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出航

「此中有詭譎之處，可惜與我之故事相比，還是稍遜一籌。」正是對面那個塌鼻樑在說話。

「是嗎？」壯漢咧開嘴大笑，露出一口黃牙，「那給大伙兒聽聽，你趙大秀才能放出什麼屁來。」

「王兄請坐，」趙秀才習慣性摸摸塌鼻樑，裝模作樣地站起來，「王兄之事雖然奇異，可惜無憑無據，始終是稗野之言。而在下欲講之掌故，乃是勝朝實事，有案可稽。」

月明星稀，眾人的思緒隨著趙秀才的話語飛到邈遠的夜空之中，飛到邈遠的四百多年前。

時維大夏二百三十年，夏景帝嗣位，國力鼎盛，民物阜康。據《天與曆書》所錄，大夏疆域廣極一時，西至高原，東抵東海，北達冰原，南及百黎。可謂「日照所至，莫非王土；月輝之下，莫非王民。」

《元景談玄錄》言：景帝在位十年，雖年老體弱，卻難捨於大好江山，故而懸金百萬，覓長生之法。一時間，獻寶獻方者蜂擁而至，宮闕如市集。

帝遂令揀取其中渾水摸魚者，流徙千里，數月後，趨附者僅有半數；

帝再命將弄虛作假並學藝不精者，捶殺示眾，一月後，覲見者不足十一；

帝又擇其裝神弄鬼並故弄玄虛者，投諸鐵水鑄成金人，置於宮門前，未滿旬日，門可羅雀，再無進獻者。

半年後，一人白衣白冠，奉玉圭入宮。

帝問及如何長生，白衣生坦言自己不知，但知何處有長生之方，隨後呈上玉圭。圭上刻字四百，曰《海上群山記》，言東海之外有仙山三十六，山有不死之葯，服之使人長生。帝看罷搖頭，即令侍從將此人鑄成金人。白衣生笑而不語，縱身入鐵水。三日後，鐵水中躍出一隻白鶴，翩然飛向東方。帝大驚，翻出玉圭仔細觀看，最終決定遣人往海外尋訪仙山。

三年後，船隻修造完成，一支龐大的艦隊在燁章集結準備出海。《大夏曆》載，此次出海聲勢浩大，共計三萬兩千人，乘大船三十，小船七十，船上載滿黃金、玉器、絲綢、珍禽。領頭的「青龍船」更是規模驚人，長五十丈，寬二十丈，高十六丈，甲板上甚至種了兩排橘樹，樹間的寬距足以容許縱馬驅馳。

艦隊的領首為平定百黎之亂的鎮南大將軍王靖年。王靖年性情寬厚，忠君不二，領受聖旨，還未趕得及出席次子的冠禮就走馬赴任。當他來到燁章，卻發現接見他的是景帝的寵臣：內監秦玄——這也正是他此行的搭檔。

景帝十四年春二月，王靖年與秦玄率領的艦隊揚帆出海，燁章的百姓擠滿港口，圍觀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恢宏場景。有詩為證：

祥帆如雲船似殿，千樓萬闕出雲間。

東風吹向飄颻去，未得仙山不肯還。

此支艦隊，浩蕩而去，一去不回。

「欲知海上遇見何事，」趙秀才見眾人聽入了迷，有些得意，賣了個關子，「且聽在下慢慢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