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界點 一

臨界點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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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奧迪轎車在中山路上緩緩地行駛着,司機老王今天比平時把車開得更穩更慢。跟隨溫書記這麼多年,他能夠迅速地從溫書記的臉上捕捉到他的心情的好壞。可畢竟是一月份的北國,路上的雪還沒有清凈,上班的行人很多,顯得有些雜亂無序。有些人因為急於上班趕時間,也因為天氣太冷,更比平日顧不上什麼交通規則了,所以老王更加小心翼翼地緊握著方向盤,不敢有一絲的疏忽大意。忽然,一個行人不知道從哪一下子竄了出來,老王緊急地踩了一下剎車,車子在路上發出吱吱的尖叫聲。老王的那一句國罵的話尾巴好象都已經出口了,卻又被他活生生的吸了回來,他只是痛恨地咬了咬牙。他顧不上走看那個行人的什麼表情了,趕緊用餘光偷偷地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區委書記溫思平,還好,溫書記還在靠着車椅抱着膀閉着眼睛,依然平靜如初,彷彿是一尊正閉目養神的雕塑,讓你感覺不到他到底是睡了還是沒睡。老王跟着溫書記很多年了,從兩個部門一直帶到現在,不管溫思平的職位如何變化,老王總是他司機不二的人選。老王也確實是太了解溫書記的脾氣個性了,在他眼中,溫書記真有那個他自己常說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英雄氣度。就象剛才的緊急剎車,人家溫書記就象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車子朝右拐了個九十度的彎,再有500米就到區政府大樓了。溫書記每次早晨上班總是在這個時間和地點,恰到好處地睜開眼,先是習慣性地用那有點女性化的手理了理他那不太富裕的頭髮。畢竟自己已是五十六周歲了,這大半生的官場生涯,不僅使自己華髮早生,而且頭頂的前半部分快要夷為平地了。所以他對自己的頭髮格外地珍視,每天早上醒來時,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認真地查看一下枕頭上又掉了幾根。看到溫書記醒了,老王沖着他有點謅媚地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努力地挺直身子,手把方向盤,目光盯着前面,好讓自己全部的經驗和智慧能使車更加平穩些。

溫書記的臉色有些凝重,他用手揉了揉臉,特別是按了按有些鬆懈的下眼帶。輕輕地吐了一口也許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長氣,好像是要把胸中的不快都要吐出來似的。

昨晚,溫書記一夜也沒能睡好,現在還是心裏有點堵。「唉!這區委書記真他媽的不是人乾的。」他無意識地把臉轉向車窗外,路兩旁的梧桐樹葉子早已落盡了,象一隻禿尾巴的雞,更象是一個花容盡失的老女人。女人,一想到這個詞,溫書記的嘴角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他最近對女人可是有了新的心得。都說女人是禍水,其實自己的妻子舒平才是真正的禍水,昨晚上讓他一夜不得安寧啊。女人到了更年期,最是能疑神疑鬼,望風捕影,再加上那個讓他不省心的小舅子給她傳點小道消息,家中便無寧日啊。

還在想着,老王已經讓車穩穩地停在了區政府大門前了。這個車位只屬於溫書記,別的領導的車都要給溫書記的車預留下方便進退的空間。這也是一種權威的象徵。

溫書記從遐思中回過神來,他挺了挺身,努力地振奮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又下意識地理了理頭髮,左手拿起放在風擋玻璃前的黑色小皮包,右手去開車門。下了車,一陣冷風吹過來,他緊了緊自己那件黑色裘皮大衣。這件大衣可是不錯啊!這政府辦吳主任真是會辦事,眼光也好使,沒用我親自去試,怎麼就買的這麼合體呢?

來上班的人陸續地走過來了,更夫耿師傅忙不迭地開門問好,溫書記馬上堆起一臉的笑容。溫思平平時對各科局長們很有威嚴感,但對更夫和衛生員們總是很隨和,因而,這些人總是到處宣講溫書記沒有架子,對人親切等好話,使溫書記在樓里樓外有着很好的口碑。溫思平朝着耿師傅點了點頭,而後努力地挺了一下他那1米67的身子,邁開步,象一位出征的將軍似的,威嚴地邁上門前的台階,很有節奏感地走進了政府辦公大樓。

溫書記一邊往樓上走一邊想着心事,這段日子以來,大事小事、區里的家裏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二十多年的官場拼殺,應該說見的世面也不少了,可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地讓他傷腦筋。難道是我真的老了?才五十多嘛。他突然想起了前幾天一個朋友發給他的一個短訊——二十歲的男人是期貨,三十歲的男人是搶手貨,四十歲的男人是現貨,五十歲的男人是跳樓貨……

「溫書記,」說話的是政府辦吳主任,他好象是從政府辦辦公室里飄出來的一樣,幽靈般地出現在溫書記的面前。他說話的聲音撐控得十分夠火候,正好能讓溫書記聽清,又不因事情緊急而顯得慌亂,更不會讓溫書記有任何驚嚇之感,而從他的語調錶情,特別是閃爍不定的小眼睛裏,你就可以判斷出他要報喜還是報憂,而此時他的這一切都在昭示著是有憂了。

政府辦的位置設置的很有學問,在二樓的正中間,好象是扼守着一座山的咽喉,凡是上下的人他們都可以一目了然。做領導的耳目嘛,這個地方可以說是佔盡地利。特別是政府辦主任吳明遠往這中間一站,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溫書記有點警覺地看了一眼吳主任,並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個吳主任自己會說的,無需他多問。當領導的就是不要多說話,讓下屬揣摩不出自己的真實心態。況且,這個吳主任對自己還是最忠誠的,想到這,他站住了,下意識地扯了一下衣襟。

吳主任長得很高壯,說話時上身總是習慣性地向前傾著,這樣才能表現出對領導的恭敬。而溫思平個頭不高,所以一般的人要是和他說話,也不得不低着頭。雖然平時對自己的個頭不滿意,但在這樣的時候,卻更能顯現出自己的氣度來。

「溫書記,」吳主任接着說,「防爆設備廠的那幫下崗職工又來了,二十多位,正堵在你門口等你呢?」

看到溫書記臉上的不快,吳主任感受到了自己這個情報在溫書記這有了一定的價值,證明自己沒有白等他半個多小時,他心裏頭有點高興了。溫思平沒有說話,心裏卻是有些不快。「這幫人,真他媽是的,老找我有什麼用,我說過幾次了,有事找主管區長嘛,找政府嘛!陳區長呢?」

聰明的吳主任立即就看出了溫書記的心思,他馬上說道:「陳區長沒來上班,他早上從家裏直接到市裏開會去了,主管經濟和工業的李區長已經上樓去做說服工作了,信訪辦張主任和經濟局的高局長也在那呢。」看到溫書記的臉色稍有緩和,吳主任便伸長了勃子,把腦袋往前湊了湊,半眯起那雙單眼皮的小眼睛,用半是徵詢半是諂媚的口吻說:「溫書記要不你在我這等一會,讓李區長他們先擋一下,先把他們打發走,你再……」。說到這,吳主任感到有點說過了,這樣說好像是溫書記不想管這個事似的。看到有人走過來,他馬上提高了嗓門兒說道:「溫書記,我有兩個急事要向你請示一下。」

溫書記的眼角立刻有了會心的笑意,連聲說道:「好,好。」就跟着吳主任去了政府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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