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姐姐！九姐姐！救我！」凄厲的呼救聲刺破夜空，求救的小小孩童渾身是血，俏皮的黃衣早已被鮮血染透，再也分不出衣裙上綉著的粉色桃花。
那是她放在心間疼著的妹妹，是她年僅九歲卻慘遭蹂躪的妹妹！
「心月！」她伸出手去，想將妹妹從裏頭拉出來，卻撲了個空。一聲尖叫傳來，那小小的身子被撕裂開來，落下漫天血雨。
她恨極，雙眼通紅似血，恨不得將這天地劈開來！這賊老天，不護良善，不懲惡行，端的是什麼青天！
「素月……」耳邊傳來輕柔的呼聲，她回過身去，瞧見榻上奄奄一息的婦人。
「姨娘……」雙瞳之中落下兩行清淚，她心中有愧，有怯，竟不敢上前握住那顫抖的手。
那是她唯一的溫暖，卻因她埋葬的溫暖。
「孩子，過來……」婦人執著的伸着手，沖她輕柔的喚。素月心中激動再無法隱藏，撲在了床邊，泣不成聲。
「姨娘……對不起……」
發上傳來溫柔的撫摸，一下一下，撫平她心中悲痛。
「孩子，逃吧，逃出這個骯髒地，不要回來了，千萬不要回來……」
聲音越來越輕，眼前的人身影淡去，漸漸消散。
「姨娘！」她伸出手拚命挽留，卻不曾留下半分，只有空中傳來最後一聲嘆息：「逃出去！再也別回來！」
「姨娘！」她不甘，追着那身影而去，卻只能眼睜睜的瞧着她消散於夜色中。
「小姐！小姐！」耳旁傳來丫鬟的喚聲，睜眼瞧著，是值夜的回雪。
素月自嘲的笑了笑。
逃出去么？恨意深重，如何能逃？如何可逃？這一筆筆血債，不讓相府清償，她又如何甘心？
姨娘，素月還是讓您失望了。
夕陽西垂，染紅了一片雲彩，這紅光照在相府結綵的大紅燈籠上，透著瑰麗的喜慶。
連文清在朝堂之上舉足輕重，他的女兒芳誕宴自是各府夫人小姐仔細對待的。
打申時起，相府正門大開，賓客絡繹而至，通傳的小廝一聲高過一聲的唱報中透著些許得意。
「秦夫人，令嬡才名在外，又出落得愈加標緻，我瞧來你這門檻可得再高几分。」說話的是光祿寺卿陸清的夫人袁氏。此刻她正拉着連婉月，上下仔細打量，眸中透出歡喜。
「袁夫人過獎了，小女不過人中之姿，如何能當得這般稱讚。」秦氏笑道，一邊將袁氏領進門來。
連婉月適時的垂下眸，溫婉柔和。作為名門閨秀，她向來是極優秀的，這一點，就是素月也不得不承認。
不過，也僅限於此了。
素月今日不若往常，衣着精緻，正是前日秦氏所贈衣裙，常年覆面的額發也被梳起，露出一對極是清亮的水瞳來。只可惜，這漂亮的雙瞳中透出怯懦來，平白的將那一份清亮削了三分。
「秦夫人，這位是？」
「我們府上的九姑娘素月，往日身弱不多見人，如今可算大好了，碰巧與婉月同日生辰，這便帶着孩子一同見見諸位夫人。」秦氏說道，將素月拉到身前來，「這孩子雖難得見人，可乖巧聰慧，便是婉月也有所不及，倒是府中第一得人疼的。」
素月適時的福了福身，低聲喚人。
袁氏是個懂眼色的，自然明白秦氏意有所指，當即便拉過素月誇起來，誇還不夠，更邀了過往的夫人一道認識認識這從未出現在人前的九小姐。
素月嬌小的身子被眾夫人圍着打量，耳邊縈繞着讚美之詞，心中生出一種滑稽。
秦氏自然不是這麼好心的，她豈會做虧本的買賣？
不過也如此了，連素月還是連素月，只會是個上不得枱面的怯懦小女子，他們註定失望了。
素月心下早有成算，面上卻是一片惶然，面對眾人的溢美之詞，只能口中稱：「是。」旁的是半句不露，半句不吭，看得秦氏心中窩起火來。
這沒用的東西，好容易讓她出來見人，卻不知把握機會，這般唯唯諾諾的，如何能讓相爺滿意？
原以為被苛待許久，難得有個見人的機會，她總會好好把握，卻萬沒有想到，竟是如此扶不起的人。
這可不行！
秦氏雙眼咕嚕一轉，湊上前去：「我家九姑娘端的是乖巧惹人憐愛的，可諸位夫人光瞧著九丫頭就能瞧飽了？不如先行入席，左右小九兒都在呢，讓九兒陪諸位夫人好好說說話。」
眾夫人掩嘴輕笑，連聲說是。
席面已開，外院觥籌交錯，內院釵環鬢影。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眾夫人席上說說笑笑，說的是各家兒女趣事，府內趣聞，其樂融融。
綠倚匆匆而來，輕聲在秦氏耳旁說了些什麼，只見秦氏倏然變了神色，笑容不再，只有隱忍的怒氣。
她站了起來，笑道：「多謝各位今日光臨，小女銘感五內。日後重聚再敘，請。」這便是散席的意思了。
各夫人面面相覷，有眼色淺的便要細問，被旁邊的人一把拉住了，站起身來，道：「秦夫人盛情款待，妾身謝過了。天色已晚，也不便久留，先行一步，請秦夫人海涵。」說着，便帶着身邊的人謝禮離座。
其他夫人見狀，三三兩兩的告辭，偌大的水榭不多時便一片空蕩。
秦氏的怒氣終於壓抑不住，一張俏臉氣的鐵青。
「走！」帶着綠倚便要離開水榭，只是在經過素月面前時，狠狠的瞪了一眼，顯是心有不甘。
多好的機會，又白白失去了！
素月低垂著臻首，福身恭送，單薄的身子似是因秦氏的怒意略略顫抖，身邊的鳴玉見狀連忙扶住了她
秦氏拂袖，帶着綠倚及一干下人揚長而去。
「小姐，怎麼辦？」
「走……我們也去……」素月說道，聲音略略發顫，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這一出好戲，如何能夠錯過？否則，豈不白費了秦氏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