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只想活著

雨季總是如此漫長且潮濕。

古怪的猿猴在樹梢上發出不明覺厲的恐怖的嘶吼，伴隨著從叢林深處傳出的隆隆巨響，夾雜著狐狸的嚶嚶怪叫……

這無疑是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

茂盛的叢林里，畫風奔放的同類們舉著樹葉在叢林間的小徑中穿行。

這些路是新開發出來的，爛泥潭中的腳印和新鮮的糞便告訴他們——象群正在前面。

他們很快就遇到了一個象群，兩頭未成年的公象和四頭母象用象牙推倒了一棵棕櫚樹，用長鼻子捲起樹芯送到嘴裡。

躲在「母親」的懷裡，白嵐看見那個搖晃著大傢伙的男人看著這群大象的時候喉嚨滾動了一下，但是眾人明顯知道他們不是這群大象的對手。

於是男人們掩護著女人和孩子從象群身邊悄悄地經過了。

從他們應對強大的象群的個人分工可以看出來，這是一個非常原始的族群，但是秩序已經建立了。

那個臉上塗著迷彩插著艷麗鳥毛的年紀很大的男人無疑是這個族群地位最高的人，他在白嵐心中已經有了對應的名字--鳥酋長。

鳥酋長有很多妃嬪，妃嬪們為他生育了眾多兒女。

而他的「母親」是鳥酋長眾多妃嬪其中的一個。

酋長用血緣為紐帶締造了這個族群。

這是個不好的消息，對於他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孩子缺少血緣關係這一根堅固的紐帶註定了他在這個原始部落得不到重視。

從眾人圍繞著鳥酋長的位置也能大致推斷這個族群的組成——越靠近酋長身邊的人身份越高，在族群資源分配中越能佔據優勢。

相反，遠離族群核心的人就越邊緣化，得到的食物也就最少。

白嵐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半大的小夥子從隊伍中間跑到鳥酋長跟前，只是張開手，就得到了一枚鳥蛋。

而同樣的，那些飢餓的女兒們圍在酋長身邊，就是一無所獲。

而他的「母親」在眾多「妃嬪」中也是備受打壓的一位。

令人好奇的是，那個搖晃著大傢伙的傢伙總是遊離在隊伍的邊緣，從事最危險工作的同時，眼睛還是不斷地往酋長這邊瞟，有些許怨恨。

這些怨恨之中暗藏著顛覆秩序的危機。

於是這個奇特的人也有了自己的代號--「遺棄者」。

躲在「母親」懷裡吃飽喝足的白嵐的意識逐漸模糊，他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而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

在黑暗中，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山洞中那一團跳動的篝火吸引了。

篝火邊多了很多生面孔，熟人和生人都居住在這個幽暗的山洞裡，他們圍著篝火，等待著酋長分配食物。

白天獲得的食物不多，根本就不夠這麼多人分的。

酋長拿石刀一塊塊地把肉割下來，眾人都在眼巴巴地看著。

最終得到食物的只有一小部分人，這其中包括酋長的兄弟，他最看重的三個兒子，懷孕的孕婦和三兩個小孩子。

而他的「母親」和眾多族人一樣，連塊骨頭都沒有得到，就嗅著山洞裡飄蕩的肉香，失望地散開，找到屬於她們的地方躺在乾草上入睡。

母親沒吃飽，更別提奶孩子了。

飢餓撕咬著白嵐的胃。

更加煩躁的是。

晚上睡覺也不得安生。

而人消停下去。

蚊蟲異常兇猛地活躍起來。

幾乎無處不是蚊子，它們是低速巡航的俯衝轟炸機，成群結隊地攻擊那些漏在外面的白肉。

白嵐被騷擾地忍無可忍，他用儘力氣擠進母親的懷裡，這一舉動拯救了他大半個身體。

然後，他抓起乾草覆蓋在母親和自己的身上。

只留一個鼻孔在外面。

他抓起一塊草皮，然後像捉住了火炭一樣扔掉。

他頭皮發麻。

草皮下密密麻麻地全是蟲子——蜈蚣、蟑螂、蜱蟲、虱子、蠍子、癩蛤蟆……

這塊山洞太潮濕了。

積累了太多的人氣。

又幾乎沒有被清理過。

早就成了這些蟲子的樂園。

一夜無眠。

等到第一縷陽光照進山洞時，人們逐漸醒了過來，一個個睡眼惺忪的拍打著自己身體上吸飽血的蚊子。

一巴掌下去，就是血漬呼啦一片，驚起一片蚊子。

母親此刻她依舊睡得很香甜。

她是被白嵐吵醒的。

有了這一天一夜的經歷，白嵐在經歷巨大的身份轉變和混亂的記憶后，開始整理他所接觸到的一切信息。

部族集群而居，家庭的概念沒有出現，男性的財產和社會地位明顯高於女性，社會正在處於一種不穩定的向上博發階段——氏族社會開始走向瓦解，階級社會開始出現。

獲取食物的方式主要依靠狩獵和採集，還沒有出現石斧、石鋤一類的用於農耕的工具，說明他們依舊停留在舊石器時代。

這兩點總結對白嵐來說十分重要。

一個處於正在變革的時代是十分混亂和危險的。

舊有的事物會被打破，高高在上的權威會被推翻，而新的思想，新的秩序會在灰燼上蓬髮。

是選擇被時代革新的大浪裹挾著活活拍死還是做新時代的弄潮兒。

白嵐心中沒有底——

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接受了一個荒誕不羈的事實——到底，是何種力量讓他擺脫了996，變成了一個連牙都沒有長齊的野人。

現代人穿越到這種茹毛飲血的時代連鶴立雞群都算不上，那是來自工業文明的高端處理器對原始文明的紅白機的降維打擊。

他這顆滿內存的大腦在這個時代大有可為。

然而，他不想做什麼時代的弄潮兒，他很害怕，他只想回去，回到他不足四平的閉塞空間中了此殘生也不願在這廣袤的土地上擁抱全新的時代。

如果實在回不去，他只能祝福把他弄來的傢伙全家升天，然後乖乖地接受自己的命運。

一股悲傷的眼淚從眼眶流了出來。

他一邊流淚一邊拼了命地喝奶。

無論如何，沒什麼事情比活下去還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