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畫筵曲罷辭歸去

第十三章 畫筵曲罷辭歸去

姜離趁著夜色留出了府門,駕着青鳥向杻陽山飛去。

窗外吹來一陣細風,屋中的燭火微微搖曳。小拾和景山正坐在桌前喝茶,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等待姜離歸來。

小拾這時放鬆了心情,就想到了前幾日的夢境。

記得第二個夢境中還有姜離和景山,而且好像還因為什麼和兩人大吵了一架。記得上次夢中自己是舒蔓公主,這次夢中自己身着公主裙,又在宮殿之中,興許還是她。

可好像從來沒聽說過這公主跟他兩人有什麼矛盾,怎的會做這樣的夢。難道是從前從說過什麼,現在忘了?

那夢中三人吵架前應該關係甚好。小拾試探地開口問道:「記得之前說過景山哥哥和姜離自幼相熟,可還有別人跟你們一起玩?」本想直接問舒蔓,可想到舒蔓生前和景山應是親兄妹,也不忍明著揭其傷心事。

景山聞言,沉思了一會兒,眸中泛起一層淡淡的哀傷。

他緩緩道:「從前還有我妹妹。」又停頓了良久,好像在回憶什麼。

微笑中透出藏不住的苦澀,他繼續道:「蔓蔓是十多歲才回來王宮,她性格跳脫,不愛守規矩,跟你有些相像。她剛來時,姜離也在宮中,也還年幼。那時兩人天天想着法的溜出宮去玩,又經常吵鬧,把王宮折騰得是雞飛狗跳,宮裏的師傅完全管不住他們。」

景山想到此處,雖還是苦笑,但笑意略濃了些。「我略長他們幾歲,父王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讓我去管他們。可他們倆竟拉着我一起胡鬧,我實在沒抵住誘惑,落得最後只能跟他們一起挨罵…」

景山沒再說下去,低下頭,眼光黯然。

這時,門突然開了。

只見姜離風塵僕僕,捂著一隻灰褐色的小鳥走了進來,邊走着就開始抱怨:「真是累死我了,這杜鵑又沒個巢穴,我只能聽着聲找。費了好一陣功夫才捉到這一隻!」接着,他把那鳥放在了桌上,疑惑地看着二人,問道:「你們倆剛在聊什麼,怎麼感覺氣氛不大對啊?是我出去做苦工,你們倒還在這傷感上了!」

景山好似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換回了一貫的溫和表情。

小拾死死盯着桌上的小鳥,詫異地問道:「它怎麼不動?你給它施了法術?該不會是你力氣太大,路上把它捏死了吧!」

姜離翻了個白眼,鄙夷地說道:「又沒見識了吧!根本無須用什麼靈力。我把它催眠了。」

小拾大驚道:「你還有這本事?」

姜離得意道:「沒見過街上變戲法的人族嗎?你知道那些突然變出來的鳥都是如何做到的。只要讓鳥側躺着,再把它的頭轉到翅膀下,晃上一晃,所有長翅膀的都能被『催眠』。」

說完他又靠近杜鵑重重擊了聲掌,那鳥果然立刻呼扇起了翅膀。

景山沉聲道:「好了,別顯擺了。夜長夢多,不知明日周康裕何時喚那海妖。我們快帶着鳥,這就去海邊。」

姜離苦着臉道:「不讓人睡覺啊!罷了罷了,早了結這事也好。」

三人到了海邊,喚醒了杜鵑。姜離施法,杜鵑扇著翅膀飛到了空中。接近著,發出三段「波谷波谷」的叫聲,就被噤了聲。

等了半晌,海面還是一片平靜。

正當他們開始懷疑是否有哪裏出了問題時,突然,遠方海面上一條三首白蛇激著巨浪疾馳而來。

景山和小拾馬上向前衝去,姜離緊隨在後,也跟了上來。三人立躍到海浪之上與那巨蛇奮力搏鬥。

滔天的巨浪又席捲而來,眾人連連躲避,都在尋找機會擊那妖物。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那巨獸又想往水下潛去。小拾見狀,眼明手快,驅動靈力,幾乎一瞬之間就將那妖獸生生拉出了海面。

景山和姜離也馬上輸送靈力,三人合力,海妖躲避不及便被掙扎著拖到了岸邊。景山用靈力編造了一段透明的巨網,將三首白蛇緊緊包裹在海灘上。

景山低頭厲聲道:「你妖力不弱,定已能幻成人型。若不想死,幻了型起來說話。」

白蛇掙扎了一會便不動了,三雙明黃的眼睛看向景山。

這時,周康裕突然從三人身後急急趕來,他只穿了裏衣,幾乎是狂奔到白蛇身前。白蛇看到來人,渾身泛出一陣妖光,似乎是想幻形。

周康裕馬上施用靈力,以掌為刃,朝着那白蛇三首相交的脖頸處砍去。

小拾和景山見狀睜大了眼,驅動靈力準備阻止,只見一道赤黑色的血柱從地上噴涌而出。血色染紅了沙灘,旁邊那巨型白蛇已是身首異處。

一旁的姜離看向周康裕,視線向下移去,停在他腰間一個鳥形木哨之上。只看了一瞬,他便又抬起了頭,神色如常。

待血光散去,那周康裕喘著粗氣大呼:「殿下威武!終於擒住了這妖獸,我怕它發狂傷了殿下,立即動手將其斬殺。殿下可有受傷?」

景山表情依舊溫和,面色卻有些陰沉。半晌后,才盯着那周康裕徐徐開口道:「我無礙。還好有康裕表兄及時趕到,我回去后便速傳信稟明父王。表兄平定水患,斬殺妖物有功,父王必定重有賞賜。」

周康裕緊張的神情緩和了下來,連連道謝,又殷勤地四處查看景山是否有受傷。他又叫來士兵處理妖獸的屍身,隨後便引著三人回府。

周康裕走在路上的姿態宛如真的斬妖英雄,時不時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

回到府中,胡勝也迎了上來,連連賀喜。景山一直溫和地笑着,好一會兒后才打發了眾人,帶着僕從回了屋。他又喚來了神鳥,給王宮稟報了情況。

窗外的天已有些微亮。三人坐在桌前,面面相覷,神情都或多或少有些沮喪。

小拾先拍了拍桌子,氣憤地道:「他這動作倒也太快了。這下好了,死無對證,我們便是啞巴吃了黃連!」

景山也沉重地開口:「確實可惜,也怪我思慮不周。只是現在其實並不能確定是他所為…」

姜離打了個哈欠,徐徐道:「我看見他腰間縫著個鳥形木哨,我從前見別處賣過類似的,用途也大差不差。只怕他上午趕來時匆忙,這玩意又一直固定在裏衣上,還沒來得及穿外衣遮掩或是將其取下。」

小拾又激動地說:「那明顯就是他在搗鬼啊。景山哥哥可有稟明陛下?」

景山蹙著眉搖了搖頭,還未答話,就傳來姜離鄙夷的聲音:「那妖獸都死了,我們空口白牙也沒證據啊,難不成跟陛下說什麼異常的杜鵑鳥叫、什麼木哨?再說又有很多士兵親眼看到了,是他斬殺的白蛇,景山還能怎麼說?」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沒用啦。都別想了,我回屋睡覺去了!」

傍晚,胡勝給眾人端來了飯食。正吃着,窗外飛來一隻傳信的神鳥。

小拾抬眼,好奇地開口:「陛下怎麼說?」

「賞唄——」姜離吐著魚刺搶答。

景山看着手中的信簡,微微挑了下唇,開口道:「除去賞賜不說,父王還讚揚他有安民之才,讓他繼續留下處理患後事宜。就是指揮沿海百姓處理淤泥,重建房屋和耕地這些。」

姜離撇了撇嘴,咂舌道:「這差事,嘖嘖,不過對他來說倒是很不錯。一會兒他知道了肯定很高興。」又側目看向景山:「那你呢,着急回西原嗎?有空在附近玩上一圈嗎?」

景山搖頭道:「倒不着急回西原,但估計也不得空去哪玩,父王讓我也多在南海留幾個月幫忙料理…」

小拾這會兒也正轉着眼珠,琢磨著接下來應該去哪。琢磨來琢磨去,想到了那夜夢到的絕美月色,還想到了夢中提到的烤魚。

她興奮地開口道:「太好了!我之前從沒來過海邊,前幾日操心着海妖,還未能好好遊玩一番!」

姜離無奈地看了看兩人,嘆息道:「也罷,我也在南海陪你玩一陣。」又換了個語氣說道:「那讓思雨也留一陣唄,多好的機會!」

景山這次沒有迴避,只是笑道:「這下陪我的人多了——」

天高海闊,沿海又有許多海濱村鎮,民風淳樸又熱情好客。熱鬧些的還有附近的瓊城,雖不如山海城和南川主城繁華,但也是八街九陌。

接下來的三個月,小拾都像脫韁的野馬。

時不時她還要問景山借青鳥上天去玩,前幾次還至少得拉一人陪着,沒多久就敢自己飛了。

這下小拾的活動範圍便從南海周邊延伸到了杻陽山一帶,有時連姜離都一整天找不到她。

只有景山和思雨在忙着正事,事事躬親,幫着治理淤泥,修建房屋。那周康裕跟先前一樣,不知又從哪弄來了大包小包,還擴大了送禮了範圍。他家家戶戶走訪慰問,享受着自己除妖英雄的稱號,所過之處皆是贊聲一片。

千裏外的山水城,木藍戲園後院。

夜色柔美。祁回一襲白衣,正坐在竹椅上,飲著那最後一壇桃花醉。

頭頂的桃樹早不見之前濃密的桃紅,現已變得枝葉茂盛、果實累累。顆顆粉紅的桃壓着翠綠的枝幹垂下腰身,隨風傳來淡淡的果香。

祁回抬眸,飲下那最後一口杯中物,起身看向遠方,彷彿在等待什麼,抑或在期待什麼。

半晌后,他又端起酒杯,緊緊握住,眼眸中也透出淡淡的失落。

他又最後看了一眼頭頂那掛滿枝頭的桃,轉身而去。

似乎已不只一人和他相約,要在這新桃長出之時跟他學釀桃花醉。百年前那人也許永遠再等不到,不知今年的人究竟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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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自遠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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