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珠

次日一早，舊庵裏面擠了很多人，浩浩蕩蕩填滿了整個庭院。

皇帝站在舊庵里最豪華的建築門口，恭敬作揖，然後緩步走進去。

半晌，穿的隆重的皇帝端著一個矇著黑色綢布的方形盒子出現，一群人就都呼啦啦地跪倒了。然後跟在皇帝後頭，一路到山下的宮裏去。

見微跟在人群中，這些人按照服色規整地分成不同的位置，衣帶翻動之下，是漫長地籠罩着一方土地的尊卑秩序。

舊庵就這樣因為掌祝一個事關社稷的卦辭挪到了內宮，大抵是因為瑞星和社稷相關，瑞星弱小力量不足，需要聖物的庇護。

瑞星年幼，自然是不能上山的。

三個公主和一眾僕役被塞進一個偏僻的殿宇，裏面不至於荒草叢生卻也沒那麼體面。還是老樣子，後殿正殿用來安置那個貴重的匣子，其他人就住在別處。

皇帝只是「押解」聖物到內宮罷了，送到了，就走了，聽說是還有下一場朝議。

成國，有大事要發生。

「你聽說了嗎？說是北地邊境出了亂子，我就說，一個不見經傳的小兒，不堪重任。」

那僕役扶著掃帚，像是早有預見一樣的嘴臉，表情誇張。

見微坐在牆角的陰涼處，看着這個略顯破敗的宮殿，聽着收拾打掃的僕役背着主子扯閑，用腳尖踢了踢石子，卻見上面有幾粒細小的碎石落了下來。

她微微抬頭看着支出來的一段檐，撿起腳邊的小石子，拼盡全力丟了上去。

更多細碎的灰塵和小石子落了下來，這樣久無人居的屋舍，灰塵本就積了許久，稍稍一碰東就會落灰，離了遠了看不見，近了卻是會落得滿臉。

見微抹開臉上的灰，拍了拍手掌，看着橫着落下來薄薄積成一條線的細碎灰塵，去找阿和去了。

至於那檐上的人是誰，她現在不太想知道。

在宮裏住有一個最明顯的好處，飲食划給御膳房看管，好吃得像是從農家臘酒直接提升到仙家珍饈。

也是因此，吃飯的時候，閔姑姑的嘴角始終是翹起來的。按照姑婆的話來說，閔姑姑是個只要吃得好，就永遠也不難過的人。

閔姑姑經常對着不知道哪處的屋頂丟上去一塊石子，然後嘟嘟囔囔說上一會。

每次都在不怎麼顯眼的地方，但是見微有時實在無聊，帶着阿和轉圈總是撿著沒什麼人去的地方，總是撞見。

舊庵移到皇宮裏面來，就有了門臉有了匾額，改叫景雲宮，但是平常叫着還是舊庵，也因為離著內宮近了，來往的人就多了起來，宮殿裏的公主還是出不去的。

故而嘉尚公主只能在那些貴人來時，和她們在沒有供奉聖物的前殿周旋，那般小心思量，勞心勞神，她的臉色也只有在惠敏公主或見微在時才好些。

在宮裏住了近半月，有位貴人來了，送了糕點，她拎了兩個食盒，一個是用來祭祀聖物的，另一個，卻是給見微的。

是位美人，姓卜，占星司掌祝的女兒。

見微不曾見過她，對於這樣平白而來的恩惠很是詫異。

那美人叫來她，手上托著一盤糕點，那糕點白白胖胖的，中間印着一點子紅，看着很是誘人。

美人說了許多，但都是些正常的寒暄，和見微相關的，只有和杏白相識這一句。見微聽着無聊，腦子裏只盤算著要把這些糕點怎麼分。

一共九塊，姑婆吃三個，姑姑吃兩個，自己和阿和各兩個，剛剛好。

姑姑嗜甜，把自己的分給她，自己留一個嘗鮮，真不錯。

那美人走的也快，好像送了個糕點就仁至義盡的決絕模樣。

見微抬起頭看着美人的繡花鞋，上面綉著漂亮的紅色蓮花，裙擺上卻是別的花，不是紅色的，也不是蓮花。

見微按照自己想的分好了糕點，抱着自己的糕打算咬下去，可是還沒貼上嘴唇就滾了下去，阿和跟在後面一愣，特別順手地把自己的遞了出去。

見微看着地上那一塊四分五裂的糕，輕聲對着阿和說了謝謝，然後用帕子把糕撿了起來。

見微一口糕也沒吃，阿和吃了一塊，閔姑姑吃得最多，姑婆也只留了一塊。剩下的全叫閔姑姑吃了去。

夜裏，因着房間和人手多了起來，見微就不再和和兩個公主一起睡了，阿和在外間睡，床隔上帳子，裏頭只有見微一個人。

床邊的燭火昏暗，見微坐起來，手裏拿着帕子，裏面放着一顆紅色的珠子，捏起來並不全是硬的，剔透的顏色，看起來好像可以吃的樣子。

為什麼在放在糕裏面？而且其他的糕裏面並沒有。

又是兩日，那個美人又來了，這次沒有帶糕來，只是虔敬地對着供著聖物的後殿拜，沉靜冷漠的，和上次全然不同。

不變的只是腳下那雙綉著紅色蓮花的繡花鞋，衣服上的花色是青白的蓮葉，走出殿去，外面的日頭昭朗，那衣服上綉著銀色的絲線閃著薄薄的光，她的皮膚很白，氣色很好。

真是個美人。

美人走後，牆上多了一幅畫，畫上是一個青色衣裳的仙女，手上托著一個白玉托盤，托盤上放着剔透的紅色珠子，和糕裏面的珠子一模一樣。

見微問了嘉尚公主才知道，是那個美人送來的，說是幼時在占星司見過聖物，向皇帝求了，畫了像，拜起來也真誠。

虔誠嘛。

不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