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舟五
京玖再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冉再，他盤腿坐在床邊的地板上，膝蓋上攤著一本筆記本，表情正經的寫著什麼。
聽到京玖起身的動靜他才抬起頭，「嘿，你醒了。」
「我昏過去了？」京玖頭昏腦漲的坐起來，在床頭柜上找到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了。
冉再默默端過來一杯水，「感覺怎麼樣？」
「還好……謝謝，就是頭有點暈。」
京玖下意識接過來喝了一口，一股又酸又澀，餘味還帶著焦苦的味道瞬間在舌尖炸開，他皺著臉扭頭就想吐了。
冉再笑著一把捂著他的嘴，順勢推著他的腦袋讓他一仰脖嘴裡的東西順勢滑了下去。
「別浪費了，這裡面可都是好東西。」
京玖乾嘔了幾聲，推開他衝到衛生間瘋狂灌水漱口。任哪個剛從昏睡中蘇醒的病人也經不住這番折磨，京玖再出來時身上都是軟的。
罪魁禍首舉著杯子沖他一臉無辜的笑。
京玖瞪著他吼：「你是不是有病！」
冉再伸出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不先問問你昏倒之後發生了什麼？」
京玖低頭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氣，耐著性子抬抬下巴示意他說下去。
「雖然我看不見你說的那些東西，但是我們一路開回岸邊也沒再遇上什麼突襲，顯然用米驅鬼的法子是有用的。那艘船之後也消失了。」冉再說著對著他聳了聳肩，「而且你也沒再鬼迷心竅的死活要往下跳。」
京玖的記憶回籠，他臉色難看的說：「我沒有往下跳，是那鬼東西在拉我。」
「我猜也是。」
「所以這事就算解決了嗎？不會再有什麼了吧。」
冉再唔了一聲，避開了京玖審視的目光，「這我哪說得准，我連它們為什麼出現都不清楚。」
京玖臉色更難看了，「什麼意思？」
冉再把自己的筆記拿給他，上面異常凌亂的記著東一筆西一句的東西。
最上面是一段抄錄還算工整的文言古文，京玖勉強翻譯了一下，這才明白是關於「舟幽靈」的記錄。傳說在海南島有個叫鬼哭灘的地方，是人們最早見到這些聚群而來的水屍的地方，但是當地傳言這些東西並不會傷人。過路漁民如果撞見了會拋擲米飯，全當個過路費了。
「你該好好練練字。」
京玖皺著眉半猜半蒙才看懂。所以回到最初那個故事，根據這個傳說冉再發現了其中奇怪的地方。
首先，據船老大所說當地其實也有生米驅鬼的傳說，他們之前看到的那些家家戶戶門前掛著的就是米包。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當初那個被招募上船的混子沒有用這個方法幫助那艘商船？根據他們今天的試驗，顯然如果他用過那艘船就不會沉。
由於只有那個混子一人之言，冉再覺得這裡得打個問號了，更別提他的死亡原因更是蹊蹺。
京玖奇怪的問他：「你到底為什麼費這番功夫來調查這個不知真假的傳說。」
「因為我覺得所有的起點就是這個故事。」冉再興緻勃勃的給他解釋，「根據村裡記載，鬼舟在那個混子的事情之前只是個傳說，是在商船遇難事件之後才有人真正的目擊到了。包括今天，為什麼這裡風平浪靜了幾十年偏偏在今天，在你們來到這裡的時候鬼舟又再次出現？我來這裡也幾天了，也出過海，為什麼我沒有遇見？一定是什麼原因刺激它出現的。」
京玖想了想，突然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那你覺得是為什麼？難道我們看到的就是曾經那艘遇難的商船？」
「關鍵問題是它為什麼它偏偏今天出現了？」
「為......」京玖看到了他意有所指的表情「因為我？」
冉再只是模稜兩可道：「有這個可能。」
京玖瞬間脫力，「我現在只希望它別再出現，別再找我的麻煩。」
冉再攤手道：「保險起見，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出海了。」
「別說出海，我都想立刻回去了。」
冉再拍著他的肩道：「別急，先等我再調查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東西。」
他說完又舉起了那個杯子，「這個你還是喝完吧，對你身體有好處的。我的獨家配方，這種偏僻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湊齊的材料。」
京玖厭惡的看著那杯子里黑乎乎的液體，「我能問下這裡面有什麼嗎？」
冉再笑道：「為你好，最好不要知道。」
艱難解決完后京玖覺得自己恐怕還得再回去躺半天。
京玖低頭抹了把臉，「我二十多年的唯物世界觀都在這一天內被打破了。」
「哦，在船上的時候你那麼淡定，我還以為你接受能力挺不錯的。」
那是還沒反應過來，現在冷靜下來仔細想過京玖一面開心終於不用苦惱自己的精神狀況，他不是瘋子，也不是騙子。
一面又對冉再展示給他的那個世界迷茫而惶恐。
見鬼和幻覺哪個更恐怖些呢？
「對了，真的沒辦法讓我看不見那些東西嗎？」
「除非改變你的體質。」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
冉再笑了笑道：「要不你考慮一下順其之然呢。我有一個朋友情況和你差不多，他現在當假道士當得挺好的。」
京玖很清脆的回他了兩個字：「不要。」
「改變體質我是沒辦法，那隻能走另一條路了。」
冉再向他伸出手示意，京玖反應一下才把自己的手遞過去。
「你的主要問題不是看見，而是體感。你太容易受外物影響了，所以身體才會那麼差。你身體越虛弱就更容易被趁虛而入，這是個死循環。所以你只要學會阻隔和驅除這兩樣就可以了。」冉再說著劃了一下他手腕上凸顯的青筋，「好在你本身的靈感夠強，對穢氣排斥大其實也是體內純凈的表現。」
「所以有時你的血才可以驅散它們。」
冉再鬆開他的手玩笑了一句，「你這體質放在從前可是個煉器的好材料。」
煉器？京玖的腦海中瞬間閃現過一些畫面，倒吸了一口氣，非常慶幸現在是法治社會。「那麼我要怎麼做。」
「我可以教你一些簡單的術法，慢慢學，不用急。就算回去了你也可以找張哥幫忙。」
「他也？」
冉再笑笑，「他可比我正規多了，我就是個愛好。」
京玖一下反應過來，所以他才會把自己介紹給冉再，肯定是看出了什麼。他在心裡暗想，之後我要好好謝謝（抱緊大腿）他才行。
吃過晚飯京玖一點睡意都沒有，便在酒店大堂的吧台區喝酒打發時間，順帶好好思考自己的未來。
一直到了夜裡開始下雨，外面的雨聲鋪天蓋地，人在屋裡坐著反而有一種奇特的寧靜。
京玖聽著雨聲終於有了困意，正打算起身回去，突然聽到身後大門的地方有人推門而來的腳步聲。他好奇回頭看了一眼，來人是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披散著一頭長發，半遮住了臉。
但是憑藉身形和那小半張臉，京玖依稀認出似乎是康書蝶。
這大晚上的還下著雨，她出去做什麼？考慮到白天的事，京玖一時心軟，停下腳步上前打了個招呼。
「康小姐，晚上好。」
「京先生。」康書蝶笑著用手輕輕撥開臉上沾著的頭髮，「這麼晚了您也沒睡啊。」
京先生？
京玖低頭看了眼她的影子，燈光下那是兩個重疊的虛影，而且，並不相同。
他謹慎的開口，「康書蝶，你去了哪？」
「想去散散心，不小心遭了浪打，就又回來了。」
海邊，難道是白天那些水鬼？京玖掏出手機，一邊不動聲色的給冉再發消息，一邊拖延時間。
「白天我們的話還沒聊完，讓我們坐下繼續怎麼樣？」
「康書蝶」搖搖頭，「還是不了，我想上去休息。」說完她轉身欲走。
「等等！」京玖下意識拉住他，觸手一片濕滑和冰涼，而且那種冰冷很快順著手侵入了他的全身。
幾乎同時「康書蝶」的表情也變了，她直勾勾地盯著京玖，表情似乎在探尋著什麼。京玖放開手退後了一步，可是也不敢再動。
僵持了一會，京玖突然聽到有腳步聲正往這邊過來，他立刻想喊人幫忙，康書蝶卻突然靠過來，緊緊抱住了他。
京玖一低頭看到她嘴角勾起了一個大到詭異的弧度，眼睛卻沒有笑意，而是一片黑沉沉的空洞。
這個笑臉不管在多麼漂亮的面孔上，讓人看了只有膽寒，而更讓京玖驚慌的是這張臉突然緩緩變了個樣子。
「找到你了。」她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