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舟四

「你是不是經常看到幻覺？」

「……對。」

「每次看見幻覺之後你的身體狀況就會很差。」冉再想了想又補充，「或者只是輕微的不舒服，但不管怎樣你都會受影響。」

「我從小身體就很差。」京玖辯駁道。

冉再笑了，「那我猜幻覺也不單是你成年之後才出現的吧。」

京玖不說話了，冉再繼續道：「這些幻覺都是和人有關，而且嗯……恐怕不是很好看。」

這次京玖反應很快，「並不全是人像。」

突然就輪到冉再愣住了，他緩了一會才道：「剩下的是什麼樣子的？」

「就只是，光，影子或者煙霧之類的。」

「……」冉再皺起了眉，思索了一下才繼續問「你那天在那個屋子前看到了什麼？」

京玖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想了一下道：「一大片黑色的霧。」

冉再指了指他受傷的手，「這是那時候傷的嗎？」

手指抖動了一下，京玖道：「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冉再點點頭，看著他道：「我想你應該有點想法了吧。」

「你想說我看見的都是真實的？就像......鬼魂。」京玖說著兀自搖頭，「這太荒唐了。」

「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根據你剛才所說，恐怕沒那麼簡單了。」冉再說著突然從口袋裡找出一個圓潤的石頭。

「你摸摸看，有什麼感覺嗎？」

京玖看見他自己握著也沒什麼異常，小心伸手過去。

原以為會看到什麼可怕的幻覺，但是他碰上去之後卻覺得這看似普通的石頭入手溫潤，帶著令人舒服的暖意。

在他手指擦過之後他看見有一點碎光被帶起，粘在他的手指上了，然後便像水一樣融進去了。

「喂！」京玖立刻甩了甩手，看向冉再「這是什麼東西。」

冉再搖搖頭，「我什麼都沒看見。」

「這是你的東西。」京玖不信他。

「我只能看見這樣的。」

冉再說著合緊了手掌，再鬆手時那塊普通的石頭髮出了讓京玖不自主眯起眼睛的光芒。

冉再收回手，舒了口氣。「在你眼裡是什麼樣？」

「很亮的光。」

「在我看來只是一點輕微的光霧。」

冉再表情複雜的擺弄著重新變回普通模樣的圓石，慢慢解釋起來，「在這世間確實有能通神鬼的人，他們大多來歷不凡，但這其中能真正摸到門道的卻不及萬分之一。更多的不過是當餘光的幻影或者其它能被科學解釋的自然現象。」

「而你的情況簡直是我看過最奇怪的。」冉再嘆了口氣，攤手，「如果你只是單純的看得見另一個世界，就算是全開的陰陽眼我也可以想辦法幫你封住。但你偏偏不是看得見那些這麼簡單，你居然可以看見氣和細小的靈波。這是我和我認識的很多專業的修士都做不到的。」

「更糟糕的是這些都會對你產生影響。比如平常人直接碰到晦氣撐死感個冒，但你則會更嚴重。這是非常特別的『敏感體質』。」

冉再看他兩眼略帶迷茫，補充道：「你可以理解成你能用肉眼看見磁場，並且你的身體是個被動的吸引裝置。」

京玖冷著臉不發一言，看不出他此刻是何種心情。但是個人都知道不會比「你是個瘋子更好」。

冉再不知道他相信了沒有，正要再說些什麼，船艙另一邊突然吵鬧起來。

混亂中只聽見一個被一直重複的詞：「鬼船！」

「鬼船！是鬼船！」

遠處的海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片水霧，霧中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

在此起彼伏的震驚和慌張的呼喊聲中冉再眼神卻放光，扭頭去看京玖的表情。

京玖也正看著那邊，「告訴我你能看見。」

「那艘船？我確實看見了。」冉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就是『鬼船』，又名『舟幽靈』山海經記載它其實是一種水妖，能夠號令在水中死去的靈魂。」

京玖臉色蒼白道：「不，不只是船。」

「但我只看見了那艘船，那你看見了什麼？」

冉再皺起眉努力眺望，依舊看不見有其他東西。京玖大口呼氣吐氣，這才鎮定一些給他描述自己所看到的。

如果任何人能看見他眼中的畫面恐怕會勾起你所有關於深海的恐懼。

遠處巨船的輪廓尚不清楚，但上面密密麻麻浮腫蒼白的「乘客」卻已經足夠讓京玖渾身發冷了。當他把視線轉回海面，他所看見的更是地獄般的景象，

海面上有一大片陰影，正像一群體型細長的魚類不知死活的游向他們這條船，但京玖看清了他們的樣子，那不是魚類，他們是「人」。

那些「人」全都大張著黑洞般的嘴，努力把頭探出海面，樣子像極了公園裡那些被投喂的出反射條件的鯉魚們，只不過這次被渴望撕碎的「餌」恐怕變成了他們這群人。

冉再聽著那些描述，腦海里的畫面也讓他渾身不舒服起來，當你面對的威脅是你看不見的存在後，恐怖指數直線上升。

那艘鬼舟緩緩衝出了水霧越靠越近，一時間周圍一片詭異的死寂。待看清那船的樣子，大家都被嚇得不敢動彈也不敢吭聲。

那是一艘富有歷史感的巨型船舶，船寬約六十多米，長也有百米。材料應該都是木質的，但是現在幾乎全被各種海底寄生物所覆蓋了，綠色的藻類和貝殼層層疊疊的生長，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

現在是下午六點多，離天黑至少還有一個多小時，可是遠處的海平線卻已經翻騰著不祥的烏雲漸漸暗了下來，像是暴風雨的前奏。再加上水下詭異的鬼影，他們被徹底圍困了。

冉再想去前邊看看情況，京玖拉住他，「那些水裡的東西，他們正在過來！」

「距離？」

「最多十分鐘！他們很快！」

冉再一臉嚴肅，手指焦慮的敲打著身邊的欄杆。

「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跑嗎？」

「以你說的速度，我們很快就會被追上。」冉再摸著下巴想了想，有些遲疑，「辦法倒是有，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

「什麼辦法？」

「米，傳說生米可以驅散他們。但書里只提過一句，我沒有看到過使用成功的記載。」

京玖咬著牙道：「都現在這個情況了......」

他們對視一眼，「結局不可能更壞了。」

兩人來到船頭，冉再跑去前邊和船老大交涉。京玖稍一感到放鬆，身體的狀態就顯現出來，一下子他就像墜入了海底，寒冷順著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器官蔓延開來。

他一邊努力揉搓自己試圖回溫一邊不敢鬆懈的盯著海里那群鬼東西飛速靠近。

康月瞪著貝耀中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貝耀中也一臉懵，「我哪知道啊。」

「你不是詳細調查過這裡嗎？」

「誰家宣傳指南上會寫這個啊！」

眼看著兩人有要吵起來的架勢，其餘人趕緊打圓場。

林姐強忍著道：「會不會是海市蜃樓？我在電視上看到過。」

「但那些鬼東西看起來可該死的真實。」戴哥算是這裡年紀最大的了，但也算一臉驚疑不定，「我幾乎可以聞見那股海腥味。」

確實，他們所看見的幾乎是裸眼3d的效果。大家齊齊沉默了一會，貝耀中突然想到什麼，「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

「不可能。」康月舉著手機道：「那個傳說最早也不過**十年前，這艘是宋制的樣式。」

貝耀中撓頭，「你什麼時候對船這麼了解了？」

康月白了他一眼，「軟體識圖，科技的力量。」

戴哥道：「等等，你拍了照片？這種東西可以被拍下來的嗎？」

「那就證明了一件事。」

冉再走過來，手裡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那東西是實體的。」

京玖終於恢復了精神，「你找到了？」

冉再點點頭，指著身後正在擺弄著什麼的船老大說：「我們想到了一個辦法，等會我們會把東西用漁網撒出去，越遠越好，然後我們就趁機開船溜。」

貝耀中問道：「你找到什麼了？」

「米。」

沒時間解釋更多了，冉再和船老大準備起來。

貝耀中只能拉住京玖，「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呢？」

「冉再說他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對付舟，鬼船的方法。」

康月一臉擔憂，「會有用嗎？」

京玖搖頭，「不清楚。」

於是所有人聚精會神的看著那邊兩人的一舉一動。

「嘶！」

關鍵時刻貝耀中突然放開原本緊緊握著京玖的手，奇怪的問：「京玖，你很冷嗎？你身上好冰。」

「對不起。」

京玖抱著手臂挪的離他們遠了點，但這船本來就不大，現在所有人還擠在了一個地方，他只能背靠著欄杆往後走了幾步。

「大家都扶緊了。」

冉再喊了一聲，京玖用胳膊別住欄杆，看著他和船老大的兒子把裝米的袋子系在網上準備拋出去。

「嘩啦……」

京玖突然聽到耳邊響起輕微的聲音，在他還未轉頭的片刻，一隻比他皮膚還要冰涼的手掌突然拉住了他扒著欄杆的手臂，觸感活像是一條死魚。

味道也像，京玖打了個寒顫，條件反射往旁邊閃躲。但是那鬼東西居然力氣不小，這一下沒掙脫，京玖反而看清了它的臉。

三個巨大的黑洞嵌在一團墨綠的發麵饅頭上，還散發著濃重的海腥味。京玖咒罵一聲，另一隻手忍著噁心去掰它的手。但那水鬼的力氣簡直離譜，和京玖一時間僵持不下。

這時終於有人發現了這邊的情況，貝耀中和戴哥跑過來一人抱著他的腰一人拽著胳膊把他往後拖。

貝耀中喊道：「京玖，你中了什麼邪！」

戴哥也很鬱悶，「你就算想游回去也等我們回到近海吧！」

他們看不見，京玖絕望的看著那個水鬼。這時康月也跑過來想要幫忙，她拉住了京玖被拽出欄杆的胳膊。

京玖看著水鬼的臉轉向了康月，他立刻反應過來，「康姐！離開那！」

康月被他嚇得一激靈，然後京玖就感覺胳膊一疼。

於此同時冉再那邊已經把網拋了出去，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所有水下的東西都轉了方向。

京玖只覺得那隻水鬼的力道鬆開了，反作用力下四個人同時往後仰倒跌作一團，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