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狩神

【災難后30年，十月六日，18:45，夜曲島，巨大岩洞】

【菲尼克斯】

之前被扔在我面前的那具屍體已經沒了蹤影，是上次被卡拉斯吃掉的那具屍體嗎？還是說被那個奇怪的龐然大物吃掉了？

難懂啊，感覺到處都是很難懂的事情，相比之下還是卡拉斯.蒂斯特諾比較好懂。

話雖如此，真的是這樣嗎？我想起來在去找法洛爾之前，卡拉斯說的那些話，又感覺難懂了。

「你這傢伙，我大概明白為什麼法洛爾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對你那麼隨意了。」當時卡拉斯一邊擦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長劍一邊說道，「你跟我一樣，空空如也，甚至連我都不如。認真思考你的想法邏輯的我真是從一開始就錯了，面對你只需要像面對一塊可以幫忙可以說話的木頭就行了……但這也不錯，即便你自己無法察覺，但是你確實讓我發覺了我犯下的錯誤，而現在我要去彌補我犯下的錯，你……」

那時候卡拉斯似乎想要說什麼很糟糕的話，但是忍回去了，我看他的表情是這個樣子。他是個好懂的男人，難道說他的意思……我也很好懂嘍？

想出來這個結論的我似乎過於無聊了，但似乎事實就是如此。

卡拉斯，那種狀態……算是「做出覺悟」了吧？

那麼也就是說，法洛爾其實是在等卡拉斯做出覺悟嘍？看他那副樣子，似乎也是早就做好準備了。

這就是「友情」和「信任」嗎？真是難懂啊……

說不定我也做出一點覺悟來比較好？不過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哇哦！」

不知不覺之間我已經走到了洞穴的深處，再一次身處巨大的岩洞裏，再一次單獨面對眼前的……極西之影。

是它嗎？實際上我並不知道「極西之影」究竟是什麼，只是知道信使們此行是為了找到它，而至於「信使」我也不太清楚。

不，等一下……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龐然大物，它似乎也在回望着我。

是我的錯覺嗎？但是所謂「錯覺」又該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對，應該是對於我而言本來不應該存在的感覺——熟悉感。

極西之影……啊，對啊，極西之影，是你啊，原來你早就已經在我腦海中……比我擁有的「活着」的記憶更加遙遠的記憶中。

那個人的模樣也逐漸清晰了起來。那個人……與我一樣，有着一頭紅色的頭髮的人……

「夏洛……羅蘭……」

這是那時候抱着我的人嗎？是夏洛？還是羅蘭？她們是誰？

「——！」

而就在我還沒弄懂這些不太對勁的記憶的時候，極西之影再一次發出了凄厲的嚎叫聲。而當我抬起頭看的時候，它那根比我身體還要粗的觸手已經朝着我甩了過來。

若是這副脆弱的身體，只需要被抽打上一下就會當場散架吧！我心裏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這一瞬間卻沒法集中精力潛入到黑暗中。

啊，真是弄不懂啊。

難道說是我連如何活着都不知道嗎？

雖然我自己腦子裏一片混亂，已經下意識覺得這幅身子要粉身碎骨了，但是結果似乎並非如此。

我看到無數片連接在一起的刀刃從我的眼前劃過，將我面前已經非常接近的觸手切成了碎塊。

哦，我命不該絕！在我心裏發出這種「歡呼」的時候，我也差不多搞明白了剛才自己的心態。

我明白了，那是名為「恐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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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什麼！」

卡拉斯在揮劍的同時一把將菲尼克斯拉到了自己身後。棘刺十字如同咆哮的巨蟒一般撕碎了面前到來的巨大觸手，似血又非血的粘液伴隨着碎肉塊在空中飛舞，在灑落於卡拉斯身上之前，迅速蒸發在了空氣之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發出令人戰慄的嚎叫的巨大身軀上的斷口才能證明，剛才那裏存在有一截肢體。

這就是狩神武裝的力量嗎？卡拉斯聽着棘刺十字撕破肉體與空氣的嘶吼，心中之前的疑慮似乎被一掃而空——毫無疑問，面前的怪物就是自己的敵人！

神族啊，神族啊，這多少個日夜困擾著卡拉斯內心的存在，如今千真萬確就在眼前！

你……你們，就是讓這世界陷入絕望的根源嗎？是你讓夜曲失去了光明，讓這座海島上的人們只能在黑夜之中行屍走肉般的苟活嗎？你的行徑，真的就如同你的外貌一般醜惡！

「——————！」

極西之影的叫聲變得更加響亮且刺耳，卡拉斯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恍惚之中他感覺到了一股風壓的靠近，但是在即將被擊中之前，劇烈的爆炸聲蓋過了叫聲，雖然自身也被觸手擊中，但那觸手顯然在那瞬間脫了力，卡拉斯咬牙忍住疼痛，朝後面翻滾了一圈。

「小子，離遠點！」法洛爾一隻手舉著左輪槍，另一隻手從腰包里再次拿出了一管壓縮炸彈，「注意時機！」

「我知道！」卡拉斯一邊說着，一邊環繞着極西之影的身子，朝着剛才壓縮炸彈爆炸的方向跑過去。爆炸在地面上炸出了一個大坑，但是並沒有碎石掉落，極西之影身上的一部分肉塊被炸的變成了焦黑色，但是看上去並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傷，相對於被棘刺十字切出的創口，一般的火器收效甚微。

雖然收效甚微，但也算是有效的……法洛爾在剛才進入岩洞時候已經做好了這個推測，現在還算是在按照他的預期進展。

如果順利的話，是可以輕鬆擊敗極西之影的——這是法洛爾的結論。

真的能夠順利嗎？那傢伙可是神族啊……所謂「狩神」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嗎？

不，不對……總感覺哪裏不對……

「趴下！」

伴隨着法洛爾的大吼聲，極西之影的雙臂上的巨大刀刃旋轉了起來，卡拉斯立刻俯下身，彷彿要切碎空間一般的切割從卡拉斯頭頂上劃過，整個岩洞中的空間都在震顫。而與此同時，極西之影身體上的觸手也全部開始抽動起來，彷彿失控一般地朝着地面拍打下來，卡拉斯迅速後撤，在連續躲過了三次觸手拍打后才算是暫時脫離了危險區域。

「那傢伙太難靠近了，」卡拉斯咬了咬牙，道，「單靠炸彈恐怕不足以讓它露出弱點來！」

「不，可能真的可以！」

在法洛爾說着的時候，卡拉斯的餘光瞥到了極西之影那細短且密集的腳下鑽出了一個小小的人影來。

卡拉斯理解了過來，立刻大吼了一聲：「菲尼克斯！」隨後，朝着極西之影揮動着的利爪沖了過去。

而在同時，菲尼克斯所在的位置，火光從極西之影腳下升騰而起，同時也伴隨着劇烈的爆炸，將極西之影那龐大的身軀震得朝着爆炸的反方向傾斜了一下。卡拉斯頂着爆炸的煙塵，從極西之影的利爪之下俯身衝過，同時右手伸入了黑色大衣的內兜之中。

機會爭取到了……確實爭取到了！

哪怕僅僅只是這一瞬間！

卡拉斯縱身躍起，左手抓住了在剛剛因為身體傾斜而失去了力道的觸手，伴隨着下一刻觸手的揮動，整個人身體飛騰到了半空中。

是那個位置！

卡拉斯抽出了棘刺十字，展開的劍刃飛速延伸，直擊極西之影的利爪與扭曲的身體相連的關節部位，那看上去纖細無比、似乎早已搖搖欲墜的關節被刀刃瞬間撕裂。

但不僅僅是這樣！卡拉斯在棘刺十字斬出的同時，藏於大衣內兜的右手也擲出了三道銀光。

「——————！」

極西之影的叫聲讓處於半空中的卡拉斯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同時巨大的觸手已經朝着他拍大了過來。

看上去已經走投無路，但卡拉斯那一瞬間卻明白了——這其實是極西之影拚死的掙扎！

觸手擊打在了卡拉斯的左側身體上，在感受到那粉身碎骨的痛楚之前，卡拉斯咬緊牙關，握緊了右手，讓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個迴旋。而同時，鮮紅的液體飛濺而出——從卡拉斯的右手，以及極西之影肉體的頂端。

沾滿了熾熱鮮血的銀線，如今已經變了顏色，在半空中顯出了它的模樣。銀線的一端連接着卡拉斯的手套，另一端插入了極西之影的肉體之中。

「歪了一點！」

下方傳來法洛爾的大吼聲，將頭暈目眩的卡拉斯拉回了現實之中。左手依然有感覺，看來因為剛才的閃避沒有受到重擊，但是棘刺十字剛才已經脫手了。

歪了？

那就再來一次吧！

卡拉斯將自己已經鮮血淋漓的右手用力拉了一下，藏在手套中的銀線在他的手背上的傷口再次划深了一絲，痛感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極西之影的身體在晃動着，但是已經不如剛才那般劇烈、瘋狂。卡拉斯咬緊牙關，踩在極西之影這肉塊堆積而成的身體上，穩住身體的同時，左手也伸入了大衣內兜，拔出了最後的三把狩神武裝——刃長約兩厘米的小型手術刀。

「——！」

那叫聲也變得微弱了，但是觸手依然揮舞起來——如今，這是極西之影最後的一搏！

然則不可！

「最後一發了！」

伴隨着法洛爾的槍響，被丟到半空中的濃縮炸彈扎裂開來，讓極西之影本來要用出最後力氣的觸手再一次偏離了方向。

而就在這一刻，卡拉斯將左手的手術刀擲了出去。

三道帶着血色的線條劃過半空，刺入了極西之影身體最頂端的「鳥嘴」的下方。

「————！」

那是最為凄厲的一聲嚎叫，但是僅僅維持了那一秒鐘。

卡拉斯這時候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個念頭——極西之影並不應該讓自己感到恐懼，不如說，它才該恐懼「人數」比它更多的卡拉斯、法洛爾和菲尼克斯！

原來如此！這就是「狩神」嗎！

我們是狩獵者，神族才是獵物！

在寂靜到來前的那一刻，卡拉斯任由身體下墜，同時雙手用力拉動銀線，將插入極西之影身體中的手術刀拉扯而出。

神族的鮮血，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