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為陷阱準備的陷阱

「某些人就等著被我打得滿地找牙吧，該死的傢伙……」

到了下午的時候，伊娜就已經基本脫離了傷病，恢復如初了。從一連串打擊中重新站穩腳跟的她，這時終於有機會去冷靜地去審視自己的處境。

兩百多克倫摺合到舊帝國的貨幣單位，也才僅僅七十多泰勒幣而已，肯定用不了太久，更何況她現在需要做的事情遠不止是吃飽飯而已。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但是自己身上的錢又太少。

於是伊娜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個把自己坑得這麼慘的傢伙。沒錢？找他去討准沒錯，既能追回自己的錢財，還能順手報復一下他，豈不是雙贏。

往年這種時候，馬克爾港會舉行城鎮慶典，但是在聯邦接收之後，慶典雖沒有被取消，但規模已經小了很多，人們只是下午會出來慶祝一番而已。原因很明顯，這都還是那些工場主們大發慈悲的結果。

伊娜隱藏在聚集在路邊攤前的人群中，大口吃着手裏的烤肉。對於她這樣一個穿着軍裝大衣的傢伙

而言，出現在此地確實有點突兀了。這倒是沒什麼，畢竟城裏大半的男人多少都見過她一面，而克里斯托弗的眼線也不少，所以打從自己昨天回來之後，估計就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她並不是很在意。如果有必要的話，她也不介意把克里斯托弗的手下一個個殺掉，讓這個所謂的地頭蛇成為一個光桿司令。她很確信自己能夠做得到，而且這樣的舉動能夠給這傢伙帶來巨大的心理恐懼感。不過要做到的話確實要花上一點時間，再說了，只要馬克爾港的勞動狀況仍然得不到改觀，他隨時都能夠東山再起。

不，伊娜早想過了，自己這一次只是奔着他的錢和他的命過去的，最好做得乾淨利落一點。

在她腳邊，從長桌垂下的桌布突出了一塊，一條烏黑的細流緩緩地從裏面延伸到周圍的路面。伊娜一邊吃着東西，一邊朝下瞥了一眼，而後又裝做什麼也沒看見一樣，抬起腳把那個突出部位按了回去。

這個傢伙運氣不好。伊娜在心靈法術上僅僅只是沾了點皮毛而已，她的那些小把戲非得挨着人才有可能生效。但不巧的是，這個克里斯托弗手下的打手在參加慶典時，跟伊娜站到了同一個位置。

當他看到伊娜時，立馬便產生了警戒的心理，同樣的情緒立馬就傳遞給了時刻處於警惕狀態的伊娜。他甚至都沒有機會挪位置，便感覺到後背一陣刺痛，隨後便是火一般的燒灼感。

他想要叫出來，卻感覺喉頭就像是被什麼死死扼住了一般，連痛苦的嗚咽都很難做到。

「別擔心，與火元素鏈接的匕首已經讓你的血肉在一瞬間黏在一起了，雖然會有點痛，你暫時還不會失血死亡的。只要，你不亂動就行……」

伊娜還做不到窺探他人的心靈，但是即使是她，在把匕首插入別人的後背時，也照樣能達到控制他人的效果。她就像是跟這個倒霉鬼關係很好一樣，跟着他對旁邊注意到動靜的人笑一笑，並用匕首強迫着這個傢伙保持笑容。

她掐算著時間，估計著匕首上吐真劑的生效時刻。

「好了……告訴我，克里斯托弗那傢伙現在在哪裏？」

「在……在布哈倫碼頭……在知道你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呆在那裏不出來了……據說他已經準備好……準備好南下去凱米爾島，再也不回來了……」

伊娜冷笑了幾聲，將刀向右拉扯，慢慢地斬斷着他的脊椎，

撕扯著柔軟的腸子。

「他倒是挺識相啊……不過他應該在事前，就考慮自己搞的是個什麼樣的傢伙，你說是不是啊？」

對方翻著白眼，血液滾著口水止不住地從嘴中流出。他已經因為疼痛失去意識了，卻又無法叫喊出來。

伊娜趕在自己的認知屏蔽失效之前，將這個傢伙身上暴露的傷口封上，隨後塞在了放置食物的長桌之下。也許，直到晚上，人們才會發現這張蒼蠅縈繞的桌子下，有一具這樣的屍體。

看來克里斯托弗並不是白白混到今天的，他的腦袋倒也挺好使。他打一開始就知道伊娜曾經出身武士世家，又知道她參加了帝國遠征軍，知道惹她的下場。唯一能驅動他鼓起勇氣的，便是自己的退休計劃。

只要他逃到了帕法維利斯，伊娜就再也拿他沒辦法了，而他也不用再顧慮自己曾在大陸上犯下的罪行，用自己竊取的財富在南方度過後半生。

只可惜，伊娜認為這個傢伙還是像很多人那樣，錯判了她的實力。而她，將「徵用」克里斯托弗所掠奪的錢財，支持自己最近的生活，方便做下一步的打算。

聽說在東邊的大洋上，聯邦海軍與神聖瓦爾高原另一端的那個神秘東方古國相遭遇了，並且局勢迅速演化成了雙方艦隊的對峙。這段時間裏，馬克爾港口的帕法維利斯士兵少了很多，僅僅只留下了很少的看守部隊而已。

即使是這樣，伊娜還是等到了夜晚才採取行動。

布哈倫碼頭通常停的都會是小漁船，更大的帆船往往回去旁邊水更深的邁克曼碼頭。這樣一來，伊娜便能藉著月光，將這裏的狀況盡收眼底。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預計克里斯托弗會隱藏的地方，卻沒有任何人在巡邏。她沒能在黑暗中捕捉到任何一雙眼睛的蹤跡，也不能聞到任何一個人的氣息。這裏，實在是安靜地詭異。

她離開制高點，避開了街道上的巡邏隊，從施奈芬區靠海的地方溜進了碼頭。

被胡亂堆放在貨攤旁的木箱子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魚腥味，伊娜捂著鼻子，又一次環顧四周，卻依舊什麼也沒有發現。她慢慢令自己冷靜下來，就像之前那樣，感受着周圍那些心智在意識層面的微光。排除掉那些在住宅中熟睡的居民，以及被數道光芒鏈接在一起的衛兵，她只發現了一個人，就呆在離她不遠的一艘小漁船中。

「完全不安排看守的嗎……這可就奇怪了……」

目標看起來是如此地唾手可得，就像是把飯吃進嘴一樣。這確實讓伊娜感覺不對勁，但她確實想不出別的可能了。宵禁時段是不會有人還滯留在碼頭的，但如果真的是克里斯托弗，怎麼可能會沒有人幫他盯梢呢？

沒辦法，她提着劍，沿着岸堤躬身摸了過去。

跳上甲板時，她幾乎什麼聲音也沒發出。油燈的亮光從甲板下滲出，但是甲板上卻一個水手也沒有。她能聽到低沉的咳嗽聲，倘若他還沒有意識到伊娜的到來的話，那就不會有機會逃跑了。

她放下了幾塊晶石，作為預警裝置。然後轉身踮腳走至艙口，用發着紅光的匕首切開了生鏽的門鎖，輕輕推開了門。

貨艙里的箱子雜亂無章地擺放着，為她提供了良好的掩護。她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避開那些看起來比較松垮的部位。然後從箱子間的縫隙向外探看。

由於在前面還有魚倉，所以這個貨艙並不顯得很大。伊娜一眼就能看到那個扶手椅，扶手上露出了幾根手指，油燈的火焰在椅子旁的箱子上不斷搖曳著。坐在椅子上的人，時不時傳出幾聲嘶啞的咳嗽。

他是中了什麼衰弱魔法嗎？

伊娜起身，慢慢地走向扶手椅，完全沒有考慮可能的陷阱。事實證明，她節省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思考，用來對接下來的景象感到疑惑。

因為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傢伙，根本不可能再給她準備套子了。

克里斯托弗眼神獃滯地坐在那裏，脫臼的下巴沒法阻止口水從嘴角不斷流下，牙齒東缺一塊西缺一塊的。他渾身是血，鬆鬆垮垮的衣服暴露出來的皮膚到處是淤青，一條腿朝着奇怪的角度扭曲著。只有站在了他的面前，才會發現，他的四肢被釘子死死地固定在了椅子上。

見到伊娜，他的眼睛裏突然又有了光。他抬起了頭，對着她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但在下巴不受控制的情況下，他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伊娜一時沒有理清具體發生了什麼，陷入了一種混亂狀態。但是她依舊還能記得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管他的呢，他的死活關我什麼事，找到錢才最重要。

她一把扯著克里斯托弗的衣領，對着他吼道：

「混蛋，你把我的錢都放哪了？快說！」

克里斯托弗不斷地發出沒法聽清的聲音，滿臉寫着驚恐，但伊娜卻覺得這份驚恐根本不是來自於她的。

糟了……

幾乎是眨眼間，伊娜便一腳將他連同椅子一齊踢翻，拔出劍便向前橫劈而去，火焰隨着她劈砍的軌跡迅猛地湧出，朝着四周擴散。

「在找什麼嗎？」黑暗中的聲音低語到。

伊娜很快便發現了不對勁，火焰的行進，明顯比她印象中慢了不少。

「怎麼回事，我的動作……變慢了？」

以一種奇怪的速度擴散的火焰，漸漸照亮了原本油燈照不亮的角落，照亮了那裏站着的幾個黑色身影。他們揮了揮手，火焰便被趕向了其他的方向，變得毫無威脅。

而在火焰熄滅之後，雖然失去了那幾個傢伙的蹤跡，但伊娜覺得自己的行動恢復了正常。

「是定向時間操縱……他們，是他們來了！」

油然而生的恐懼驅使着她一躍而起，如同一道閃電般飛向樓梯道。

「要去哪裏？為什麼不留下來呢？」

她突然感覺到了前方新出現的障礙，立刻踩向地板，伸出手肘，擋下了一記直拳，巨大的力道沿着她的骨頭傳遍了她的全身。

但是沒有時間讓她反應。這麼短的距離並不能讓她出劍，她揚起腿掃了過去，卻被同樣有力的臂膀擋了下來，同時另一記勾拳也已經到位。她將手臂交叉在面前，勉強吃下了一擊。

對方的身影逐漸浮現在了她的眼前，整潔的軍禮服領口上別着一枚閃閃發光的徽章：鐵翼之星……他們來了，傳說中由時間操縱者組成的秘密軍團，聯邦議會的利刃，現在就在和她交手。

難怪她沒能感知出他們的心智存在，也沒有發現任何能關聯到他們的異常跡象。

伊娜迎接着來自面前這個比她高出半個頭的大個子旋風般的進攻，她已經沒有退路可言了，既然自己似乎能招架得住對方，那就必須戰鬥不可。

幾個回合后，她聽到身後傳來了說笑般的談話。

「喂！埃納德，你行不行啊，連個娘們兒都解決不了。實在不行就趕緊結束吧，我們趕時間。」

後面還有三個傢伙！伊娜這才想起，其他在場的傢伙根本沒有出手。

突然，這個叫做埃納德的傢伙憑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還沒等她轉頭尋找，他便已經出現在了伊娜的身後，一掃腿便讓伊娜跪在了地上。

伊娜試圖站起來繼續反抗，然而她甚至還沒眨一下眼，埃納德便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眼前，一腳踢在了她的臉上，踢得她眼冒金星。

他在加速時間！他一定是在加速時間！

伊娜捂著跟水龍頭一樣不停流着血的鼻子，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驅動着她趕快逃跑。但是沒等她開始行動，便被這傢伙揪着衣領拽到了半空中，一把扔到了倒在地上的扶手椅旁。

她看到椅子上的克里斯托弗已經死掉了，就在剛剛，站在旁邊的那些傢伙用匕首刺進了他的胸膛。現在，其中一個朝她走來，用硬頭皮靴狠狠地踢在她的腹部上，讓她疼得滿地打滾。

「來來來，都別打了啊，讓我們趕快把程序走完吧。」

聽到話后，其他人都識相地站到了一邊。一個戴着雙角帽的傢伙用十分賣弄的姿態，從身後掏出了一紙文書。

「嗯，讓我們看看……伊娜.葉菲姆……按照《維克蘭德半島行政管理法案》，身為異族，襲擊人類本就是死罪了，你還殺死了對方，那就是弔死兩次？哈哈哈！」

他們幾人都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看着因痛苦捂著肚子在地上扭曲的伊娜。

「可惜這個傢伙居然還是一名外交官，不然的話，我們也不用干這種司法官需要乾的事情。不過既然要我們乾的話，那您也就別指望我們會有那麼專業了，是吧，葉菲姆小姐？」

他蹲了下來，揪著伊娜的耳朵，將她的頭扯了起來看着她。

如果是他人這樣做，伊娜可能會因為憤怒而獸化，但是看着這個相貌平平的傢伙，伊娜卻感覺自己身體里的那部分存在正因恐懼而戰慄。

「事實上，葉菲姆小姐，對於這種搞得我們必須干一點吃力不討好的活的人，我們一般是不會給好臉色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更想每個人把你上一遍，然後把屍體分了拿去喂狗。但是呢，」他舉起文書，讓伊娜可以清晰地看到，隨即一團火焰吞噬了文書，將其化為了黑色的燃燼，「我們倒是覺得你還有留着的價值。」

說罷，他取出了另一張全新的文書。

「我們有一個委託，準確的說，一個刺殺的委託。但是我們的買家很清楚地註明了，這件事情只能讓一個帝國公民去干。我們自己也不想手上沾血，不然議會遲早會知道，所以這也合我們的意願。」

他抓起伊娜的手，將她的鼻血塗在伊娜的手指上，然後強行按在文書上。

「拜託，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有拒絕的權利吧，那樣的話，可是會死的很慘的哦……別擔心，好好去完成這項任務，對你我都有好處，事成之後，我們會保證把你送回帝國的……聽到沒，回到帝國，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來，笑一笑。」

他用髒兮兮的手，揪着她的臉往上提，但是得到的卻也只是一個被強行捏出的笑臉而已。他自知無趣，便收回了手。

「記住，九天之後，一位聯邦參議員便會造訪此地，你要做的，就是準備準備，在他來的時候，殺死他就行……放心，後續還會為你提供更多情報與協助的，具體信息你該知道時自然會知道。哦對，我還沒介紹我自己呢，以後你和接頭的人碰面時，他們會說，自己是『天狼星』派來的，懂了嗎？」

天狼星冷笑了幾聲，跟旁邊的人揮了揮手。

「讓她睡一會兒吧，我們該走了。」

一個士兵走上前來，用燧發槍的槍托重重地砸了上來。

伊娜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