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微涼

如夢微涼

時隔一個月,我終於接受了陸錚已經死了這個事實,進而從心理上接受了自己從新婚少婦到寡婦的身份轉變。

人生總是這樣,坎坎坷坷,苦楚無限,幸福又很短暫,剛成親不到一年丈夫就死了,這個我也就認了,只是……

我憂愁地看著坐在我對面優哉游哉地喝酒的青年,他一襲白袍,頭髮漆黑柔順,面孔俊秀,白袍纖塵不染,袖口搭在桌沿,讓這桌子看起來都顯得貴了不少。一個男人看著比我還講究,我咽了一口口水,猶豫了一下,給他斟了一杯酒,客客氣氣地開口道:「白頎,我現在也算是一個寡婦了……你一個大男人這麼每天賴在我家裡,是不是有點兒不太好啊?」

白頎拿酒杯的手一頓,抬頭看我,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我卻瞬間有些招架不住,忙擺手解釋道:「你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你,你想要我怎麼報答你直接說就行,我這個人還是很知恩圖報的……但是你和我住在一起,確實不合適。」

一個月前,我和陸錚新婚燕爾,兩個人十分甜蜜,沒想到月末去觀潮的時候,陸錚不慎被潮水卷了進去,掙扎了兩下就失去蹤影,我立刻跳進江水裡打算去救他,但是滔滔江水,要找一個陸錚,無異於大海撈針。我在江水裡找了幾天,最後體力不支昏厥過去。我以為自己得跟著陸錚殉情去了,沒想到最後在一個貌美青年的懷裡醒了過來,他渾身濕淋淋的,低頭朝我微微一笑,道:「又救了你一次。」

我一愣,起身看看陸錚不在,又要跳江去找。

他一把把我攔住,我剛掙扎了兩下,他就伸手利索地把我打暈了,並且在之後一個月每次我衝動的時候,都十分乾脆地把我打暈。久而久之,我就不那麼衝動了,也漸漸接受陸錚一介凡人,被潮水捲走存活的可能性確實很低的這個事實。

但是這個白頎,好像是賴在我家不想走了,還堂而皇之地佔用陸錚的東西。我暗示了很多次讓他離開,他都是瞥了我一眼,轉頭該幹嗎幹嗎。糾結了半個多月,我終於忍不了了,選在今天做了一桌子好菜,熱了幾壺好酒,打算跟他挑明。

白頎看了我半晌,隨即露出一副瞭然的神情。他挑了挑眉毛,嘴角露出一絲笑。我期待地看著他,他開口道:「是嗎?我覺得挺合適的,咱們倆孤男寡女的,多般配啊。」

白頎夾了一個雞腿,然後放在我的碗里,道:「來,吃個雞腿,吃完飯記得把我的衣服給洗了。」

我被噎得半晌無言,看著他,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一個人的臉皮怎麼可以厚到這種程度啊!

我咬了咬牙,這個人臉皮太厚,根本不能用一般的法子對付,我只能使出大招了。

夜裡,確定白頎已經睡下了,我偷偷潛進他的房間里,看著躺在床上的他,猶豫了一下,變出了原形。

在人間待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其實是一隻妖。

我原本是妖族的一匹雪狼,當初來人間時,不慎跌進獵人用來捕野獸的坑裡,受了傷,爬不出去,陸錚恰巧路過,我抬頭看到他,忙向他求助,他微微一笑,道:「我救了你,你怎麼報答我?」

我一愣。

他說:「要不就以身相許吧。」

我:「……」

沒想到我的美色已經可怕到這種地步,這人竟然在明知我是妖的情況下還對我一見鍾情。

我當即非常有節操地拒絕了他,他點了點頭,也沒惱,只是盤腿坐在洞口,坐等我投降。

過了半個月,我的心理防線終於在他在我面前啃一隻雞腿的時候全面崩塌,我十分屈辱地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條件。

然後我就一直在人間滯留到現在。許久不變回原形,我都快忘了自己原本長什麼樣子了。

我慢慢朝白頎的床邊走過去,最後停在他的床邊,白頎平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那張臉異常俊美。我站在他身邊看了半晌,再伸出爪子看了看,這一隻手掌就有白頎的臉大,我突然想起從前有個蛇妖醉酒後顯出原形,結果把她夫君嚇死了的故事。我考慮了一會兒,又把體形變小了一點兒,力求能達到既能把白頎嚇跑又能不嚇死他的程度。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覺得這個體形正好,於是抬頭看白頎,不料那雙眼睛卻毫無預兆地睜開,他眼神清明,根本沒有半絲睡意。他直視著我,我嚇得腿一軟。

屋裡一片寂靜,我和白頎大眼瞪小眼,我眨了眨眼,清清嗓子,正打算開口說點兒什麼時,白頎卻突然伸手,一把捏住我的脖子。

我被捏得翻了一個白眼,毫無防備地被拖了過去。

白頎翻身坐起,把我的頭拽過去,微微皺眉打量我,道:「哪來的狗?」

他擺弄了一下我的頭,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道:「皮的毛色不錯,扒下來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然後他轉身從枕頭底下抽出了一把刀。

……

這劇本不對啊!

他修長的手指捏著我的脖子,微微用力,我立刻被噎得翻白眼,忙伸爪子拍他的手臂:「嗚嗚嗚!」

白頎笑了笑,臉突然湊過來,道:「你有話要說?」

我立刻擠出兩泡眼淚,忙不迭地點頭。

他手一松,我身子立刻一軟,變回人身,趴在他的床沿捂著喉嚨猛咳:「是……是我!」

我咳了半天,一抬頭,就看到白頎正在盯著我,一臉笑意。

我狐疑地打量他:「你不怕?」

白頎笑著對我說:「誰說的,怕得要死。」

我:「……」

白頎沉默半晌,突然伸手一指我身後,道:「既然你是妖,那這隻鳥應該是來找你的了。」

順著白頎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隻鳥被綁著嘴巴,爪子上被拴了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頭系在桌子腿上。那隻鳥正正用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我。

那隻鳥渾身灰不溜秋的,姿色很有限,跟人間的麻雀很像,但是和麻雀相比,頭部多了一撮藍毛,我認了半晌才認出那是我們妖界用來傳信的信鴉。

我一驚,立刻跑過去幫它把繩子解開,好讓它開口說話。

信鴉淚眼模糊地看著我:「嗚嗚嗚!少主,我終於活著見到你了!」

白頎道:「這隻鳥好像是找你的,前兩天我在門口,它找我問了一下路,我怕嚇著你,就把它拴起來了。」

我:「……」

信鴉十分委屈地看著我。

我抽了半天嘴角,咽了一口口水,問信鴉:「你找我幹嗎?」

信鴉愣了愣,這才想起正事,神色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道:「你爹病重,快死了,讓你回去奔喪。」

我的腦子一蒙,我一把掐住信鴉的脖子,道:「誰病了?」

信鴉被我掐得直翻白眼,撲棱了兩下翅膀:「你……你爹。」

我的眼眶立刻紅了。

我身後伸出一雙手,握住我的手,然後掰開我的手指,道:「它快被你掐死了。」

我的手一松,信鴉立刻軟著身子掉在地上,抽搐了兩下。

我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掉。我轉身收拾東西就要往家裡趕,白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看著我的臉,嘆了一口氣,伸手幫我抹去臉頰上的眼淚,道:「別急,你爹沒事。」

我心急如焚,沒心情理他,甩開他的手,轉身就往家裡趕。

我一路風塵僕僕,剛到家就看到我爹面色紅潤地坐在椅子上,微笑著看我。

我一愣,狐疑地看他:「爹?」

我爹朝我微微一笑,下一刻,手一揮,我的手腳立刻被捆妖繩捆住了。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掙扎。

我爹道:「是這樣,主君跟你提親了,我已經把婚期給訂好了,就在月中。這次你不想嫁也得嫁,別想給我跑。」

我一愣,終於明白他叫我回來幹什麼了。

我爹一直都嫌棄陸錚的凡人身份,所以始終反對我和陸錚的親事,陸錚在世的時候就堅決不見他,我以為時間一久就會慢慢變好,沒想到陸錚才死了一個月,他就惦記著我改嫁他人的事情。

我氣得跳了起來:「陸錚剛死,我不可能嫁人!」

我爹瞬間奓毛了:「你難道要守一輩子寡嗎?!」

我十分堅定地點了點頭:「對!而且那個什麼主君,我見都沒見過,他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你要我嫁給他,不如讓我去死!」

我爹氣得一噎,顯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他叉著腰直轉圈,最後伸手拿起一塊抹布,然後朝我走過來。

我立刻明白他要幹什麼,怒吼道:「幹什麼,你要幹什麼?!陸錚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嗚嗚嗚……」

嘴被堵住了,我只能用充滿仇恨的眼神看著他。

我爹拍了拍手,把我送回了房間,轉身走了。

我屈辱地躺在床上,掙扎了半天,捆妖繩紋絲不動,於是我只能悲憤交加地昏睡過去。

我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坐在我身邊,我努力抓住一絲意識,睜開眼,就看到一個身影盤腿坐在我身邊,垂著頭,正在給我揉手腕,我手腳上的繩子已經被鬆開了。

他盤腿坐在我身邊,月光灑在他身上,他的臉隱在陰影里,一片模糊,頭髮散落在肩上,被風一吹,輕輕揚起。

我愣了愣,腦子裡混沌得很,看著他,低聲說:「陸錚?」

我手腕上的手一頓。

屋裡一陣沉默,半晌,他終於開口說話:「你爹綁你,你不知道求饒嗎?」

那是完全不同於陸錚的清冷嗓音。

我愣了半晌,腦袋漸漸清醒過來,湊過去細看,就看到白頎那張熟悉的臉。

然後我利索地伸出腳,一腳把他踹了下去,這人真是陰魂不散!

我看著他,感到不可思議:「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頎踉蹌了兩步,站穩后,摸了摸鼻子,道:「我不放心你,就一直跟在你身後。」

他自顧自地找了一個凳子,搬到我床邊,坐下,一副要跟我長聊的架勢,道:「你爹沒事吧?」

我聞言,立刻翻了一個白眼,伸展一下手腳,跳下床就往門外走。我一邊走,一邊說:「他根本就是騙我回來嫁人的,而且還是嫁給一個老男人,年紀比他都大。」

我怒氣沖沖地往外沖,結果剛衝到院門口就被反彈回來。

……

我爹竟然在我院子外設結界了!

我悲憤地抱著額頭,蹲在地上,思考人生。白頎走了過來,在我身邊蹲下,道:「恕我直言,」我轉頭看他,他瞥了我一眼,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地道,「你不就是一個寡婦嗎?憑什麼嫌棄別人是老男人?」

……

我伸手一指院外,道:「你給我滾出去。」

我的手一頓,僵在空中,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他,皺著眉,上下打量他兩下,好奇道:「我這院子外面有結界,你是怎麼進來的?」

白頎摸了摸鼻子,我皺眉看他,正打算再追問,就被我爹一聲怒吼給驚著了。

「幹什麼!幹什麼!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我爹氣急敗壞地朝這邊趕過來,應該是被我剛才闖結界的聲響給吵醒了。他怒氣沖沖地衝到我面前,作勢就要來抽我,看到我身邊的白頎時卻一愣。

我轉頭看看白頎,腦子裡一轉,一把扯過白頎,抱著他的胳膊,對我爹道:「爹,下午我沒機會跟你說,其實我在人間又嫁了,就是他,叫白頎,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爹神色怪異地看著我,我忙道:「哦,對,我們倆昨晚還在一起睡了,總之我現在是有夫之婦,絕對不可能再嫁給你的那個什麼主君。」

我爹沒搭理我,轉身朝白頎行了一個禮,道:「主君。」

我的手僵在空中。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想明白我爹話中的意思,慢慢地轉頭看白頎,那雙漆黑的眼睛正盯著我,眼睛眨了眨,眼裡好像還有一絲笑意。

我的嘴角抽了抽,過了好一會兒,我問他:「你是妖王?」

他眼裡的笑意更濃,點了點頭。

我:「……」

我感覺我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我腦海中電光火石,想了想前後發生的事情,再聯想了一下我過去聽了那麼多的愛情故事裡的一般套路,幾乎立刻就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白頎覬覦我的美色,暗戀我已久,卻礙於某種原因沒有說出來。後來我嫁給了陸錚,他懊悔不已,卻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守護我。等陸錚死了,他就出手救了我,並且不放心我,怕我去尋短見,一直在我身邊守了一個月,看我漸漸接受了陸錚死去的事實,覺得時機成熟了,就跟我爹提親了。

想明白了這一切,我心情複雜地看著白頎。

白頎瞥了我一眼,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一驚:「我想的哪樣?」

白頎耐心地跟我解釋道:「我沒有覬覦你的美色。」

「……」

我爹一臉不忍直視的表情,捂著臉把我拎回房間,說要和白頎單獨聊聊。

我回到屋子裡,一直耐心等著白頎商量完事情後過來跟我解釋,他不是覬覦我的美色,那到底是看上了我什麼。結果等到月上中天,他還是沒來。

我在房間里轉了一會兒,終於坐不住了,讓信鴉帶路,跑去找他。

正值八月月末,天上月色皎潔,隔了老遠我就看見白頎坐在屋頂,仰頭在賞月,一襲白袍十分顯眼。

他好像料到我會來,身邊放了一個小案幾,桌上溫了一壺酒,擺了兩個杯子。

他轉頭看了看我,道:「怎麼不多穿一件衣服?」

我一愣,覺得這個氣氛有點兒溫馨,這跟我接下來要談的話題有些不符。我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題,道:「我希望你能跟我爹提退婚的事情。」

白頎拿起酒杯,瞥了我一眼,道:「你不想嫁給我?」

難得他這麼識相,我急忙點頭。

他十分不解地看著我:「為什麼?我這麼帥。」

「不……不是,」我抽了抽嘴角,道,「這不是你帥不帥的問題……」

他想了想,一臉恍然大悟,道:「哦,陸錚……」

白頎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朝我面前的杯子里斟了一杯酒,示意我喝,然後放下酒壺,拿起酒杯,笑著看我:「你很愛他嗎?」

我點了點頭:「所以我不可能嫁給你。」

他的笑意更深了,繼續道:「有多愛?」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未變。

「想給他守一輩子寡的那種愛。」

他露出一副十分欣慰的表情,道:「很好,我就喜歡你這種剛烈的寡婦……」

我捏了捏拳頭,努力剋制住揍他的衝動,咬牙切齒地道:「變態!」

他摸了摸我的頭,道:「回去睡吧。」

我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他一點兒沒生氣,和顏悅色地對我道:「還是你想跟我一起睡?我不介意,反正早晚要一起睡的。」

「……」

跟這種人,根本就沒什麼好談的,我現在懷疑,他壓根兒就是靠著厚臉皮當這個妖界主君的。

我咬了咬牙,道:「如果你堅持要娶我,我肯定會逃,到時候丟臉的可是你。」

白頎看著我,眉頭微微皺起,沉默了片刻,像是要開口說些什麼,不料一隻信鴉神色慌張地飛了過來,看到白頎,一頭扎進他的懷裡,道:「主君,主君,不好了!子鳶姑娘她舊傷發作了!」

我一愣,子鳶姑娘?就是那個當年美得差點兒掰彎我的妖界第一美人?她舊傷發作為什麼會找到白頎?

白頎臉色一變,站了起來,他起身正要走,腳步頓了頓,低頭看了我一眼,道:「在家待著,哪兒都別去,我明天過來找你。」

說完他就行色匆匆地走了,我坐在屋頂上愣了好久,終於想起,這個子鳶姑娘一直陪侍在白頎身邊,她舊傷發作,找白頎也理所應當。那就奇怪了,白頎放著身邊這麼一個大美人不娶,為什麼非要娶我?

我蹲在房頂思索了半晌,想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可能–白頎八成是瞎了。

跟白頎沒談妥,還被灌得有些暈乎,我迷迷糊糊地回了屋子,倒在床上,一邊為自己的智商憂愁,一邊又忍不住鼻酸,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我的酒量一向淺,往往喝幾杯就倒,偏偏陸錚喜歡灌我,每次都十分惡趣味地引誘我喝酒,等我喝醉后就逗我玩,讓我唱奇奇怪怪的歌,跳奇奇怪怪的舞之類不說,還每次都藉機讓我簽訂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當我醒來之後,他再把白紙黑字的條約拿給我看,逼著我遵從,為人十分欠揍,我每次都恨得牙痒痒的。

現在他不在了,我醉了后,只能蒙頭就睡。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說了太多次陸錚,這晚我終於夢到他了,這還是他死後,我第一次夢見他。

他還是那副清清瘦瘦的樣子,蹺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單手支在旁邊的桌子上剝瓜子。他轉頭看到我,挑眉笑了一下,調侃道:「想不到你還蠻剛烈的,要為我守寡啊。」

我眼眶立刻紅了,撲過去緊緊抱著他。

陸錚拍了拍我的背,往我的嘴裡塞了幾粒瓜子仁,我委屈地抱著他,抬頭道:「陸錚,我爹逼著我改嫁!」

陸錚垂著眼在剝瓜子,眼睫毛都沒顫一下,道:「哦,挺好。」

我噎了半晌,看他:「挺好?」

陸錚一愣,才反應過來,忙改口道:「你爹真是太過分了,竟然要你改嫁!」

我立刻義憤填膺道:「對,還是嫁給一個變態!」

陸錚的臉詭異地扭曲了一下,嘴角抽動了一下,道:「變態?」

我愣了一下:「怎麼了?」

陸錚摸了摸鼻子,道:「沒什麼,你爹太過分了,竟然逼你嫁給一個變態。」

陸錚跟我一起罵了一會兒我爹,又罵了一會兒白頎,最後終於說到他自己身上,我腦子有些暈,看著他,道:「你……你在那邊還好吧?」

陸錚想了想,道:「有點兒不好。」

我一驚,陸錚慢悠悠地繼續道:「最近桃花運不是很好。」

「……」

我一把把他按住,開始暴揍。

我打著打著就醒了,意識有些渙散,迷迷糊糊間,覺得身邊有個人躺著,一雙手在我的腰間胡亂摸著,我下意識立刻想到白頎,連眼都沒睜開,利索地伸腳把他踹了下去。

床邊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我一把掀開被子,準備下去揍人,那人卻突然笑了一聲,道:「是我。」

我的手一抖,那是陸錚的聲音。

我愣了半晌,嘴唇有些抖,湊過去看他的臉,等看清他的眉眼時,眼淚「嘩」地一下流了下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想了想,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陸錚笑了一下,一把握住我的手,道:「不是做夢,我還活著。」

「那……那……」

陸錚解釋道:「我沒死,被潮水捲走后就失去了意識,不知道被卷到了哪裡,後來是一個漁夫救了我,等我養好了傷,就回去找你,沒想到你回這裡了……」

我一把抱住他,開始號啕大哭。

哭了半晌,我又忍不住打了自己幾巴掌,再次確定這確實不是夢后,一邊哭,一邊打自己巴掌。

陸錚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重新躺回床上,伸手要繼續解我的衣帶。我一愣,一把按住他的手,有些羞澀地道:「太……太直接了吧……我們多聊一會兒,你跟我說說你這段時間都做了些什麼。」

陸錚的手頓了頓,他道:「可是我很想你。」說完就來扯我的衣服,我眉頭微微一皺,被涼風一吹,腦子漸漸清楚了,一把按住他的手。

「你不是陸錚。」

他的動作慢慢停下,看了我一會兒,神色有些緊張,道:「我……我就是陸錚啊。」

陸錚才不會這樣,他每次行事前都會逗我,最後逼著我主動求他。

我一把推開他,迅速翻身,從枕頭底下抽出刀,橫在他的脖子上。

這把刀原本是為了防白頎的,沒想第一次派上用場竟然是這種場景。

我皺著眉,看他的臉:「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他還想掙扎,我一用力,刀刃緩慢切割他的喉嚨,他渾身一顫,立刻舉手投降,我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孔,上面的表情還有眼神卻極為陌生,一陣煩躁,手下微微用力。

「變回來。」

他打了一個哆嗦,那張臉慢慢變化,露出原本尖嘴猴腮的樣子,完全不同於陸錚的臉。

那是一張我從來沒見過的臉,我覺得奇怪:「你怎麼會認得陸錚?」

他哆哆嗦嗦地道:「是……是子鳶姑娘,是她讓我扮成這副樣子來……來……」

子鳶姑娘?

我皺眉,我和這位子鳶姑娘唯一的交集就是白頎了,我睡前還在想為什麼白頎身邊放著這麼一個美人,他竟然還忍得住這麼多年不下手,最後還要來娶我,現在看來他和這位子鳶姑娘之間還是有一些故事的。

我腦子轉了轉,想起晚上子鳶那突然發作的舊傷,想明白了:「子鳶故意把白頎引開,然後讓你來我這兒?」

他失血有點兒多,臉色已經有些開始泛白,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聽命令行事……」

一副窩囊樣,我一腳踹了過去:「滾!」

他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站在原地想了想,招來信鴉,讓它帶路,打算去找子鳶算賬,順便找白頎告一狀。我還特意把衣衫弄得凌亂了一些,把刀上的血抹在臉上,盡量打扮得狼狽一點兒。

還沒嫁給他,他的「桃花」就是這麼對我的,我看他怎麼還好意思堅持要娶我。

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他,他正站在子鳶面前,子鳶跪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白頎低聲呵斥她:「你根本沒傷。」

子鳶眼眶通紅,道:「我都快一年沒見你了,這麼長時間你一直在陪著那頭小狼!」

我正準備推門進去,聽到這句話,立刻收回手,這顯然就是情人之間鬧矛盾,我這個時候進去顯然不合適。

白頎沉默半晌,道:「我陪著她有什麼問題嗎?」

子鳶渾身一顫,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你以前明明愛的是我!為什麼?」

白頎又沉默了半晌,再開口,語氣有些疑惑,道:「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誰說我愛你了?」

子鳶突然崩潰,從地上爬起來,站得筆直,哭著問他:「你不愛我的話,為何在知道她的妖丹可以治我的傷時,故意跑去接近她,等我傷好了你就詐死離開?」子鳶的聲音帶著哭音,「你為什麼不敢告訴她你就是陸錚?因為你心虛!你敢說你沒愛過我?」

我的腦子一蒙,手微微有些顫抖,子鳶帶著哭腔的聲音回蕩在我耳邊。

「……你不要告訴我,當初你平白無故設計讓她受傷,故意接近她,不是為了我!」

「早知道治好了我后你會移情,我寧願死,也不願意用她的妖丹!」

屋裡一陣沉默,只剩下子鳶的哭聲。

我等了一會兒,白頎還是沉默,於是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吱呀」一聲,門開了,白頎轉身,看到我,臉色一變。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看著他,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白頎眉頭微微皺起,臉色慢慢泛白。

我的眼眶漸漸發紅,看著他,道:「你是不是陸錚?」

白頎盯著我,開口要說什麼,子鳶冷笑一聲,道:「你倒是說啊。」

我想,白頎這個反應,看來是真的了。

腦子裡一團混亂,我茫然地四處看了看,就看到子鳶一臉恨意地看著我,眼眶通紅,那張美到傾城的臉微微猙獰。

我突然想起來我之前是要來幹什麼了。我走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拖到我面前,道:「你跟他之間的感情問題,自己解決,不要找我麻煩。」

子鳶的臉漸漸發白,雙手握住我的手,狠狠地瞪著我。

臉這麼美,腦子卻那麼蠢,自己感情出問題,竟然找無辜的人泄憤。

我一把甩開她,又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做得再狠一點兒,索性讓人殺了我,你這種又想使壞又壞不到底的,只會造成現在這樣,我人沒事兒,還來找你麻煩了。」

子鳶軟腿癱在地上,捂著脖子不停咳嗽。

白頎突然啞著聲音開口,說的話卻是對著子鳶:「你做了什麼?」

子鳶的身子一顫,抬頭看白頎。

白頎緩步從我身邊略過,走到她面前,重複道:「你做了什麼?」

這次語速明顯放慢,子鳶的身體不停地抖,嘴張了張,斜眼看我。

白頎一把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擰過去,道:「回答我!」

子鳶的身體微微發抖,她看著白頎,怒吼道:「就算我做了什麼又怎麼樣,她這不是沒事兒嗎?!你這就心疼了嗎!」

美人美到一定的極致,辦事就容易不顧後果,尤其像子鳶這種從小美到大的,因為總有人寵著她慣著她,稍微有點兒不如她意了,別說本人,旁人都不捨得她皺眉,恨不得替她把路上所有的坑都填平了,長此以往,導致現在受不得一點兒委屈和難過,尤其是像情人要和別人結婚這種大委屈,她第一個能想到的就是置情敵於死地。

其實她完全沒必要這麼做,我雖然沒什麼眼力見兒,骨氣還是有一些的,在不知道白頎做的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就非常不願意和他糾纏,現在知道了這些事兒,就更不可能去糾纏他。

我轉身就走,到門口時,手臂卻被人一把抓住了。白頎抓著我的手,微微用力:「沒事吧?」

我低頭看他握著我的手,道:「放開。」

白頎的手一抖,沒放,他沉默了一下,開口道:「你先回家,我明天去找你。」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抬腿走了。

一個月前,我覺得上天對我太殘忍了,剛成親就守了寡。我曾經無數次在心裡祈求,如果他能活過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現在他活了過來,我卻覺得他還不如死了。

我茫然地走了半晌,突然想倒頭睡覺,看到了一窩小狐狸,於是跟它們商量了一下,鑽進窩裡倒頭就睡。

睡了不知多久,再醒過來時,小狐狸戳了戳我的腰,道:「門外有個穿白衣服的男人找你,好幾天前就來了,我們要叫醒你,他又不讓,就一直站在外面等你醒來。」

我抽了抽嘴角,道:「傻孩子,那是你們主君。」

白頎這個妖王當得太失敗了,認知度竟然這麼低。

我伸了伸懶腰,爬出狐狸洞。

白頎面無表情盤著腿坐在洞口,看到我出來,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我兩眼。

我嘆了一口氣,走過去,蹲在他面前,道:「你這又是演的哪出?你要治好子鳶,如今也如願了,我也不打算糾纏你,你還來幹什麼?」

白頎沉默半晌,道:「不要說這種話。」

他的語氣里有些無奈,還有些怒氣。我眨了眨眼,腦子有些蒙,他怎麼好意思生氣?

白頎道:「你總得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笑了一聲,道:「行,你說。」

白頎想了想,道:「我確實是為了救子鳶才接近你的。」

「……」

這個解釋也是畫風清奇,我懷疑他就是來找揍的。

白頎瞥了我一眼,道:「百年前狐族和狼族搶奪地盤,她被你爹所傷,只有你和你爹的妖丹可以治好她,我出生狐族,她家又世代為我做事,我不可能坐視不理。」

「我本來是打算借你的妖丹用,但是後來為了你的身體,就另尋他法治好了她,沒想到她一直誤會到現在。」

「從頭到尾,只有剛開始接近你這件事她說的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我愣了半晌,腦子裡緩慢運轉,努力消化他的這些話。

「我憑什麼相信你?」

白頎瞥了我一眼,道:「你想一想,我這麼帥,如果不是愛你,會免費給你睡那麼多次嗎?」

我:「……」

說得好像有點兒道理。

我有些尷尬,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件事白頎唯一錯的地方就是一直瞞著我他的身份,我氣他這麼久,其實沒什麼道理,他不過是開始接近我的時候不懷好意,不過那個時候我們倆又都不認識對方,我不可能指望他對我有多好。

一陣尷尬,我抬頭看他的臉,道:「那……那你當時怎麼不說?」

白頎道:「你給我說的機會了嗎?」

我愣了半晌,輕咳一聲,道:「就……就算事實是你說的那樣,那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原諒你。」

白頎抬頭看我,道:「那你要氣幾天?」

我噎了噎,道:「不知道,你先滾吧,我現在還不想看到你。」

結果我才讓他滾了一天,他晚上就找了過來。

他盤腿坐在我的床上,什麼話也不說,氣氛十分尷尬。

我等了半晌,還不見他說話,終於沉不住氣,開口問道:「那……那個子鳶……」

白頎道:「攆出去了。」然後他又沉默了。

我:「……」

子鳶的事情解決了,誤會也澄清了,我這麼沒出息,並不是真的捨得跟他斷了,所以只能跟他和好。世間的緣分有千百種,我和白頎的就是這種開頭帶著一點兒欺騙的,就算他是為了救人才接近我,那也只能算是一個契機,之後結果是我們倆相愛,其實也挺好,我也不是想不明白。也許他哄我兩句我就立刻消氣了,但是他就啥也不做,乾等著我消氣。

我氣得翻了翻白眼,男人的情商低起來簡直能突破人的想象力。

也不能始終這麼彆扭下去,我想了想,抬頭看了一眼白頎,清了清嗓子,別過臉,道:「我……我們倆好久沒……沒那個了吧,要……要不要……」

所謂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要解決這種問題,那必須只能睡一睡。

白頎一愣,不確定地看著我。

我的臉頰有些燙,扭頭看床邊的簾帳。

屋裡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兒,我的下巴突然被捏住,臉被轉了過去。白頎微皺著眉,看我的眼睛,道:「不生氣了?」

我紅著臉點了點頭:「反正本來就不是你的錯,我也有錯,沒有給你解釋的機會就亂生氣。」

白頎笑了笑,低頭吻住我。他一邊吻,一邊說:「我就猜你肯定氣不過三天。」

「……」

他怎麼敢肯定我就一定會原諒他!

我一把推開他:「算了,當我沒說,你哪來的滾哪去。」

他笑著將我壓倒,道:「講話要算話,這是咱們家家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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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我有反派黑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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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夢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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