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鄉兵與勛位

這天，陳赦難得給所有人放了一天假，讓鄉民們能夠去洗漱和收拾屋子。

今天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雖然下的是小雨，但其寒意已然與冬日彷彿了，所有人都躲在屋子裡，點了爐子，坐在火炕上烤火。

甲西五號房中，五個青壯正盤坐在火炕上打著葉子牌，只不過他們現在身無分文，一弔銅錢都沒有，只不過打個樂呵罷了。

「誒，你們聽說了嗎？前天，李家那個去林中砍樹的時候看到妖怪了。」

「妖怪？該不會又是本地的草頭神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家那小子說，那妖怪是生吃鹿肉的，就算是草頭神也不至於生吃啊，你看花小娘，可從不吃生肉。」

「說不定真有，我前幾天還夢到了呢。」

「管這幹啥，有花小娘和陳府君在，還怕什麼妖怪嗎？再有妖怪，那陳道士也是樓觀派的高徒，還怕鎮不住嗎？」

「也是，打牌打牌，該你了。」

這一幕不僅在甲西五號房內上演，同樣也在其餘鄉民的家中上演，這是陳赦偷偷放出的口風，看看他們的態度，也是提前讓他們適應一下。

給鄉民們放了假，陳赦自己沒閑著，他這一天在整理戶籍，給每位鄉民編冊，這114位鄉民，大多出身自福廣兩地，一部分陳赦的舊部則是荊湖南路和北地的降兵。

別看就這一百來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些人已然暗暗分成了兩派。

韓能那邊的交際圈都是軍中的故舊，而富坤的交際圈全是福廣當地的鄉民，兩派之間雖然不是涇渭分明，但已然有了競爭的跡象，好在雙方只是親密程度不同，沒什麼仇怨和芥蒂。

這倒也是正常的事，一個組織的內部必然有派別之爭，黨內無派，千奇百怪說的就是這個，只要他們沒有互相傾軋，陳赦也懶得管他們。

中午過後，雨水稍停，全村的民眾在韓富二位鄉老的帶領下，踏著泥濘的地面，來到了塢堡前門的空地上。

寒雨後天氣反而回暖，但空氣仍帶著一絲陰冷的潮濕感，天空低沉，像是近距離地壓在了眾人的頭頂。

陳赦踩在塢堡前的碎石道路上，背靠夏石河，面朝這群裹著縕衣的宋人鄉民們，在等待所有人安靜下來后，他露出了笑容。

「今日我將諸位叫來，是要通報一個好消息。

看看身後的塢堡吧，一個月的時間，一座塢堡從無到有，這是你們的功勞啊，鄉梓們，這將會是你們未來的家！

有賴諸位的勤勉，有賴韓富二位鄉老的操勞，我們宋人的塢堡總算是建立起來了。」

在一片叫好和鼓掌聲中，陳赦看到了一個個帶著笑意的臉。

「當初，我向諸位承諾，要給諸位一個世外桃源，一個安身之所，非常慚愧，只完成了一點小小的目標，那就是一處簡單的住所和防身的塢堡。

但請放心，剩下的承諾我一樣會兌現，等來年開春，我將賦予在座的各位十年開拓權，十年內，你開拓多少土地全都屬於你自己，新田地三年內不徵稅，且免費借用農具和耕牛。

諸位想一想，到時候，找本地殷人或咱們宋人結個親，娶個娘子，坐擁土地數十頃，還能雇傭佃農不用自己種地，這樣的日子不快活到天上去？」

陳赦說道此處頓了頓，而村民的臉上冒出了憧憬和嚮往的神色。

「但是，我也不得不告訴各位一個壞消息。

雖然來到了這殷土，

但咱們也不是高枕無憂，我從本地的草頭神口中得知了一個壞消息，在冬日，此地會有邪靈襲擊。

你們可能不知道邪靈到底是什麼，我向諸位介紹一下。

這邪靈可類比咱們中原的妖魔鬼怪，最喜食人肉，力大無窮且悍不畏死，他們會在冬天襲擊當地的村社，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裡的村子每年都要遷徙，就是因為這邪靈的入侵。」

說道這裡，陳赦再次停住了講話，讓鄉民們消化一下這個震撼的消息。

「邪靈的入侵，無法避免，但我們可以有選擇。

看看你們身後的家園吧，你們已經失去過一次家了，難道還想再失去一次嗎？或許你們想說逃走？但逃到哪兒去呢？咱們來到這裡，人生地不熟，而邪靈卻是此處的常客。

該逃去哪兒呢？可就算真的能逃了，那未來該怎麼辦呢？我們能逃，但田地卻逃不了，恐怕這次逃了，那些十年開拓的土地便是泡影了，守不住的田地，給你又有何用？」

陳赦狠狠地一揮手：「我不想逃了，咱們好不容易來到了此處新天地，難道要和過往一樣，過著蠅營狗苟的慘淡日子嗎？

咱們辛辛苦苦，聚沙成塔，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塢堡，你們說，難道要讓嗎？難道要再一次讓給他人嗎？難道你們就甘心嗎？」

說到最後，陳赦近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不甘心！」在一陣沉默后，一個低沉的聲音叫了出來。

「我的屋子，我一點點攢出來的屋子，誰來都不給！」

「對，咱們建這個塢堡不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嗎？」

「邪靈，哼，定叫他有來無回。」

先開始，人群中只是稀稀拉拉的出聲，到後來，憤怒的呼聲越來越大，人們不知道為何，對於未曾謀面的邪靈充滿了恨意，哪怕是老實巴交的劉三都咬牙切齒起來。

陳赦笑了笑，這和料想當中的差不多。

無恆產者無恆心，在沒有屋子塢堡之前，和他們說這件事，他們的第一反應恐怕就是逃跑，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條命。

但現在不一樣了，塢堡建成，木已成舟，鄉民們都住進去了，在生命之上，他們擁有自己的房屋，未來還會有自己的土地，可如果邪靈來了，這一切都沒了。

沉沒成本太高，很多鄉民都接受不了，他們寧願賭一賭，反正有塢堡和山神府君，起碼不用野戰搏殺。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陳赦畫的大餅了。

在封建時代，土地是最保值的資產，而有宋一代都是地少人多，或者說，由於宋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政策，地都掌握在大戶地主的手中，大部分的農民都是佃農而非自耕農。

你問他們恨那些為富不仁的地主嗎？恨，當然恨。

你問他們想變成那些為富不仁的大戶嗎？想，想得不得了。

現在有個成為大地主的機會就在眼前，好日子馬上就到了，怎麼著都得賭一把。

當然，也不是沒有不同意見的，只是他們都被洶湧的浪潮或上頭的情緒給壓下去了。

再加上陳赦偷偷在夢裡給他們吹的風，讓他們做被邪靈逐出塢堡餓死冷死的夢，儘管夢裡朦朧，但情緒卻未曾消失。

這樣的雙管齊下，宋人鄉民已經被完全調動起來了。

「好，有志氣，我也不甘心，他娘的咱們的土地，憑什麼讓他們拿走？

我想我們要定下一個誓約，一個總憲，那就是抵抗邪靈，絕不逃跑。你們認為如何？」

「好！」

宋人鄉民紛紛鼓掌同意。

「既然要對抗邪靈，那麼敢戰士必不可少，所以，我會在青壯中選取孔武有力的敢戰士，訓練成鄉兵民團，別擔心，只是在城牆上守城而已。」看到一些臉上浮現出不安情緒的青壯，陳赦趕忙補充道。

「咱們既然來了殷土，便不像宋土那般做事，咱們這次不是為了我打仗，也不是為了皇帝打仗，而是為了你們自己，為了鄉梓的安全而打仗，這樣的兵，難道也是青皮孬種？！

我這個人做事有三條原則：公平，公平，還是他娘的公平。既然你要上陣殺敵，冒掉腦袋的風險，那我肯定要給你掉腦袋才掙來的賞賜。

在我之治下，只有官員和鄉兵可以穿絲綢，此外，進入冬日，所有人口糧減半，但鄉兵不減，來年開春，農具有限，鄉兵可以先選。

鄉兵戰死，如有孩子，我幫你將其撫養其至成人，沒有孩子，則撫養其父母至老死，每年都會有撫恤銀和糧米。

鄉兵之子可以接受義務教育，從七歲起免費教導讀書識字和其他本事，到十三歲為止。

此外，我將會給卓有戰功的鄉兵授予十二轉勛位，有勛位者犯罪，只能由我親自定罪，鄉老無權審問。

從第四轉勛位開始，家中田地每年獲得3個月的稅免，五轉勛位每年將獲得6個月的稅免，六轉勛位每年將獲得9個月的稅免。

咱們塢堡可能會覆亡，但只要我在，勛位絕不會變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