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沉沙-過去 (1)

羽沉沙-過去 (1)

1975年,雲南西部。

今晚的月光很圓,在我的家鄉,是沒有見過這麼大這麼圓的月亮的。水田裏蟲鳴蛙叫不停,好像這裏的夏天永遠不會結束,是的,這裏的夏天永遠不會結束。我們從北方來的,坐了兩天的火車,一天的汽車,應該還有三天的牛車,最後整整走了一天,才到必行的目的地。我們一共5個知青,三女兩男。我和我三個女同學,李砂、劉美、秦西,還有咸陽那邊的一個男同學,後來認識後知道他叫安森。剛開始來的時候很興奮,好像要迫不及待的離開家鄉,可是當踏上火車的那刻起,眼淚就不爭氣的留下來。我們兩個男的還好,那三個女的感覺那天的眼淚就沒停過,最後我都懶得去勸了。坐車一天後,那出門在外的新鮮感就已經消失殆盡,路上的風景再美,也已經提不起我們幾個絲毫的興趣。當最後坐了三天牛車才到地方時,那三個姑娘都傻了,畏畏縮縮的站在我身後,還不停的扯我衣角。

「錦州,我們該不會被人販子賣到國外了吧?你想想,我們一路向南,走了多久?牛車坐了三天,全部都是羊腸小道,該不會是為了躲避哨卡帶我們偷渡吧!你在看看周圍的人,有哪一個是我們漢族服飾的,快看,他們有槍。」這時,一個自稱頭人的老者來到我們面前,一個手勢招呼人提走我們的行李。順便解釋道:「你們好,歡迎來到美麗的怒江畔,哈白族的領地,我是這兒的頭人傳虎。由於我們人數稀少,所以還沒有被記錄在案,但是國家對我們的關心,我們部落是一直會銘記於心的。洛本倬鄉的書記已經告訴我們了,讓我們全力配合你們年輕人的工作,現在我代表哈白族對你們的帶來表示熱烈的歡迎。」說完帶頭鼓掌,我們幾個不得不附和著,可是我們幾個也面面相覷。看來都不清楚,配合我們的工作?難道我們不是來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勞動再教育嗎?

然後頭人傳虎給我們安排住的地方,讓我們先休息,說是晚上再舉行篝火晚會歡迎我們,並且殺一隻豬慶祝。待他走後,我和安森開始收拾鋪蓋,說是住的地方,也就比我們那的豬圈強一點。用石頭圍成長方形的圍牆,頂上三根圓木當梁用,在上面就是稻草和泥巴糊的屋頂。屋內採光和通風主要看圓木樑的那點間隙,裏面還有就是純圓木編排一起撐起來就當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個木筏倉庫呢。再就是一個箱子當做桌子。躺了沒一會兒,李砂她們幾個過來了,在找到我們兩個住的地方后,還調侃起我們來了。

「剛才劉妹到我們三個住的地方,進去一看,打死都不進去,還吵著要回家。可過來把你們的豬圈一看,我們住的地方簡直就是縣裏的招待所。對了,你倆忙完了沒有?完了的話我帶你們去見一個前輩。」說完還神秘兮兮的笑着,就差用手指勾著引誘我們進去她的陷阱。

「什麼前輩?」安森插過話來。「我們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沒有什麼前輩在這兒?」

「騙你是小狗,我也是聽我那個住戶說的,她倆都知道。」說着還指著劉妹與秦西,她倆見狀也是不停的點頭。「我們來之前,已經來了一茬知青,來了八個人,死了兩個,跑出國的有五個。現在就剩他一個,其中跑的一個人還是他姐姐。所以他在這兒也就沒回去,等他姐姐回來。」誰知道呢?反正有一個前輩,剛好去拜訪一下也好,畢竟在陌生的地方能多一個朋友也好。

前面是李砂帶路,三個姑娘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左看右看,不時的還手指著一隻奇怪的鳥嘖嘖稱奇。彷彿是到這兒旅遊來了,我和安森在後面亦步亦趨的跟着,看了看周圍,我倆共同的感受就是一個字:窮。真窮。很多房子都是用石頭圍起來,頂上鋪上木板,用泥糊住,在上就是鋪上稻草。還有的直接就是木頭房子,旁邊就是圈養的牲畜,這在我們家鄉是不敢想像的。由於時間久遠的原因,很多屋頂都有稀疏的植被,估計是風吹來的種子,因為雨天的原因,後來都發芽了。

到那個前輩住的地方時,天色將晚,李砂她們幾個過去敲門,沒人開。我們只得原路返回,回去路上,碰見一個村民,說是讓我們趕緊去村西邊的空地上,頭人已經安排好了,讓我們趕緊過去。李砂她們幾個聽說聽說要吃肉,回去喊了我們一聲,就趕緊跑過去了。我和安森相互對視一眼,還沒來來得及開口罵,就也追上去。

這時,村子西邊的空地上,龐大的篝火已經點起。數十根幾米長的樹榦立起成一個錐形,旁邊是易燃的稻草和細樹枝,架子上,轉動的是一隻往外流油的肥豬。我們到的時候,李砂他們三個已經被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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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村名拉進跳舞的行列,手挽着手踢腿圍着篝火轉圈。她們的民歌很好聽,很有異域風情,不過我們一句也聽不懂。我和安森只是看着她們發獃,她們三個被戴上村民的頭飾,不停的轉圈,在這歌聲里,真的好美。當我和安森被村子的少年拉進時,豬肉已經烤好,還沒進跳舞的大部隊,頭人傳虎已經示意大家停下。我們幾個被村民推上前去,跟傳虎站在一起,我和安森站在前面,她們三個在後面。烤好的肉被兩個渾身肌肉的漢子抬到我們跟前,傳虎抽出腰間的刀,割肉的時候,嘴裏不停的念叨著,周邊的村民也附和著,可是我們一句也聽不懂。不時的割下豬頭臉上的肉,還有就是尾巴和腿,割下來放進旁邊的盤子。過了大約五分鐘,所謂的儀式已經完成,一個姑娘恭敬的端著盤子到我們面前。我們可以開吃了嗎?我們幾個面面相覷,誰都沒有立馬動手,等到頭人傳虎點頭示意后,我們才開始下手。為什麼下手,因為沒有筷子。

對於好久沒有吃肉的我們,第一次體驗這異域風情的烤肉,我和安森還比較克制,她們三個姑娘已經開始大快朵頤,感覺已經很魯智深沒什麼兩樣。待吃的差不多時,頭人傳虎示意大家停下,我們也停下吃肉的步伐,剛開始還挺香,吃了沒幾口,都覺得太油膩了,沒有多吃。這時頭人開始講話,也是從這,我們吃知道自己過來是幹什麼的?

「大家停下,聽我說。因為我們這耕地面積少,水田養不活我們村子的所有人,所以國家農業部的教授們在我的這勘察后,說是我們這兒可以種玉米。然後準備在村子西邊的山坡上開墾荒田,並安排了陝西種植玉米那塊的知青來我們這進行貧下中農再教育,現在我們大家進行的熱烈的歡迎。」緊接着掌聲響起來,我們還不知道所以,種玉米?這就是我們來這的原因?可是我們誰又種過玉米?儘管那時不讓學習,天天批鬥遊行,誰也沒有在家種過地。學校有過勞動課,多半是在學校後面的空地上清理雜草,還有就是收拾老師宿舍前的幾塊菜地。種玉米?我們收玉米還可以。只有安森泰然自若的鼓掌,我們四個看見安森鼓掌,也紛紛鼓掌附和著。

「頭人,你就說玉米種子什麼時候可以到?還有農具。」傳虎顯然被安森的這句話震驚到,估計本來以為我們是幾個繡花枕頭,沒想到還真有懂行的。「種子還得三個月左右,農具村子裏有現成的,就在村西頭的小三子家。明天就帶你們過去,順便帶着村子的這些後生一起去,畢竟得先開墾荒地,他們幾個幫的上忙。」頭人說完,讓我們繼續入席,接着吃喝。也許是聽到以後的任務很累,而且村裏多半還食不飽腹,所以我們幾個就沒在客氣,吃撐了也要吃,估計這樣的待遇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吧!等到村民都散了后,我們幾個是一個扶一個的挪回去的,因為太撐的原因,走幾步都要停下來休息會。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安森被人叫醒,說是都已經準備好了,得趕緊起床。我們到地方后,發現人都在等我們倆,李砂她們仨怎麼不見?看了一圈還是沒發現人,沒一會兒劉妹從我們的身後跑來,說是她倆鬧肚子,得一陣子才能過來。安森見狀,直言不等了,和我結果村裏人遞的農具就走向村西面的緩坡。

這是長度大約兩公里公里,寬一公里緩坡,從水田往上,是一大片雜亂的土地。有稀疏的草地,零散的藤蔓,還有幾個光禿禿的樹樁,再往上就是叢林。叢林我們不管,我們的任務就是這片大坡的墾荒,說是這麼大,在我們那兒也就五六畝地。本以為就這一片,結果村裏的少年說這樣的坡地還有三四個呢?三四個?那就多了,這得多久啊?就我們幾個人怎麼可能,算了,先玩火先開荒。除草后堆積一起,然後點火,草木灰可以做來年的肥料,反正我們在家就是這樣做的。中午吃飯時,我們才見到傳說的前輩。他不高,看起來有點沉默寡言,用我們那兒的話說,一看這娃就是那種木訥的。來了也不打招呼,只是埋頭幫忙幹活,好像他跟村子裏人也不熟,也沒見村裏那些少年跟他打招呼。他只是自己找活干,有時幫大家挖樹墩,或者就是清理雜草,基本上也就是一個人在幹活。後來聽村裏的年輕人說,他在村子就是這樣,每天都在幫村民幹活,吃飯就在那戶人家。那家的活急他都知道,所以村民們也就沒有拒絕過他。

我們幾個就這樣一直忙着墾荒,加上村裏人幫忙,兩個月就把幾塊坡地都清理出來。然後就是等種子,隨便也給村民幫忙水田裏的活,不過所有的都是第一次學。李砂她們剛開始還挺積極的,因為順便可以在水田裏抓魚。有一次跑到較遠的地里,覺得不對,抽出腿一看上面爬滿了水蛭,嚇的一屁股癱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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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里。我們幾個也不知道怎麼處理,伸手去掐下來,結果她大聲喊疼,最後還是頭人通過火烤才全部拿下來。最後她就對水田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我們幾個在水田幹活,她就在田埂上打下手。種子到了,我們幾個就開始一人一個小撅頭學着安森的樣子種田。期間劉妹她們幾個不是間距不對,就是坑挖的深淺不夠,安森一一在教。因為第二天村裏人也一塊來墾荒。我們必須先要有老師的樣子。

等到一切順利之後,我們的知青生活也就正式開始,之前總感覺帶點玩鬧的惡趣味,現在才是正式收心的時候。拔苗、除草、灌溉,安森都是第一時間告訴我們,然後我們再帶着村裏人去下田,就這樣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期間,我們和村裏人相處的還挺好,直至那天秦西哭着朝我們的房子跑來。

「錦州,你們趕緊出來,出事了!快快快!」秦西對着房間的門,就是一陣猛敲,當時我和安森還在午睡。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吵醒,本來心情不悅,可當聽到秦西急切的聲音時,我們兩個立馬起來。開門時就看見秦西渾身濕漉漉的站在門口,頭髮上的水滴還不停的滴答著,上身就穿了一件背心。一看不對,立馬叫安森那件外套出來,接過後就趕緊包住她,並問發生了什麼?

「我們幾個在怒江旁的一處水窪那洗澡,本來好好的,可是後來李砂發現有人偷看。我們就趕緊穿衣服往出走,出來后看見那個前輩和村裏幾個年輕人爭執著,還有幾個人我不認識。李砂看見不對,也上去幫忙,我見人少,就趕緊過來找你們。快走,不然就來不及了。」說完秦西就拉着我往外走,我和安森一聽情況不對,順手一人抄了一根棍子就跟着秦西跑去。一路上我們也是拉着秦西的往前跑。

到了江邊,秦西指了一個方向,就累的跑不動了,坐在石頭上休息。我和安森繼續往她指的方向跑去,過了沒五分鐘,就聽見的前方的吵鬧聲。等我倆到地方時,只看見劉妹不停的拉着李砂,李砂手裏還握著一塊石頭,那個前輩臉弊得通紅,用手指著那些本地人,嘴裏就是說不出一句話。

「你別胡說,我看見是你偷看的,還想誣賴別人。」說剛說完,就把劉妹的手推開,揚手就把石頭砸了過去。也許時看我倆來了,李砂當時就準備抄傢伙了,並喊我幫忙。這丫頭當時一起讀書時,就脾氣特別火爆。記得當時跟男生打架,就把人家騎在身下,不停的巴掌招呼。也許是被女生騎在身下打,那個男生瞬時就成學校的笑話,沒多久,那個男生就轉校了。這時我和安森順時拉住她,不讓她太過衝動。因為對面五個人,我、安森那個前輩,還有她倆,也就五個人,這是沒有勝算的。而且,對面兩個人是本村的,一個還是傳虎的侄子,另外三個人不是本村的,沒見過他們。李砂看見我們一直拉着她,也對我們破口大罵,說我們還不那個前輩,人家最起碼還因為出手挨了一拳。最後罵的還帶起來了祖宗,儘管我們之前經常打罵,可是沒見過她今天這樣。看來,她是動真格了。

我給安森使個眼色,安森秒懂,半年的時間相處,我們還是有點默契的。我們立馬拿着棍子就朝那五個人招呼,李砂和那個前輩也衝過來,劉妹也許是因為嚇著了,蹲在那兒不停的哭。剛開始對方手裏沒有傢伙,我們佔了一點便宜,沒一會對方手裏有了傢伙時,我們四個就不得不落下風。處處施展不開,對方一個人還不停朝我們扔石頭,我們不得不分散來,又不得不背靠背的防守着。正準備再出擊時,只聽見後方傳來一聲槍響,接着就是一聲大吼:「住手,快停下。」

回身後看見傳虎手裏拖着獵槍,槍口處的硝煙還在慢慢消散,驚起一陣飛鳥。秦西從傳虎身後跑過來,和李砂一起扶起劉妹,劉妹或許是因為槍聲的原因吧!又開始低頭抽泣不語。我和安森走到傳虎身前,說起經過,傳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想如果那發子彈還在,他會毫不猶豫的朝那幾個年輕人開槍。最後我只說了一句:頭人,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不然我們就去縣城知青辦去告。

然後我們六個扭頭就回村子,我跟安森在她們三個兩邊,那個前輩在後面。路上劉妹的情緒一直不好,李砂她們一直在勸,我和安森想去勸,我兩對視一眼,心想還是算了。她們幾個去洗澡,又毛毛呼呼的出來,本來就衣衫不整,這會去估計有點佔便宜。送她們到住的地方,那個前輩準備要走,我倆趕緊攔住,並邀請他到我們住的地方。路上我們才慢慢聊開,才知道他的名字,想想也是可笑,半年多了都不知道人家姓什麼?要不是因為今天這事,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熟悉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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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夢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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