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末路

屍首如山，鮮血如海。

劍上的鮮血滴落，滾入無情的塵土裡。

援軍太多了。

多到像是下不盡的雨。

此時，天空變得灰濛濛的。陽光暗了下去，黑雨黑風沖刷而至。

我奔去花空樓的身邊，本能地抱住他，害怕他淋這場雨。雨落在他的臉上，洗去了我們的血跡。我衣衫上的赤紅也開始慢慢褪去，我多不舍，卻留不住……

明明是白天，天空卻變得像是黑夜將至前的暮色。

這是上天對花空樓的厚葬儀式？

花空樓的臉被雨水沖得越發蒼白，像是瓷片，像是梔子。

我在末路的雨中抱住他，號啕大哭。我所有的眼淚都被雨水沖走，只剩暴雨中我被淹沒的哭聲。

我放下了手裡的長劍，全心全意的只抱住了他。

雨水冰涼，一切都退去了溫度。

儀珏星在末路中，找准了唯一的機會，從南殿將士掩護他開闢的窄道中，沖我而來。

「小棲，對不起。」雨吞沒了他的聲音。

我看著他，來不及思考。可手裡緊緊抱著花空樓，我不願放手。

哪怕這末路之中，他會刺穿我的心臟，會如他所願，親手送我長眠。

可是偏偏，這黑雨之中，顧漸也從側端衝出。

顧漸的長槍刺入了儀珏星的背部，像是突然殺出的惡獸。

「棲星，你要他的命嗎？」顧漸皺著眉，長槍仍然刺在儀珏星的背中。

我搖搖頭。

若不是儀珏星按耐不住，想法設法趕來殺我，顧漸也不會伺機而動，找尋到這樣的機會。

儀珏星臉上的表情不是痛苦，而是不可置信。他似乎是僵直著身子，停頓在了大雨之中。

他從未想過，他匍匐忍耐這麼多年，會有輸的這天。

「儀珏星，我不要你的命。」我抱著花空樓說。

「為什麼？」儀珏星笑，像是在懷疑我欺騙他，以為我會心狠手辣的慢慢折磨死他。

我和顧漸密謀多次，早已等著儀珏星肆意妄動的這天。

我已經想好了要怎樣取捨，要怎樣對著他一劍斃命，讓他絲毫不帶痛苦的長眠。

可我現在，不想要了。

花空樓是不會想我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是他，讓我懂得了生命中別的含義。

「顧漸，別讓他死。」我說。

大雨滂沱，顧漸對我點頭，儀珏星眼神中是敗北的絕望。可我饒過他一命的時候，他深深的對我看了一眼。

但我搶走了他夢寐以求的王位，想必他是不會原諒我的。

「花空樓，你看，我贏了。」我摸著雨水中他寒涼的臉，對著花空樓自言自語：「我會成為儀國的王，我會坐上那至高無比的尊位……我會清醒堅強的活著，我會……」

可這天下，我的天下，已經沒有了你。

我平生第一次，哭得這樣暢快又委屈。我哭得眩暈，哭得疼痛。好在這雨，是最好的偽裝。

屍首堆滿了街道，南殿的人馬投降止戰。

顧漸的長槍從儀珏星的背部抽出。

魏箏跪在我的面前，雙手做呈命狀，對我說：「北公主，我們贏了。」

「好。」我不抬眼，疲憊的放開手，和花空樓一起躺在這血和雨中。

軍隊朝著我們圍過來，我聽到無數雜亂的聲音。

可是，我的耳邊，卻是花空樓唱出歌謠的聲音。那樣凄涼，是註定了的告別。

他站在那小台之上，紅紗層層疊疊，回首定目。

他唱：可知這天下情人共幾許，燭火香罷窗外冬雪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