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風雷北方來（三）

攻擊時間的推遲，也讓附屬地里的日軍有了較充足的應戰時間，他們甚至在附屬地向外的各個路口挖了一條反坦克壕溝。這是這幫思維還處在一戰時期水準的他們，所能想到的對付坦克的為數不多的辦法。至於其他的反坦克地雷和炮火，抱歉得很，這時的日軍有還沒有呢，唯一可以客串的反坦克炮火，只有不到10門37毫米平射炮。這東西對付土木工事還算有效，但對付坦克就沒招了。因為沒有專門的穿甲彈種，即使對付t—26這種薄皮坦克也夠嗆。

8點鐘就到達前沿觀察所的陳恩亮看着那條不很專業的反坦克壕溝，輕蔑地笑出聲，他讓準備攻擊的坦克先頭部隊，馬上收集堆在滿鐵工廠里的鐵道枕木，用鐵絲捆紮成大捆，背在坦克後面，一會用來填壕。

旁邊的一個參謀從陳恩亮的主意受到啟發，他站出來，大膽地提出了一個建議。這個參謀名叫沙瑞，是講武堂學炮兵專業的年輕軍官，平時就愛思考問題，對一些技術類的裝備有着濃厚的興趣。這次北滿整軍，他見到了大規模集中使用坦克的新戰術，便對坦克這種新銳兵器稱羨不已，便做起轉行當坦克兵的夢想。現在這是東北地面上第一次大規模使用坦克攻堅，他便興奮地建議，把司令的枕木計再擴大一下，讓攻擊城市的坦克在後部背上同樣用枕木做的木排，為跟進的步兵增加遮擋面積，減少傷亡。

陳恩亮聞言大喜，他看着這位年輕的前輩（之所以是前輩，這位沙瑞是後來的共和國少將，空軍訓練系統的高層管理者之一），心想，這是金子，到什麼地方也藏不住，總要能閃閃發光的。乾脆，把他調到坦克部隊，發揮他這方面先人一步的思維和長處，說不定能為共和國培養出一個坦克戰專家呢！

在場的人對於陳恩亮火線提拔一位坦克突擊營長的做法也是見慣不驚了，自從這位大佬到北線整軍，發生這樣的越級提拔是屢見不鮮了。就這樣，沙瑞這個坦克突擊營指揮官就新鮮出爐了，他興奮地敬了個禮，轉身跑出去準備他的戰術了。

九點一到，陳恩亮一聲令下，北線集群部署在包圍圈外分散的六個營級炮兵陣地上，早就調好射擊諸元的76門大口徑炮發出震耳的轟鳴，預示著東北軍北線集群正式向關東軍開戰了。

因為到達長春前線的火炮最大的也就是蘇制122毫米榴彈炮，炮彈只有26公斤左右，這對於人高馬大的東北炮兵士兵來說，還是能夠從容裝填的。火炮的急速射往往第一就是取決於炮兵的體力和持久裝填速度，所以各個炮群進行了足足五分鐘的急速射，以每分鐘10—15發的快速向被偵察出來的日軍各兵力集結地點和主要工事群實施了覆蓋打擊。5分鐘內，3、4000發炮彈砸到不大的滿鐵附屬地里的指定目標，頓時就讓各處烽煙大起，亂屍橫飛。許多建築和工事在設計和建造時就沒有考慮過要承受如此猛烈的炮擊，挨了這一通炮擊，紛紛牆倒屋塌，變成了冒煙着火的瓦礫殘垣。

5分鐘后，炮兵們的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炮火才轉入慢速的效力射，繼續維持着每分鐘5——6發的射速，壓制日軍。但各攻擊群的隊屬炮兵開火了，開始清除前沿的地雷、鐵絲網、鹿砦和據點，為步兵清掃攻擊通道。各種口徑迫擊炮和無座力炮對着各種日軍昨晚搶修出來的工事鹿砦鐵絲網就是一頓目視打擊。這些炮口徑雖小，但個數更多，曲射平射結合，一會就把日軍的防線打的千瘡百孔，一片狼藉。

日本人那只有16門可憐的小炮一開戰就被消滅了一半，剩下的7、8門，口徑小射程近，奈何不了遠處的戰役炮群，只能勉強和東北軍各部的隊屬炮兵對射。日本炮兵一露頭，立刻就招致了外圍戰役炮兵的集火攻擊。現在北線集群戰前臨時加強配置的無線電報話機起了關鍵的作用，有了前沿炮兵觀察所用無線電報回的射擊目標和諸元，北線集群的戰役支援炮兵能把超越視距的遠程炮戰打的有模有樣。只一會的功夫，日軍剩餘的火炮就淹沒在彈雨當中，被消滅的七七八八了。

步兵們解恨地看着眼前日軍被炮火猛烈打擊的場面，在吃驚的同時，也開心不已。昨晚被日軍炮火欺負的心情，也隨着眼界內日軍陣地在爆響中煙火瀰漫、房倒屋塌的情景消散了。他們開始指指點點，高興地議論起來。

「快叫這些炮兵別打了，這不是糟踐東西嗎！這一頓炮火下來，還剩的下甚！」

「就是，俺還想親手打死幾個日本兵呢！7月間他們不是很威風嗎，明明是他們搶佔萬寶山的土地，還倒打一耙，欺負中國人。那時候，就是這些小鼻子，不是天天出城圍着我們軍營打槍，嚇唬我們嘛。小鬼子也有今天啊，這就是報應！老子今天就要殺幾個出出這口氣！」

「不懂就不要瞎嚷嚷，這叫炮火梯次攻擊，知道什麼是炮火梯次攻擊嗎！我告訴你，這才哪到哪啊，後面的炮火延伸打擊什麼的還沒使出來呢！你們就瞧好吧！」

「可別大意，連長可是說了，那些小鼻子是屬蟲子的，能藏得很，再猛烈得炮火也殺不幹凈這些鬼子的。等會打起來，大火照子都放亮點，多看住點犄角旮旯和拐彎抹角的地方。他們的槍長，只能藏在那些地方，別被他們偷襲得了手，丟了咱們班的臉。聽見了嗎！」班長大吼一聲，宣佈了戰術規定，才把這夥人的從戰場暢想中給拽回來。

還有貧嘴的不肯停下這個話題，「放心吧班長，咱有這麼些衝鋒槍和機槍，我保證他們跳出來最多能開一槍，我絕對把他們削成爛肉！」

「就你能，還和班長頂嘴！記住了啊，今天打的是巷戰，記住了，三三制隊形推進，四快一慢走法，一點兩面打法，誰也別忘了。多走牆根，注意頭頂和窗口缺口。手雷可要帶夠了，這東西最有用處了。」副班長是個婆婆嘴，趁機又叮囑了手下一番。

東北軍的士兵們就這樣在攻擊出發陣地里看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己方炮擊，到最後，先前那種興奮解氣的情緒都變得有些索然無味了。對面的日軍的心境卻不是一個慘字能寫了的，人都還在這驚濤駭浪般的炮擊中瑟瑟發抖，惶惶不可終日。在一個小時的炮擊中，自己這邊是傷亡慘重，亡魂大冒。這種就像長了眼睛的炮彈，把作戰部隊整整消滅了一半還多，許多的基層士兵和軍官，在萬般痛苦之下，忍耐不住想要跳出戰壕發動「萬歲衝鋒」，即使死在外面被子彈射殺，也好過在炮火下被成片撕成碎片。

總算捱過了這生命中最長的轟鳴和粉碎的苦難，對面的炮火開始向後延伸，許多人摸著自己的胸口，穩一穩心神，慶幸自己還活着。一陣好忙，搬屍體，抬傷員，搶修被炸壞的槍械，日軍士兵這才聽令把身體站直。

可剛把腦袋伸出戰壕外，就看見一幕奇怪的景象。對面沿着道路有幾輛坦克，好像身後背着大捆的木頭，冒着白煙，快速向自己駛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經憋屈了一個小時的日軍管他對面是什麼，紛紛舉槍射擊起來。子彈打在坦克的裝甲上，打得叮叮噹噹的，響成了一個打鐵作坊的嘈亂情形。

坦克們不管不顧地繼續行駛，直到離戰壕前100多米處的反坦克壕溝，幾乎是原地掉頭，把屁股朝向日軍。當着他們的面，大搖大擺地快速退車，然後再猛地停下，利用慣性，把枕木捆甩進壕溝。被捆紮得緊緊的枕木落到壕溝里，藉助慣性，綳斷了捆紮的鐵絲，順順溜溜地在壕溝里堆垛起一條堤壩式的通道。幾輛坦克如是操作一番，只幾分鐘，就修好了幾條木製的堤橋，不僅步兵能過，坦克大炮也能通過。

「巴嘎！欺人太甚！」日本兵氣得大罵，想派出爆破手攻擊坦克。這時候的日軍對反坦克戰術還很陌生，沒有想到用縱火這種方式，燒毀t—26這種裝備汽油引擎的易燃坦克。卻還想着用爆破的手段，冒死把炸藥和迫擊炮彈送到坦克身邊，投擲擊毀之。東北軍這半個月學的就是步、騎、坦協同作戰，知道保護作業坦克的重要性，早就安排了密密麻麻的重機槍火力掩護，連阻擊手都用上了，怎會讓日本人得逞。密集而準確的槍彈，把十幾個來炸坦克的日軍敢死隊員打死在半路，坦克是無一損傷，圓滿完成了架橋任務。

心涼了半截的日本兵驚魂未定，就又看到了更多的坦克開過來。這些坦克背上仍然背着枕木捆紮的木排，高高聳立在坦克車上，後面隱約跟着大隊的步兵，靠着坦克車身和木排的遮護，快步走向戰壕這邊。心裏大急的日本兵立刻開槍射擊，想在遠距離上擊殺中國士兵。

很悲催，日軍制式步機槍都是6.5毫米口徑的中間威力彈，穿透力都不足，遑論擊穿厚厚的枕木，射殺後面的中國士兵了。他們失望地看到，那些躲在坦克木排後面的中國士兵毫髮無傷，只能動用隊屬的迫擊炮和擲彈筒射擊坦克和步兵了。這邊，坦克的直瞄火炮加上中國陣地上的無座力炮立刻就還以顏色，把這些殘存的小炮炸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