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幾本書
第七章幾本書
顧馨之穿著身半舊裙裳,身前還圍了塊比尋常襜衣要長許多的舊布,上面已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水澤和黃色泥狀物。
她宛若未覺,淡定地坐著翻看那為數不多的紙張。
蒼梧候在下頭,滿腦子都是「主子怎麼能和大公子的媳婦搞在一起」和「主子怎麼如此沒眼光」之類的想法。
顧馨之已經看完東西,隨手擱在匣子里,淡定問道:「謝大人還有什麼話嗎?」
蒼梧回神,忙拱手答道:「有的。主子說,鄒氏這兩年估計昧了不少鋪子營收,查的話,一時半會也查不清楚,索性不查,只折算成銀票,一併交給您。另外,鋪子這兩年都是鄒氏在管,好不好另說,人是不敢給您留了,主子另外給您挑了幾名奴才,都是乾淨清白的人家,姑娘可以放心用,現在人已經安置在鋪子里,姑娘方便的時候可以去看看。」
顧馨之淡定點頭:「知道了。」
蒼梧遲疑了下,接著道:「主子說,謝家確實非良緣,顧姑娘日後珍重。」顧家姑娘剛剛才說了那樣的話,如今再轉述他家主子的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顧馨之詫異:「他當真這麼說?」
蒼梧回憶了下,肯定道:「是。」
***
另一邊,回到謝宅的蒼梧立馬去稟謝慎禮。
「她要送什麼東西過來?」他頭也不抬道。
謝慎禮接過青梧遞來的濕帕子,慢條斯理擦拭指尖沾染的墨漬,:「有何不合適的?」
他這邊話音剛落,就看到書桌后的謝慎禮動作一頓,掀眸看了他一眼。
聲音之凄厲、語氣之急促,彷彿正被狗攆。
謝慎禮將濕帕子扔回給青梧,冷冷掃了他一眼:「哪個府里?」
謝慎禮:「以後她的東西,不必過謝家。」
許氏卻皺起眉頭:「怎麼來的?」
「嗯。」顧馨之興奮不已,「沒想到還能拿回來!這下好了,咱可以慢慢來,不著急掙錢了!」
許氏不敢置信:「你還跟他聯繫?」
蒼梧回憶了下,肯定道:「顧姑娘只說是她做的新鮮東西,不值幾個錢……但具體是什麼,她並沒有提。」
顧馨之愣了下,笑了:「知道了,替我謝謝你家主子。」想了想,她道,「我這邊做了點新鮮東西,不值幾個錢,只當是我謝謝你家主子的照顧……回頭我讓人送到謝家去?會不會不太方便?」
好不容易把許氏搪塞過去,又想起,她還打算送份謝禮給謝慎禮……算了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正盯著僕婦們曬綢坯的許氏嚇了一大跳,急忙迎過來:「怎麼了?」
蒼梧愣住,急忙道:「主子,這不合適吧?」
蒼梧支支吾吾:「顧、顧姑娘,那個、畢竟剛與府里鬧翻……」
蒼梧吶吶:「這……奴才不敢做主。」
蒼梧瞪大眼睛。
蒼梧大鬆口氣:「是。」
蒼梧知道他的習慣,安靜地候在邊上。
顧馨之隨口道:「謝大人讓人送過來的啊。」
顧馨之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難不成真嚇到他了?」
蒼梧一走,顧馨之立馬跳起來,「砰」的一下闔上匣子,抱起來撒腿就往後邊跑。
許氏懵了,接過來自己看,然後瞪大眼睛:「……這不是你的嫁妝鋪子嗎?你不是說都被……」
許氏彷彿想到什麼,怒了:「他前面不幫你,現在假惺惺送過來作甚?是不是還想哄騙你?!」
顧馨之理解:「沒事,你回去問問,能不能都讓人給我回句話。」再怎麼說,她也是謝家剛和離出府的媳婦,轉頭給前夫叔叔送禮什麼的,確實不太好看。
「你看,咱家有錢了!」她打開匣子,「銀票!鋪子!還有幾個免費得來的奴僕!!」
顧馨之:「。」
蒼梧回神,忙道:「主子還說,已經著人去南邊採買薯莨,約莫月底能回來,您到時若是有空,可以過去看看。」
蒼梧凜然,立馬給自己一巴掌:「奴才該罰。」完了才小心翼翼,「主子,明面上您還管著謝家呢,這麼大張旗鼓地與顧姑娘交好,不太好吧?」
「娘————」
意思是,直接送到他手裡?蒼梧想到今日的經歷,忍不住牙疼般嘶了聲:「主子,您真的看上……那錯輩了啊……」
顧馨之眉飛色舞,但看到院里的僕婦,好懸把到嘴的話壓下去,拽著許氏鑽回房裡。
蒼梧惶恐:「可、可是奴才說錯話了?」
一個謊言,果真是要用無數的謊言去填。
顧馨之:「……」
謝慎禮收回視線,換掉寫壞的張紙,重新落筆。
蒼梧驚了,假裝沒聽到,盯著面前一寸三分地,繼續道:「主子還說……」他下意識頓了頓。主子是不是安排的有點太周到了?
顧馨之不解:「他說什麼了?」
謝慎禮:「無事,往後少不了要來往,不必在意這些。」
半晌,謝慎禮輕呼了口氣,收筆撂筆,淡聲道:「既然是她的感謝之物,讓她送過來吧。」
謝慎禮沒說話,好好兒把字收尾。
謝慎禮:「……」
蒼梧苦著臉:「而且,您這般人物,那姑娘如何配得上?今兒奴才還看見她一身髒兮兮地在玩泥巴水。」
謝慎禮:「……什麼泥巴水?」
蒼梧立馬來勁,將那破落莊子里的景況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完了道:「也不知在搗鼓什麼……都跟那些村婦們混在一起,穿得也破破舊舊的,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謝慎禮盯著他。
蒼梧縮了縮腦袋。
「青梧。」
青梧躬身:「奴才在。」
謝慎禮轉身走向博古架,語速不疾不徐:「把蒼梧送去高赫那邊,跟高赫說,這個月護衛隊的茅房都歸他洗了。」
蒼梧:「!」
青梧忍笑:「是,奴才這就把人送過去。」反手抓住蒼梧的后領,直接把人往外拽。
蒼梧不敢反抗,順從地被拽出書房,確定主子聽不見了,他才掙脫青梧,鬱悶不已:「主子好久沒這麼罰人了……我怎麼這麼嘴欠!我怎麼這麼嘴欠啊!!」
青梧沒好氣:「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當著主子面說人是非……但凡你說出個子丑寅卯,主子都不會罰你。你看看你說的什麼,顧姑娘穿什麼做什麼惹著你了?你是哪個牌面的人物,還輪到你去嫌棄?」
蒼梧:「……我覺著不是因為這個。」他看了眼書房方向,壓低聲音,「我瞅著,主子跟那顧姑娘,有些……那什麼。」
青梧:「……什麼?」
蒼梧急了:「男女之間還能有什麼啊!我就說一句錯輩了,主子就給我冷眼了。我在那莊子時,那顧家姑娘還直接問我,是不是來下聘的?!聽聽,聽聽!剛和離還沒倆月呢,就惦記上我們主子了!」
青梧愣了下:「那我也不管,我跟著主子走就是了。」
蒼梧:「那顧家姑娘壓根配不上——」
青梧一把捂住他,沒好氣道:「你是主子,還是主子是主子?」
蒼梧蔫了。
青梧:「好好洗你的茅房吧,主子都不操心,你瞎操心個什麼勁兒。」
青梧輕手輕腳進門,先朝安靜看書的謝慎禮行了個禮,才走過去,先是摸了摸茶盞,發現涼了,趕緊端走,重新泡茶,換了盞新茶。
謝慎禮翻了頁書,眼也不抬:「那小子說什麼了?」
青梧沒有隱瞞,三言兩語將蒼梧的意思轉述了遍。
謝慎禮無語:「如此操心,那就洗倆月吧。」
青梧暗樂:「是。」
書房裡安靜了片刻。
謝慎禮突然放下書,起身,行至堆滿書的角落,挑挑揀揀選了幾本書。
「待會讓人去傳話時,把這幾本書一併送過去,」他神色淡淡,「讓顧家姑娘得空多看看。」
青梧愕然,反應過來后,連忙應諾:「是。奴才這就讓人送過去。」
***
午後。
顧馨之美美地睡了個午覺,打算繼續處理那些土豆。
本來打算將土豆做成粉條賺一點小錢,現在,有了謝慎禮送來的銀錢鋪子,她就改主意了。
在這個物流水平低下、市場流通商品品種少的當下,她既然有錢,這些米粉當然要留著自己吃用。
幸好昨天還沒來得及把所有土豆都處理了。
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吩咐身後的水菱:「剩下的土豆讓他們別動,都放地窖里,想吃就挖一點出來。」
「誒。」
她伸了個懶腰:「還是留一些,今天給大夥加兩道菜,省得天天白菜蘿蔔的,膩歪死了。」
水菱好奇:「聽劉嬸說,這土豆粉糯糯的,大家都是煮熟了囫圇吃,頂多就抹點鹽,真的能當菜嗎?」
顧馨之:「那是他們不會吃!等做好了你們就知道了。」她開始捋袖子,「現在嘛,得趕緊把那些粉收拾出來——」
「姑娘!」香芹氣喘吁吁地衝進來。
顧馨之停下:「怎麼了?不是讓你去——」
香芹氣都沒喘勻,慌慌張張四處看了眼,確認沒旁人了,才遮遮掩掩地將懷裡木匣給她看,低聲道:「剛謝家的人送來這個,說是給您的。」
顧馨之擰眉:「謝家?他們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香芹連忙擺手:「不是那個謝家,是——哦不對,就是那個謝家——」她一跺腳,「害,是謝大人。」
顧馨之眨眨眼:「哦,是他啊。」隨手接過匣子,沉得她手臂一墜,差點把匣子扔了。邊上的水菱連忙幫著托住。
「然後呢?來人說什麼了?」顧馨之隨口問道。
香芹:「那人說,顧姑娘若是有什麼新鮮玩意,只管往謝家西院送。」
西院就是謝慎禮獨居的那處宅邸。顧馨之點點頭:「知道了。」打開匣子,看到滿滿一匣子書冊。
「?」她懵了。謝慎禮巴巴讓人送書過來?幹嘛?
香芹繼續:「那人還說,這匣子是送給姑娘的,讓姑娘得空多看看。」
顧馨之:「??」
她低下頭,翻了翻書冊——
《道德經》、《弟子規》、《禮記》、《周禮》……
顧馨之「啪」地一下闔上匣子。
她哪裡沒道德、沒規矩、沒禮貌了?!!
凸(艹皿艹)王八蛋謝慎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