦人是何時跑到那個地方去的？我們所有人竟然都沒有注意到。莫非柳婦人真的是妖？現在場上這個局面，她又跑過來打醬油，而且目標明確，拿到了木匣里的東西，也就是說，她是早有預謀的。莫非她才是幕後大boss，我們成了她的棋子？不要吧系統，求求了，我才是個九品而已，勇者斗惡龍之前，不都得一路打打小怪升升級嗎？哪有一上來就遇見惡龍的？

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向柳婦人望去，原本處在變聲期的淡定樹妖，瞬間不淡定了。發出了刺耳的怒吼：「別用你的臟手碰它。」一邊身形急速而動，腳下樹枝翻飛，整個妖沖柳婦人快速駛去。

師姐瞬間也不淡定了，大喊一聲，「疾！」旋葉劍暴漲出萬丈光芒，照亮了整個山頂，師姐雙手握住劍柄，人劍合一，身體被飛劍旋轉帶著往前，就像無敵小旋風一樣，沿途所行，兩邊的草都被吹倒了。

場上唯一淡定的人可能只有柳婦人了。她彷彿世界只有她一人一般，面對著即將到來的危險，不躲也不閃。專心凝神的看著手裡的那張紙。

我不禁開始猜測，從木匣裡面拿出來的，難道是什麼修鍊秘笈或者月光寶盒？大喊一聲波若波羅蜜就可以穿梭時空，回到過去。除非她比先生還厲害，瞞過了先生的感知。不然根本解釋不通，刀都要架在脖子上啦，還在那裡熬造型。這個文龍村怕是個惡人島吧？

柳婦人望著疾馳而來的樹妖，嘴裡淡淡的說道。「哀莫大於心死。我的心死了，你的心也隨我去吧。」說完，將手裡那張紙撕成了兩半。

「不！」樹妖發出慘痛的悲鳴。雖然人妖殊途，此刻我卻能從她聲音中的情感產生共情。這是怎樣的一種哀鳴，是心碎的聲音。

噗嗤。樹妖單手對柳婦人穿胸而過，柳婦人悶哼一聲，嘴角流下了血跡。而樹妖自己的胸膛也被隨後而來師姐的劍所洞穿，這是一個碗大的洞，我甚至能透過這個洞看見她半顆跳動的心臟。

此情此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

我想過柳婦人對迎面而來的樹妖一彈指，樹妖就灰飛煙滅，然後柳婦人淡淡的道，都是渣渣，最後告訴我們其實她是玉皇大帝的女兒，下凡來歷練的。沒有想到她一回合就被秒了。我也曾想過樹妖利用水法術接肢成功后，同師姐大戰三天三夜，山頂都給打禿了。現實卻也是樹妖一回合就跪了。這算什麼？極限一換一嗎？

事情的發展風雲變幻，我來不及反應，趕緊向師姐靠去。行走的途中，我看到原本樹妖的雙手借水法術斷肢重生，現在水法術失去了法力的維持，雙臂脫落，掉落在地。她每一口吐出的都是鮮血和內臟碎片，卻仍然竭力地開口想說些什麼。最後轟然倒地。

等我走到師姐身旁的時候，胖瘦兄弟早已圍了過來。我看見樹妖一動不動，是死透了。又看見柳夫人血流不止，這個傷勢可能也活不了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場面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我沉吟了半晌，還是想知道柳婦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便開了口。「你是妖？」

「以前是，後來不是，現在又是了。」柳婦人微笑著開口道。她的神情配合上嘴角的血跡，這個場景看起來是那樣的凄美。

「既然你承認你妖體人身，看你目前的狀況也不像是什麼妖族大能，你吃過化形丹？」想起之前和胖瘦兄弟二人組討論的妖族小常識，我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柳婦人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反而是開始講起了她的故事。「我本來住在南蟾部洲，是一隻麋鹿，那裡我們有一個大家族。妖族很少群居，而恰巧，我們就是那很少的一部分。人類一直在強調人妖殊途，我在人類社會環境里呆了20年，我也能懂你們的顧慮。但是你們可知？妖也是有父母，有親人，有朋友，我甚至還有一個愛我疼我的未婚夫。我們被譽為天作之合，白鷺族群還舉族為我們道賀。我永遠忘不了我們結婚的那一天，也是我們族群覆滅的那一天。四處都是佛音，森林化為火海。我親眼看見父母雙雙死在我面前，又親眼看見我的未婚夫為了保護我引走了和尚，還親眼看見大散關前，想到東勝神洲來避難的妖族成群結隊，被陣法和強弩擋在關前，越者即死。咳咳。」說到此處，柳婦人情緒越來越激動，咳出了血。緩了兩三秒，又繼續說道。

「我走投無路之時，躲在屍堆里瑟瑟發抖。直到我被一個女人找到了，她一招便制服了我。強行喂我吃了化形丹，帶我越過國境，來到東勝神洲文龍村的後山上。剛開始，我恨你們人類，無論是西牛賀州的和尚，還是你們東勝神州的偽君子，一個打著替天行道的名義入侵我們的家園，是主犯。一個築起堤壩，隔岸觀火，是幫凶。我更恨自己變成了你們人類的模樣，幾次自盡，都被她阻攔了下來。她與我溝通交流，教我你們的文字與文化。我想把她挫骨揚灰，用了陷阱，暗算，下毒。她都沒有怪我，依然待我如同姐妹。有一天，她說她要走了。我求她帶我一起走，她說她要去做一件大事，若成功了，這天底下便不會再出現戰爭，也不會有種族仇恨，有的只是所有生靈共同生活在這片天地之中。我知道我不能成為她的拖累，便留在了此地。」

柳婦人的呼吸聲突然急促了起來，我看見師姐連忙蹲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呼吸聲又稍微緩和了。看見此情此景，我很想叫她別說了，安心靜養吧。但是理智又告訴我，安心靜養，她也活不下來了，不如將這件事情的起因了解清楚。那句安心靜養最終還是噎在了喉嚨中，沒有說出口。

柳婦人面色突然紅潤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又開始繼續說道。「未婚夫死後，我本來以為我已經斷情絕愛了。但是救我的那個人，教會了我什麼是情。直到有一天，山下有個男人上山砍柴迷了路，被我撞見，他教會了我什麼是愛。那個男人就是……」

「柳文。」我接過話茬，腦海里混亂的線索終於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