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暈厥

第六十三章 暈厥

龍蒼生一舞成名,讓有適齡女子的家庭又躁動起來。就連他乾媽范氏也來找方青蓮探口風。范氏嘆息道:「轉眼小鳳也該十六歲了,就不知道今後會遇上個什麼樣的婆家啊?」方青蓮能不明白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沒法搭話,只管抿嘴笑。

每每想起雕花窗戶里那一聲神秘的叫好,龍蒼生的心裏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感覺,他以前可從來都不曾有過。就連之前在謝家壩收核桃時,謝駝背的女兒謝小妹拚命向他表白和暗示,他的心裏也都沒有這種熱烘烘的、像被一根鼠尾草時常撓動心尖尖的那種感覺。不想都不行。

臘月二十四,這天最後一場舞龍恰是尚保長家。常守業早早就在青龍潭旁邊的竹林傻等了。表面上,常守業是在等著看舞龍,但實際上常守業的心裏全都是尚金花的影子。常守業和尚金花彼此起膩、眉來眼去一年之久,「畫眉夫人」還是沒有支使媒婆來尚家說媒,而尚保長支派去的媒婆,她又不讓人家進門。兩個小的就又悲傷又慌亂,而尚保長卻惱羞成怒,毅然截絕了尚金花與常守業的一切來往。這可苦了常守業和尚金花了。

因為尚金花的關係,尚保長現在幹啥都情緒不高,舞龍隊來時,他也沒在家裏擺什麼陣,三下五除二,幾下就收鑼息鼓了,倒也輕鬆清閑。等了半天要看熱鬧的那些人就不滿了,說:「尚保長,你捨不得給禮信錢嗦?就這麼草草了事,可惜我們等半天了。」

尚保長也知道自己理虧,訕訕不語。

常守業沒有看見尚金花的身影,倒看見了尚金花的閨蜜桂花。舞龍散場后,攔住桂花打聽。桂花側身而站,說:「常師傅,綿水縣城西門樓子有個開竹器店的,叫吳篾匠,跟尚保長那是通家之好。金花沒跟你說過嗎?」

常守業搖搖頭,說:「沒說過。金花與吳篾匠有啥關係?」

桂花說:「真是個獃子,金花與吳篾匠能有啥關係?但吳篾匠有個兒子叫吳孝先,打小與金花就相識……」

常守業突然感到一股熱血上沖,要去尚家找尚金花問個清楚明白,卻被桂花叫住,桂花說:「金花今天一大早陪她二嬸子去城裏扯綢布去了。」

金花的二嬸子,也就是舞龍隊里舞次一把的尚小娃的媳婦。舞龍隊正要解散,各自歸家,常守業一把抓住尚小娃,焦急地說:「金花是不是跟你媳婦進城了?多久回來?」

尚小娃掙脫常守業,猶豫地說:「你是常守業?」

常守業說:「是,我就是常守業,在場上曾剪刀裁縫店……」

尚小娃把常守業好一通打量,然後說:「去買點年貨,還要看個親戚,二三天的工夫也該夠了吧?」尚小娃窄身走了,嘴角卻閃現一抹詭異的笑。

常守業轉身欲走,卻被龍蒼生叫住。龍蒼生說:「今天臘月二十四,是除塵日,佟乾爹肯定又是通宵給菩薩洗臉擦身。乾媽那裏肯定有許多事,你去幫幫忙吧,我去不方便。」

常守業心中有事,說話就少了些情感,他說:「你有啥不方便?莫非你們晚上還舞龍?」

范氏現在的心裏,那是對龍蒼生有了打算的。說不定佟小鳳也同樣如此。如果現在熱絡地湊上去,豈不加重了這種想法?那最後是會傷害人的啊!而這些,龍蒼生又不便說清楚。其實男女之間那點事,尤其在剛開始起事的時候,是沒法說清楚的。龍蒼生的策略是想漸次疏遠。

與常守業分手后,龍蒼生溯歡耳河而上,準備回家。昨晚祭灶的時候,方青蓮又拋灑了幾眼泡子的淚水,弄得龍蒼生很是擔心。唐影從通濟橋上下來,看着龍蒼生的背影大喊,龍蒼生聽到後轉身往通濟橋走去。

這時候,官道上從陝甘方向趕起滾滾煙塵,讓本來灰暗的天空更加灰暗。龍蒼生看見,幾輛軍車嘎然停在青龍潭旁邊的官道上。而觀看舞龍的人們正愁熱鬧沒看夠,就一下子圍了上去。

龍蒼生像問自己,又像問唐影:「咋又開來這麼多軍車?」

唐影說:「聽說國軍在陝甘敗了,敗的很慘。野貓崖又被游擊隊炸毀了,一個月五個大洋徵召民夫開山修路,都沒人去……」有些幸災樂禍。

龍蒼生說:「三聖廟前那些兵就是來徵召民夫的?我以為在招團防兵呢!」

唐影卻說:「找你說點事情。」

……

前線戰事輸贏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17軍幾乎被全殲,設在榔頭溝的17軍司令部也被草字頭的一支突擊隊發現並攻擊,軍長陳卾生慌亂之間僅帶少量隨員,泅渡渣渣河才得以逃脫。

對於35軍而言,雖然收回了羊糞蛋蛋山上的榴彈炮陣地和渣渣渡,但是,也就是個名譽而已。不管是榴彈炮陣地還是渡橋,已經全部被炸毀。這麼大的損失,102師師長詹仕邦居然還被上峰嘉獎。裘司令說他有預見性,及早把102師撤回到苦蕎村,保住了大軍一條後撤路線,居功至偉。事實上,詹仕邦心裏卻一直糾結,要不是自己把102師全部撤往苦蕎村,草字頭的突擊隊是不會那麼輕易炸毀榴彈炮陣地和渣渣渡的渡橋的。

客觀上來講,草字頭目前已經完全控制雖徳、麥旨等渣渣河左岸,國軍全線退守渣渣河右岸。兩軍隔河相望,新的戰略均勢形成。由於野貓崖被游擊隊炸毀,輜重和物資都進不來,已經不具有進攻的條件,裘司令命令各部全面轉入防禦。

裘司令長官部一方面電令處於外線的新編第二旅徵召民夫,儘快打通野貓崖山**通。為權宜之計,在戰略通道打通之前,又務必讓35軍一是拓展溯渣渣河而上、繞羊糞蛋蛋山、過野貓崖谷底青澗溝、至鹼水溝,二是翻望郎坡、過荒草坪、下馬鞍子、過虎嘯澗、至川地蛤蟆鎮的兩條生命通道。前者是採藥人通道,後者是土匪通道。苦蕎村人說,這兩條路,都不適合過兵。因為都只能勉強走人,沒法通車。

裘司令叫保持這兩條小道的暢通,其實是心裏安慰多於實際用途。

35軍和83軍一部,現已經全面退守渣渣河右岸的各川、漢西等草字頭暫不涉足的地方。但這裏也非絕對安全之地,據當地鄉保長和團防兵介紹,草字頭在此前已經派出多支工作隊,秘密深入到了各川、漢西的偏遠地區,名義上是調查研究,實際上是鼓動百姓鬧事,搞土改,還順便徵集了糧食。裘司令是和草字頭打過多年交道的人,深知草字頭宣傳工作的厲害,提醒下屬各部千萬不能小看這些工作隊,一旦動作起來那就是千軍萬馬。

裘司令害怕腹背受敵,除日日敦促毛方璽加快野貓崖通道的修復打通之外,還派出小股部隊配合地方團防兵搜索、尋找草字頭的工作隊。

這樣的局勢,實在是不適合留客,詹仕邦決定把恩師曹滿屯送回川地水至場,順便也把裘依等幾人送回綿水縣城。詹仕邦會做人,又會做官,知道軍統行為雖然令人不恥,但是也沒必要得罪他們。為此,詹仕邦還以私人名義專門給毛方璽打了個電話,叫他派人派車在鹼水溝接人並護送。

毛方璽正坐在火爐上被燎烤,巴不得上面多個說話的人,滿口答應之外,還對詹仕邦說:「詹師長,關於打通野貓崖,林軍長催的緊,我也急呀,可是目前正是年關,徵召民夫有困難啊!要是軍長怪罪,還請詹師長在軍長面前美言幾句?」

詹仕邦說:「好說!好說!」

當三輛大卡車和三輛吉普車停在水至場青龍潭旁邊的官道邊的時候,正是尚保長家舞龍結束的時候,眾人看舞龍沒看過癮,呼啦啦一下子把車隊圍着看熱鬧,這麼多的車,這麼多的兵,還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呢,得好好看看。

這時候,曹滿屯從一輛吉普車上從容下來,一個上校對他十分的謙恭,一口一個曹先生,一口一個卑職,看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這個陝甘來的曹員外是何身份?讓一個軍官一直點頭哈腰?

早有人把看到的一切報告給了封嘯天,封嘯天聽後背皮子陣陣發涼,更加堅定了離開水至場,要去綿水縣城當參議的決心!

……

臘月之間的綿水城,嗅都能嗅出年味來,性子急的,已經掛好燈籠,貼上對聯了。人們手裏提着的,胳臂下夾着的,肩膀上扛着的,都是過年的吃用……就是這樣的忙,就是這樣的摩肩接踵,綿水縣城倒比平日裏鮮活了許多。

老梁得到情報之後,急忙去水井巷雜貨店找馮學海;馮學海也恰巧收到陝甘總部對川陝甘游擊縱隊第一支隊的最新指示,要去找老梁。想不到,在巷子口,兩個人卻正好碰上了,豈不是巧合?都是老情報了,自然也都心領神會。老梁咳嗽幾聲,蹲下假裝穿鞋子。而馮學海假裝仰望天空,不小心,被一塊磚頭絆倒了,剛好撲倒在老梁的面前。

老梁乘機將情報塞在馮學海手裏,馮學海也將就把情報丟在老梁的腳邊。老梁收了情報后,趕緊扶起了馮學海,老梁說:「先生,你沒事吧?」

馮學海站住,抖抖藏青色長夾襖上面的灰塵,說:「我看天呢,冷颼颼的,感覺要下雪了,不小心卻被一塊磚頭絆倒了,真是的……真是謝謝你了。」

老梁也拱拱手,說:「不客氣,先生你慢走!」

彼此匆忙走開,心裏卻是暖洋洋的。

老梁傳給馮學海的情報是,新編第二旅目前正在水至場大量徵召民夫,目的是打通野貓崖戰略通道。

而馮學海傳給老梁的情報是:上級指示,川陝甘游擊縱隊第一支隊全力破壞敵人恢復野貓崖通道的企圖。

目標指向高度一致。看來,野貓崖,才是這盤棋的棋眼。

除了傳遞給老梁的情報之外,馮學海還有一條十萬火急的消息要傳遞給廖震山廖營長。由於任六指的意外死亡,「柳溪小酒館」的關張,馮學海判斷,軍統對廖營長的監控可能已經名存實亡。同時也由於情報的緊迫性,即便監控依然存在,馮學海決定也要冒險直接去見廖營長了。

……

常守業去西門樓子見到了吳篾匠,卻沒有見到他的兒子吳孝先,也沒有見到尚金花。吳篾匠驕傲地說:「我兒子現在是三水貿易行的襄理,平時不在篾匠鋪的。」

常守業就決定去三水貿易行找吳孝先打聽消息,剛走到水井巷口,突然斜刺里跑出幾個黑衣隊,高聲叫着「站住」,一邊還啪啪的開槍。常守業趕忙躲在一個樹后,這時候才看清,黑衣隊是在追趕一個穿藏青色衫子的中年漢子,想不到,中年漢子也有槍,邊跑邊還擊。突然,中年漢子中槍了,踉蹌了幾步,一下子摔倒在常守業的面前,他的眼睛含着某種祈求,緊緊盯着常守業,嘴裏念念有詞。常守業突然想起了柳聾子,感覺這個中年漢子也是條漢子。

黑衣隊趕到以後,把常守業和中年漢子團團圍起來,常守業連忙說:「我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

就在黑衣隊懷疑地看着常守業的時候,中年漢子把槍抵住自己的下頜開了一槍,常守業一下子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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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邊的阿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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