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畝3分地
黃昏將近，霞雲齊聚。
現場僵持了好一會，最終在張母的勸說下，張四寶這才無奈放棄，讓姚布齊帶着他的三叔姚成牛回去了。
眼見天色不早了，圍觀的村民們也都紛紛散去各忙各事。
轉眼間，這裏便只剩下張四寶，王得發和高建雲幾人。
屋外頭，王德發和幾人相互打聽閑聊。
屋裏頭，張四寶和高建雲相繼接過張母遞來的水碗沉默對視。
「四寶，我知道你很生氣，但都是一個村子裏的，我們還是要講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呵呵，如果只是欺負我，那礙著高隊長你的面子，我可能也就忍了。但他們不僅要搶地，還欺負我媽，欺負一個快六十歲的老人，換誰誰能忍？」
瞧著分毫不讓，眼神堅定的張四寶，高建雲心知說什麼也沒用。
但高建雲還是得勸勸張四寶，忍着點氣，畢竟這世道不是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何況張家的生活已經很困難了，真心不能雪上加霜。
「別急，四寶，我的意思是明天讓小姚到你家道歉，同時該分給你家的地也一定會給你，所以這事就這麼算了，不要再鬧大了，你看行不？」
可惜高建雲充當和事佬的心思落空了，因為張四寶不願低頭，更不想屈服。
牛飲一般，將一大碗帶着點水垢的涼白開喝光，張四寶冷笑道：「如果道歉有用，那還要法律幹什麼？你們生產隊的計分制不就是應該用在這上面？」
「誒呀，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四寶，我也是為你們家着想啊！」眼裏閃過一絲尷尬，高建雲連忙解釋道。
「好了，我知道高隊長你不是壞人，但你也不用再說了，這件事只有一個解決方式，那就是讓姚布齊和姚成牛叔侄兩個當着全村的人向我媽道歉，而且姚布齊也不能再呆在生產隊了，他不配。」張四寶鄭重道。
聽到張四寶這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出的話，高建雲本就開始稀疏的眉毛再次緊皺。
看了看張母，高建雲斟酌了幾下，這才緩緩開口：「姚家在村子算是有錢的，姚布齊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不知道認識了哪的人，高考沒考上大學后，回來直接就當了生產隊副隊長，用不了多久我的位置可能都要讓給他了。」
張四寶不傻，自然聽得出高建雲的意思。
不過即便這樣，張四寶的眼睛裏依舊沒有害怕，臉上更是沒有絲毫示弱的表情。
深吸一口氣，張四寶平靜的問道：「所以沒辦法還我家一個公道？」
「公道？」
「公道肯定會有的，但不能按著四寶你的想法來，只要雙方各退一步，這事不就公平了嘛！」高建雲微笑着說道。
可是張四寶完全不吃這一套。
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張四寶用渾厚冷漠的聲音說道：「高隊長，我很小就明白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但至少有一樣東西是公平的，那就是命。」
「今天我的話就撂在這了，如果姚布齊他們不按照我說的做，那我就是豁出命也要跟他們拼到底，我就不信，他們能有兩條命！」
沉默了半響，高建雲似乎是被張四寶的話鎮住了。
猶豫地看了眼張四寶，高建雲想找找他的眼中有沒有一點鬆動，可惜完全沒有。
「何必呢，四寶，這樣你能賺到什麼嗎？」高建雲不解。
對此，張四寶只是輕輕搖頭。
「你不懂，高隊長，
我家一直窮到現在，至少得有二三十年，這期間沒少受欺負。」
「只是以前我還小，想管，但管不了。」
「但現在，我長大了，家裏的事必須由我管了，而且我知道，想要不受欺負，就必須以牙還牙！」
「何況你也看得出來，那個姚布齊盯上的不止我一家，如果我退了，其他受欺負的人家會反抗嗎？」
「肯定不會，因為他們看到我退了，想想也就跟着退了。」
「所以，我不能退，因為我不想，也不願意助長這股歪風邪氣！」
這番話，說的高建雲當真是啞口無言。
愣愣地看着張四寶，高建雲感慨萬千，他相信，張四寶只要度過眼前這個難關，那張家以後一定不會再是村子最窮的一戶人家了。
「張家出了個狠人啊！」
小聲嘀咕了一句，高建雲又不禁想起了張天平，還有那忠厚的張家老大，完全遺傳張天平忠厚老實的張家老二，以及有些小聰明卻少了些膽氣的張家老三。
只能說，如果不是看着張四寶長大，他怎麼也不相信張四寶會是張家的崽子。
「行吧，既然你都這樣決定了，那我說什麼也沒用了。」
緩緩起身離開，高建雲的身體似乎不再那麼挺拔了。
張四寶沒有回應，畢竟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看他們怎麼做了。
「四寶，要不還是算了吧，道不道歉的也沒有那麼重要！」
高建雲走後，張母終於忍不住心裏的懼怕，拉住張四寶寬大的手掌勸道。
與此同時，王得發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心急火燎的朝張四寶詢問道：「寶哥，怎麼樣怎麼樣？」
「呼！」
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張四寶輕敲桌角，向張母和王得發安慰道：「別說了，明天早上我去鎮上一趟。」
...
次日，陽光明媚，路上的泥土濕潤柔軟，道旁的麥穗上更是沾滿了露珠。
可惜總有些人不解風情，不覺得伸出枝幹等待陽光滋潤的麥穗金黃可愛，反倒厭煩地折斷麥穗，避免弄髒了自己的衣服。
匆匆趕到大隊部，姚布齊第一時間找到村高官辦公室，然後掏出了一封信。
「劉書記，很抱歉那麼早就來打擾您，我是生產隊的小姚，這封信麻煩您看一下！」
畢恭畢敬地把信交給劉書記后，姚布齊乖乖站在一旁，嘴角得意地開始上揚。
『張四寶不過就是一個莽夫，我是不可能和這種窮光蛋道歉的，不僅如此，他家的地也別決計別想要，而且等以後有空了，我還得好好整治他。』
這般想着，姚布齊又悄悄看向正在閱讀信件的劉書記。
當看見劉書記臉上略微動容的表情后，姚布齊的臉色更加得意了起來。
「怎麼樣，劉書記。」
「讓我再想想，你先出去呆會吧，小姚。」
揮揮手示意姚布齊出去后，劉書記陷入了沉思。
正當他搖擺不定的時候，高建雲也拿着一封信走了進來。
而看到這封信的內容后，劉書記便再也沒了猶豫...
大垛河旁，綠柳飄飄。
站在河岸上，望着清澈水面下的小魚尋食，即便是滿懷心事的張四寶也不由得心平氣和了下來。
人的心一平靜，就愛思考，一旦思考，想法就多了起來。
於是乎，張四寶的腦子裏被一個問題環繞着，那就是。。
為了這一畝三分地，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