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戈鐵馬
大清咸豐年間，敵軍瀕臨城下，皇帝帶着諸位重臣與妃子逃往了西方的避暑山莊，只留下滿城的戰火，與混亂不堪的紫禁城。燒殺搶掠遍佈了整座城，宮人只顧著自己搶去財物，對皇宮外的刀槍熙攘絲毫不理睬。
那年，我才十五歲。
「讓開！」
一個宮人打扮的男子推開了我，背上背着一袋包袱，什麼也不顧地沖向了宮門外。我被他一個猛撞撞倒在地，好不容易緩過了神來，抬眸卻見到那人背後包袱之中露出的一片白色。
那是我額娘的帕子。
我像是被什麼東西沖昏了頭似的，瘋狂地爬了起來對他大喊：「你站住！你不許拿走，那是我額娘留給我的帕子！」
他微微回了一下頭，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接着又大步流星地朝着我走了過來。我滿臉怒火地想要伸手去搶，怎奈何一介女流總歸是敵不過男子，被他一掌甩在了地上。
突然，我的肺腑一陣生疼，倒在地上吐了一口鮮血。
「你？你又是誰？」那人居高臨下地望着我，彷彿昔日卑微的身份早已不復存在。「連皇帝都逃了，你還能指望什麼？你額娘能來救你嗎？小姑娘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活下去吧！」
如今的紫禁城，早已是隨意踐踏的存在。
儘管是曾經高高在上的什麼人，他們都已經不管了。連皇帝都逃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們不能做的？
......
是啊，皇帝都逃了，帶了所有的人，唯獨沒有我。
......
我是大清有名無實的卑微格格，額娘只是一個小小宮女，無名無分，一生凄苦。而那個一襲黃袍、權力無上的男人，便是我的阿瑪。
額娘死了，唯一的願望就是臨死前能再見到他一面。那日皇上沒有來，只是在宮內賞了我一座小小的宅院與幾個宮女，想將我鎖在這裏一輩子。
額娘死前，什麼也沒有留下，唯有她自己繡的那一手好帕子，給了我。
......
我突然發力扯住了他的褲腳，他一個回頭眼神之中滿是殺意，從包袱里拿出匕首來，正打算刺向我。
驀然間，一個手持一把紅纓槍的黑衣少年出現在了他的背後，單手輕而易舉地奪過了他匕首，並架在了那人脖頸上。
男子的神色突然變得驚慌失措，聲音開始顫抖起來：「閣下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少年淡淡地用匕首慢慢摩挲着他的脖子，突然看向了我：「這個人，格格打算如何處置？」
我沒有回答他，因為我並不懂他們這些所謂的刑法，只是指了指宮人的包袱。他立馬會意，將包袱拋給了我，接着在他小腿部位踹了一腳，讓那個人跪倒在地呻吟。
「私自盜取宮內財物，今日已是第十五個了。入栩，老樣子處置。」
一個在他身後跟着的年輕男子應聲點頭，按住了宮人，往反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要啊！不要！」
......
他被拖了下去，很快這院內便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我與他二人淺淺的呼吸聲。
我這才看清他的容貌，劍眉星眸，面如冠玉，清俊之中帶了幾分深邃與神秘，是鮮衣怒馬的少年，又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君子。萬里山河的氣勢恢宏夾了點兒江南的細雨繾綣，融合得那麼恰到好處，宛如人間江河日下之中的一縷清風。
我正看着他，突然，少年迅速地單膝跪地，低眉拱手：「微臣成臨，護格格不周，還請恕罪！」
他的聲音像泠泠清泉似的流入我的心裏，我明顯聽出了他的歉疚，但是他這般突如其來的禮節實在是讓我承受不起，連忙扶這個叫成臨的漂亮少年起了來，道：「這怎麼怪你。」
成臨笑了笑，眼睛裏早已沒有了當時處置宮人的嚴肅，而取代之的是清朗的溫和。「微臣奉皇上之命，特來保護格格。」
我自小在深院之中長大，怎麼會受這般重禮優待，我的腦子還是清醒的。
正當我還說些什麼，可是肺腑又一陣生疼，嘴角的血還未凝固，又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成臨趕緊上前來扶住了我，又恐逾越了侍衛的職責，只得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的手臂。
但我早已虛弱不堪，再也無法向前邁進一步。他最終還是低聲說了一句：「格格，微臣失禮了。」
說着，他走到我身前，蹲了下去。「請讓微臣背您回去。」
我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趴到了成臨背上，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疼痛與不安交加，他似乎感受到了這一點，步子不覺加快。
「真的是皇阿瑪，不，皇上讓你來的？」
他一開始沒說話，後來才溫和地說了幾句：「......嗯。紫禁城上下一片混亂，沒人願意來。微臣只是忍受不了這樣不堪的紫禁城，才帶了幾個兄弟一起。」
成臨好像不太想再繼續講下去，我也沒強求。一襲黑衣在他身上顯得成臨沉穩有度，有一種想讓人靠近，而又一發不可收拾的沉醉。我垂下眼帘，想要儘力不再靠他靠得那麼近。
......
很快到了宮中最偏僻的一個小院子，我的眸子暗黯淡了下來，那看來就是「關押」了我十五年的小院落吧。我看見御醫早已在外等候，想必也是他吩咐自己那個叫入栩的手下找來的。
進了房間內，屋內極其簡易的陳設讓御醫似乎有些吃驚於我的身份到底是不是個格格。我倒是不介意他怎麼看我，只是我真的好疼啊，我求求他快點給我調理調理......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我幾乎要把肺給咳了出來，那個御醫才好不容易開了一張方子，對成臨說道：「格格身子本就虛弱，再加上心部的反應激烈與外界刺激，導致肺疾又犯，需要在屋內靜坐調養。這方子成大人您拿着，每日服一次葯便可。」
「好。」成臨接過了方子，將此藥方遞與了旁站着的侍女。
待御醫走後，成臨便吩咐我手下的丫鬟們去熬藥。他正準備走時，我叫住了他：「成臨！你去哪兒？」
想必我當時的表情一定很奇怪吧，不然他怎麼會一臉無奈？
「微臣還有這宮內的要事。」成臨看着我，雖然看起來有點無奈，但是還是如初的溫和，態度沒有變化。
「......這樣啊。」
我以為他所說的特來保護我，僅僅只是保護我，沒有其他的事情。
......但其實，保護大清，也好。
我的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好像多了個什麼東西。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這種感覺，澀澀的，又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