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犬人變異

九月的寧波，氣溫比以往低了二十幾度，梁家驥穿上厚實的外套走出家門。昔日裏熱鬧的小區廣場而今空無一人。頭頂黛青色的塵埃從未離得那樣近，彷彿觸手可及。遮天蔽月之勢帶來窒息的壓迫感。

原本繁密的樹葉被驟降的氣溫打了個措手不及，在地面鋪上一層厚厚的葉兒毯，不時又被寒風肆意地玩弄，沙沙地打着旋兒。

在經過液晶廣告屏時，梁家驥整個人怔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的倒影。他的全身此時正被一層暗紅色的微光裹挾著。出於軍人的本能，他身體每一寸神經、每一塊肌肉瞬間進入戒備狀態，警惕地環顧四周，卻並無異樣。

昏暗的路燈下，梁家驥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這突如其來的危機感把梁家驥的思緒拉扯回在部隊的時光。身為海軍特戰隊的戰士，他曾接受過世界上強度最大的魔鬼訓練。「鑽林如猛虎，上天似獵鷹，下海猶蛟龍」是對他們這支隊伍全能形象的精準概括。

為了使自己保持平靜，梁家驥閉目深呼吸，不料耳畔猛地響起陌生女人的話語：「老公，你快來看那個人好奇怪！」這聲音猶如耳語一般近在咫尺，如此清晰。梁家驥迅速睜眼，下意識地側身躲開，卻發現身邊根本沒人。

剛剛一瞬間的感覺很奇妙，梁家驥依稀感到體內有一股神奇的能量不斷翻湧，宛如火山噴發的岩漿一樣具有活力，火辣辣地灼燒着自己的五臟六腑。而睜開眼一切又都消失了。還有剛剛耳邊的女聲，這到底是是怎麼一回事？

閉眼？梁家驥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在他閉眼后發生的。想到這兒，他迫不及待地再次緊閉雙眸，幾秒鐘后，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太不可思議了！

體內核心中樞有股熾熱的能量在勃發，漸漸的梁家驥發現這股能量可以憑藉意志轉移到身體的任意部位，只是目前操控起來還非常生澀艱難。

梁家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能量運轉至雙耳，他驚訝地發現真的可以清楚聽到遠處的聲音，身處小區院落甚至可以聽到二十層居民家中的自來水聲。他又運用這項能力追蹤到了剛剛說話的女人，竟然在幾百米外的十五層窗子邊，在和她的老公遙望着身上冒光的自己，討論著是不是外星人。

梁家驥睜開雙眼，體內的能量頓時消失了，隨之那神奇的能力也煙消雲散了。至於身體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梁家驥更是理不出頭緒，索性不再去想。看到手機里大嘴撥來的六通未接電話，決定先去赴約。

來到大嘴家，開門的是胡蝶，屋內傳來李大嘴聒噪的埋怨：「老梁你可真磨蹭，人家胡蝶都比你快，隨便坐，我洗水果。」

「驥哥，你來了。」胡蝶害羞地打聲招呼，雙側臉頰粉撲撲的，隨後側身請梁家驥進屋，梁家驥點了點頭，並未多看她，徑直走進屋內。

胡蝶作為實習生初到公司不長時間，在梁家驥眼中，那是個文靜的女孩，說話喜歡用客氣的字眼，臉上滿是涉世未深的稚嫩，少了一些警花該有的英氣。梁家驥一直認為她的氣質和自己所處的行業格格不入，象牙塔里的女孩怎麼能闖得了修羅場？而當初決定錄用她的李大嘴是看中了胡蝶計算機方面的天賦，修長的十指敲擊鍵盤可以輕易攻破任何網絡，是難得的計算機天才、黑客的剋星。

李大嘴端著一盤水果從廚房走了出來，三人坐在沙發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梁家驥對剛剛發生的事情隻字未提，他不想被大家當成異類。但胡蝶卻說起了紅光的事，原來她在來時的路上也遭遇了紅光。

大嘴先是無比震驚，而後開啟了連續追問模式，不斷詢問倆人紅光之事，並準備出門一試。

「啊！」窗外猝不及防地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李大嘴家住在五樓，似乎連窗子也被震得發生了顫抖。三人連忙起身向外望去。

小區院中只有一年輕女子與一條金毛，仔細看時，發現那女人正是張進。只見她的寵物金毛渾身覆蓋着暗紅色的光，倒在地上，身體僵直，已經奄奄一息。張進暴露在衣帽之外的皮膚也在散發着陣陣紅光，她跪在金毛旁邊，雙手無助地在金毛身上亂摸著。

也許是剛剛的那聲尖叫，吸引了整個小區的注意。許多居民都湊到了窗邊關注著這一幕。

張進跪在地上不斷啜泣，肩膀胡亂地上下抖動着，她的頭墜得很低，沒人看得到她的表情，但一定好看不到哪兒去。

「你們怎麼沒一起來？她不是你的舍友嗎？」梁家驥好奇地看向胡蝶。

「她交了男朋友，半月前就搬出去了。」

只見那金毛和張進身上的紅光愈來愈強，彷彿要將二者吞噬。讓眾人驚掉下巴的是，金毛不知為何竟然從頭部鼻尖處開始逐漸消散，那真真切切存在的肉身竟然化作粉末狀，被風卷到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張進的身體也在悄然地發生著變化。

時鐘滴答作響，眾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小區的居民目睹了金毛從有到無的全過程，在此期間，張進凄苦的哀嚎從未中斷，起初是痛失愛犬的哀傷啼哭，但隨着金毛的消散，張進的聲音竟變得異常尖利，由哭聲轉變成惡毒的咒罵，如同做了一場未打麻藥的開膛手術，又彷彿在經受卡車軋過身體，碾碎骨頭般的巨大痛苦。

五分鐘后，攝人心魄的叫嚷停止了，小區萬籟俱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有些女人和孩子甚至被嚇哭了，卻被家人緊緊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因為他們親眼目睹了，認知中可以否定一萬次的存在，梁家驥叫她——犬人。

此時的張進，四肢着地，手掌和腳掌變得老長，掌跟高高抬起，僅用前掌和趾部着地。她的鼻子連同嘴部已經赫然變成了犬類的模樣，向前突出，濕潤而褶皺密佈的鼻尖一聳一聳的，那是發達的嗅覺神經。身上的毛髮變成了和金毛相同的顏色，且更長、更密了。

變化的不僅是外形，還有體積。現在的張進，應該叫它犬人更貼切，四肢着地時頭部距離地面赫然兩米多高，前肢與後肢間的軀幹足有四米多，已然是只龐然大物。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驚得說不出話。變成犬人的張進抬起頭，側身看向高樓，樓內的居民慌忙蹲下身子，不敢再露頭。突然間，犬人的目光鎖定在梁家驥幾人所在的方向，而後獠牙盡顯，凶光畢露，鮮紅的八字淚痕寫在眼瞼下方，嘴角斜揚，發出嗚嗚地低鳴。

後來梁家驥等人才知道，自從黛青色的塵埃降臨以來，生物的肉體籠罩在塵埃發出的密密麻麻的射線暴雨里，高能粒子以巨大的能量穿過生物軀體的每個細胞。細胞中那微小的染色體，如一根根晶瑩而脆弱的遊絲在暴雨下顫抖、掙扎、發生突變，dna雙螺旋被撕開，經過幾千萬年進化的精確生命之鏈已被扭曲、被擊斷，變異的生物基因相互交融，播撒著未知的種子，全人類即將經歷一場死亡淋浴，在幾十億人和數以萬計的地球生物體內，死神的鐘錶上滿了弦，滴答滴答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