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嵐部
白嵐曾經無數次幻想這樣的場景——一群猛獁在山谷下慢悠悠地走著,一群野人拿著長矛和標槍屏氣凝神潛伏在山頂,隨著首領一聲令下,巨石從山頂上被推下來,數十名勇士從懸崖上攀附而下,猛獁象們慌亂奔逃,獵手們踩著巨象的屍體振臂歡呼……
結果錯的離譜。
可能是這裡太熱了沒有猛獁吧,所以培養不出他幻想中的勇士。
如果準確的給這群野人獵手一個定位,他們大概是叢林的機會主義者,與草原上猥瑣的鬣狗屬於同一個生態位。
別提逮獅子捉老虎了,食草動物中脾氣稍微大一點兒的,野人的勇士們都要繞著走。
酋長之所以成為了酋長,因為他掌握了一種恐嚇猴子的捕獵手段。
如果老蜂巢的蜜蜂沒有搬家,白嵐多弄幾次蜂蜜,酋長大概率就變成白嵐了。
肉食在部落的食譜中少的可憐,蛤蟆和蝸牛倒是家常便菜。
所以聽到部落聚集區那邊傳過來的聲音,白嵐心裡有了個底,酋長大概率又是遇到從天上掉下來的狗屎運,撿到了獅子老虎或者狗熊吃剩下的殘羹冷炙了。
然而,打探消息的遺棄者回來了,帶來了一個噩耗。
酋長沒能帶回食物,捕獵的隊伍遇到了虎王,隊伍折損了人手,酋長身負重傷。
這是個讓人警醒的消息,同時深刻地提醒了白嵐一個事實,人類遠遠沒有掌握大地的話語權,盤坐在食物鏈頂端的,依舊是兇猛的掠食者。
以前雨量充沛,叢林食物充足,所以老虎很少會襲擊人。
如果虎王都開始抓不到獵物,開始將人作為主糧,那麼生活在這片叢林中人類的末日幾乎就要到了。
鳥酋長生命垂危,部落將要發生劇變,他必須要立刻趕回去。
母親又不樂意了,籮筐里還有幾尾鮮魚,她還擁有一些陶器,這裡還有一口不會幹涸有著清涼井水的井。
回到部落,不用說,魚肯定會被搶光,陶器也幾乎不能留下,還沒有水喝。
她捨不得這裡,就撒潑打滾不願意走。
那可由不得她。
現在,可不能由目光短淺的母親壞了他的事。
母親被兩個男人給硬生生拖回去了。
酋長的樣子凄慘無比,他斷了一隻手,肚皮和背上全是傷痕,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可是,他的兒子和他寵愛的妃嬪們只是圍著他,嘴裡發出憐憫的嘖嘖聲,沒有一個上去幫他。
白嵐看見酋長在太陽底下曝晒,又看見他蒼白的嘴唇,連忙擠開人群將一瓶井水遞到酋長嘴邊。
隨料,酋長剛喝了一口,他最強壯的大兒子便將陶瓶搶走了。
一口氣將水喝了個一乾二淨。
然後,一把將母親緊緊護著的水罐搶走,自己一個人霸佔住了。
有了他帶頭,野人們炸開鍋了,「有水!」,「有水!」。
白嵐外出了三天,野人們徹底斷了水源,此刻,他們連尿都有人喝。
遺棄者拚死護住大瓮,母親則把幾個裝滿水的陶瓶緊緊藏在懷裡,可是饑渴難耐的族人個個紅了眼睛,他們的眼神好像要殺人。
大舅哥的眼神看向白嵐,這種場面,他也把持不住。
「聽話,有水喝!」,白嵐說。
於是野人族的托尼賈又回來了,他一拳揍倒一個野人,大喝一聲,「聽話,有水喝!」,然後拿起手上的那根木棍,將搶水的族人砸得鬼哭狼嚎,「聽話,有水喝!」
遺棄者也反應過來,他打倒一個人,就大喝一聲,「聽話!」,他喊出第一聲的時候,還面露恐懼地看了白嵐一眼,見自己沒有收到懲罰膽子就大了起來。
於是,山洞門口,每倒下一個人,就會響起一聲,「聽話,有水喝!」
白嵐將大瓮搬到自己的面前,打滿了一陶瓶的水,指著一個倒在地上的族人,對他說,「你,聽話,過來喝水!」
於是那個倒在地上的野人,連忙爬了過來,趴在地上張著嘴。
這感情是要白嵐喂,這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喂就喂吧。
一瓶水下肚,野人趴在地上盯著陶瓶仍舊不肯走。
「還要?」
於是白嵐又給了他一瓶。
兩瓶下去,喝了足足三斤的水,他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有了第一個人做示範,其他人很快就學會了。
第二個人同樣爬了過來,張開嘴,等著白嵐喂。
這些野人怕不是水葫蘆,一個個恨不得把水瓮里的水喝乾才肯罷休,餵了七八個人後,水瓮里水也見了底。
白嵐站了起來,一群沒喝到水的野人像狗一樣爬過來,張著嘴表示他們要喝水。
白嵐心裡既好笑又難過——作為萬物之長的人類啊,活的哪有一點人類的樣子。
可是,他不打算公開井水的位置。
鳥酋長的傷勢他看了,不是什麼致命傷,斷臂已經結痂,按理說生命應該無恙。
可是他斷言,鳥酋長於今夜命已絕已。
史書上記載,堯舉舜,舜舉禹,實為君之典範,這是儒家的聖賢。
可是韓非卻說:舜逼堯,禹逼舜,人臣弒其君者也,這是法家的直視人心。
白嵐作為一個理科生,判斷事務遵循最底層的邏輯,他不會把人想的太好,也不會把人想的太壞。
他不會讓自己被動,並且做好了應對最壞情況的準備。
他對著喝了水的沒有喝水的人說道,「你們聽我話嗎?」
野人們面面相覷。
白嵐再次一字一頓,清除無比地說道,「聽話,有水喝!」
於是野人們瘋狂扣頭。
白嵐將手指指向抱著水罐洋洋得意的酋長的大兒子,「聽話,把你們的水搶回來!」
族人們愣了一下。
白嵐大喝一聲,「搶回來!」
鳥酋長聽到這句話,看到族人發瘋一樣地沖向他拿著水罐愣在原地的兒子,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爭搶之中,水罐摔在地上,酋長的兒子抓著一塊陶片,慌不擇路地跑到了一邊。
在他的計劃里,他會在晚上殺掉奄奄一息的阿爸,拿走他的羽毛和權杖,明天太陽升起,部落自然會迎來一個年輕的酋長。
可是,這個長得很快的孩子居然讓族人搶自己這個酋長的水。
太瘋狂了!
他一定是施展了巫術。
水,他一定是在水裡施展了巫術。
水罐嘩地一聲摔在了地上,族人們愣了一下,然後一哄而上,爭搶剩下的瓦罐。
混戰完畢之後。
第一個野人捧著一塊陶片和一把濕泥,跪著爬到白嵐面前,「水!」
白嵐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聽話嗎,聽我的話嗎?」
野人點了點頭,「聽話,喝水!」
白嵐點了點頭,收下了他手上的濕泥和陶塊,指著大舅哥,「好,很好,我會賞賜你一個陶瓶,裝滿水的陶瓶,現在跟著他!」
野人立刻規矩地跟在大舅哥後面。
第二個人有樣學樣,白嵐重複了同樣的動作,收服了第二個人。
等收服了十個人之後。
白嵐就不再接收其他人手中的爛泥和陶片了。
他只是對著所有人說,「願意跟我走的,現在跟我走,跟我走的人,有水喝!」
族人們聽著鳥酋長深一聲淺一聲的哀嚎。
心中也沒有底,此時此刻,就算是再愚笨的人也知道他們的部落正在分裂。
跟了白嵐之後,他們恐怕再也不能回到這個山洞了。
人群中,大家都在遲疑之際,兩個小孩子走了出來,這是一對兄妹。
他們曾經受過白嵐的恩惠。
然後,又走出了一些吃不飽飯的年輕人。
他們在這個部落沒有未來。
白嵐沒有等太久,見沒有人再站出來之後。
他對著大舅哥點了點頭。
這一次,他們帶走了部落三分之一的人口。
然而白嵐知道,這些人不屬於他,或許過了今晚之後,那些喝飽了水的人,就會偷偷溜回原來的部落。
可是,白嵐看的很開。
到了他的部落,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