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嗚咽

第六十一章 嗚咽

在野貓崖谷底的蔡正賢,不由得心裏升起一種悲涼。若還偵查小分隊完不成的任務,大部隊也是難以完成的。夜已深,手腳凍的開始僵硬,蔡正賢試探著問夏冰,說:「夏冰,以你的身手,能否攀岩上去?」

夏冰望着漆黑的夜空,說:「我願意試一試。」

蔡正賢親自給夏冰背上炸藥包,說:「注意安全,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另想辦法。」嘴上雖這麼說,心裏卻是另一番滋味。說實話,除了咬牙硬上這一招,還真沒想出其他辦法來。

夏冰心裏當然也清楚,沒有其他辦法了,攀岩上去,在野貓崖下方二至三丈的懸崖處安放好炸藥,然後點燃——這是唯一的辦法。但是,夜如濃湯,漆黑不見光,由於看不清崖壁的具體情況,夏冰也只有以手代眼,摸索著慢慢往上爬。

也許是眼睛適應了夜色的緣故,又或許是崖壁的上方沒有谷底樹木的濃影和對面土山對天光的遮擋,夏冰覺得眼前不再是一團漆黑,而是隱約可見。夏冰依稀看見,整個崖壁並不是早先認為的那樣混為一體,而是由若干大小不等、參差不齊、凹凸嶙峋的岩石組合而成。更加讓人欣慰的是,岩石縫隙里都生長著許多的藤蔓和樹枝……這樣的崖壁,即使是九十度又何妨呢?

夏冰的信心倍增,攀岩過程也變得輕鬆,沒有多少工夫,他就已經攀爬到事先確定好的高度了。夏冰緊貼在石壁上,隱約能聽見看守崖口的士兵打哈欠的聲音,俯瞰谷底,除了冷風吹的嗬嗬響之外,什麼也看不見。他只有通過想像,判斷蔡正賢此時正藏身一棵大樹后,擔心地望着陡崖……

夏冰發現了一個合適的岩石縫隙,把導火繩理順后,就把炸藥包塞了進去。然後掏出火柴,在心裏祈禱之後,划拉了幾下,但是並沒有划著,夏冰的心就開始亂跳了,就開始擔心點不着火了。夏冰平靜了一會兒,做了個深呼吸,又開始划拉火柴,這一次,終於把導火繩點燃。導火繩被點燃后刺啦刺啦響,導火繩的尖尖上就像有若干只粉色的精靈在跳舞。火星雖然細小,但是絕對明亮,在崖底隱藏的蔡正賢,一定很興奮地看着它呢。

夏冰也是興奮的,沒有想到原本以為是完不成的任務,卻原來也沒有那麼難,大功即將告成,他開始往崖壁下溜梭而去……

到了谷底,夏冰拚命奔跑,並找了根大樹躲藏起來,只等那一聲轟隆的巨響。但是,沒有聲音,只有冷風在樹梢上吹着音調怪異的口哨。

夏冰慌忙之間躲藏的大樹正是蔡正賢躲藏的那棵大樹,兩個人窄身藏在樹后,藏在黑暗之中,希翼了好久,也並沒有聽到預想中的轟天巨響,也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崖壁的垮塌。蔡正賢失望之極,是炸藥受潮?還是導火繩的原因?

夏冰本能地想往前跨幾步,卻突然驚呼,右腳踝劇烈的痛,讓他失去了平衡。范草藥忙走過去扶夏冰靠樹坐下,用手試探,右腳踝皮膚之下,一根骨刺刺啦啦突兀而起。范草藥感覺手指濕漉漉的,拿到鼻孔下嗅,一股鹽腥味。范草藥心裏咯噔一下,骨折了!范草藥有經驗,所謂牙痛長一分,腿痛短一分,今後治好了,恐怕也是個跛子啊!

谷底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哪裏去尋找草藥呢?范草藥撕扯一綹衣服,用布條輕輕給夏冰包裹上。夏冰靠在樹上,嚶嚶的哭了起來,和著凄厲的風聲,那哭聲里透露出絕望和不甘……

……

谷底的夜色濃黑,范草藥站在蔡正賢對面時候,蔡正賢感覺到范草藥的呼吸。蔡正賢說:「老范啊,現在該咋辦?你給出個主意吧!就這樣無功而返,不甘心啊!」

范草藥說:「副支隊長,你也別着急,不是還有我老范嗎?」

蔡正賢望着漆黑而高聳的陡崖,搜盡腦瓜也無他計可施,只得說:「老范啊,那你先去試一試,實在不行的話,也不要勉強。」

范草藥說:「放心吧,沒事的。」

范草藥背上剩下那包炸藥,轉身向崖壁走去。蔡正賢心裏依然沒譜,誰都知道你老范是爬山涉水挖草藥出身,對於攀崖過水有經驗,可畢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而爬陡崖除了經驗,還得有把子力氣才行啊。

山崖的下半部漆黑一片,蔡正賢等絲毫看不見范草藥離開時的身影,只得抱着冰冷的樹杆子望天祈求。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提醒蔡正賢看崖壁的上方,那裏依稀閃耀着微弱的火光,莫非是范草藥上去了?莫非他已經點燃了炸藥包的導火繩?蔡正賢由於驚喜,也由於擔憂,心跳的砰砰響,彷彿要跳出胸腔一樣……

導火繩上那微弱的光芒仍在閃爍,按照時間推算,老范應該已經溜下崖壁往谷底的樹林飛奔而來,可是咋沒有看見老范的身影呢?

蔡正賢顫抖地說:「有人看見老范下來了嗎?」

來不及回答,山崖上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夏冰發現,在轟然巨響來臨之前的萬分之一秒時間裏,閃現了一道雖然短暫但卻十分明亮的火光。就是這一閃而逝的火光,映照着范草藥掛着坦然微笑的臉龐。但是,緊隨而至的爆炸,把范草藥的微笑炸的粉碎……

夏冰顧不得隱蔽了,夏冰扶著樹榦站起來,向著崖壁嘶聲裂肺的呼喊:「范叔——」

蔡正賢也從樹后閃出來,還沒等呼喊出來,強烈的氣浪夾雜着樹枝草葉、夾雜着泥土與飛塵撲面而來,蔡正賢本能地撲向夏冰……

垮塌的岩石滾落滿地,就在蔡正賢正前方差不多二三十米的地方,兀地起了一座岩石山。蔡正賢把眼睛往上移動,天幕上,原來黑乎乎的野貓崖不見了,只剩下空空蕩蕩的灰黑天幕。而原來那面陡崖,好像換了一種生存方式,由驕傲的直立變成了癱軟的躺下。

蔡正賢不相信這麼大的變故,竟然只在一瞬間就發生了。蔡正賢大喜過望,一把抓起夏冰,並扶着他的腰,讓他能夠正常站立。蔡正賢說:「夏冰,我們竟然把完成任務了?」

夏冰不搭話,只管無聲的流淚。

當地平線上方出現魚肚白的時候,蔡正賢帶着偵查小分隊已經從野貓崖的谷底繞到了鹼水溝。休息時,蔡正賢看夏冰滿臉的泥土灰塵,只有兩行淚痕雪白。蔡正賢心痛地掏出自己的手巾要給夏冰擦臉,卻被夏冰伸手擋住了。夏冰憂傷地說:「不要擦,那裏面殘存着范叔的微笑……」

蔡正賢嘆口氣,說:「你說老范點燃導火繩后,為什麼就不跑呢?」

夏冰望着野貓崖的方向,說:「他怕導火繩燃著燃著又熄滅了……」說着說着,說成了哭腔,夏冰又嗚嗚的哭泣起來。

……

渣渣河邊物資中轉站物資極其豐富,這讓只帶來兩輛卡車的魏寶存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是這樣的,半道上再劫持它幾輛卡車來,都拉回去,豈不也能讓511師像地主老財那樣過個「胖子年」?

後悔也沒用,時間不等人,魏寶存悄聲叮囑,只挑食品和槍械彈藥等緊要物資往車上裝。

本來諸事順利,魏寶存帶着兩輛車剛駛上渡橋的時候,國軍臨晨時分來換班了。換班士兵看着守橋士兵對過往車輛不問不查,頓時起了疑心,領頭的大喝一聲:「站住!」

這個時候,守橋的士兵其實是偽裝成國軍的我軍士兵,有一個士兵看事情敗露,就有些緊張,下意識的端槍開始射擊。這一打,就打成一鍋粥了。

石敢聽到渣渣渡依稀有槍炮聲,站在羊糞蛋蛋山最高處看,渣渣渡在熹微的晨光中也就壺嘴兒那麼大,那裏不時濺起一些火星子。石敢明白那是子彈剛離開槍堂時濺起的火星,和一些子彈的痕迹。

石敢一直緊緊地盯住西北方向,可是,天都快亮了,還是沒有看見三發信號彈升起。

雖徳城雖然大部被我軍控制,但敵人一直以「望山塔」和周圍的碉堡及暗堡群牢牢地控制住西門。敵軍還不時以西門為據點,不斷派出襲擾部隊,令我守城部隊雙面受敵。雖徳城的這個西門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一樣,讓我軍十分難受。雖然組織多次強攻,但由於我軍缺少重火力,敵軍的防禦又極其嚴密,一直無功而返。

石敢是了解雖徳城西門的具體情況的,他明白,只要徹底搗毀了雖徳城西門據點,敵47師才會失去最後的依託,就會真正成為我陝甘縱隊、130師和159師的夾心,到時候,要做成包子、還是做成餛飩,就由我們說了算了。敵47師完蛋后,那麼敵47師和敵51師夾擊我陝甘縱隊和130師的態勢,就會瞬間轉化為我陝甘縱隊、130師、159師、及511師一部對敵51師的圍攻之勢。即便51全部美械,但也是打不過我軍的三個半師的……

石敢眼睛都望花了,終於看到西北方向的天空,三發紅色信號彈和第一縷晨曦幾乎同時升起。射擊諸元早就計算好,石敢迫不及待果斷命令:「開炮!」

第一輪射擊之後,石敢又按照指揮部發來的修正諸元,再次炮聲轟鳴……

天光大亮,嘈雜的槍炮聲,依稀的吶喊聲,還有斷斷續續的衝鋒號的聲音混合著傳來,石敢已經沒有辦法根據聲音來判斷戰場的態勢了,他開始擔心第二梯隊的魏寶存,不知得手沒有!他也擔心鄺威,畢竟只有一個連的兵力,不知道能不能守住渣渣渡?

其實,石敢的擔心是多餘的,鄺威在兩邊橋頭堡都建立了火力支點,沒有m1重型榴彈炮這類武器,敵軍想重新奪回渣渣渡比較困難。更何況,敵方肯定會投鼠忌器,生怕把渡橋炸壞了。這決定了他們不敢輕易用重炮。

總部叫石敢在炮轟雖徳城西門后,隨即炮轟35軍的炮兵陣地,可能就是基於擔心35軍會使用重炮炮擊渣渣渡。但從目前來看,敵35軍炮兵還是猶豫的。石敢在對雖徳城西門進行三輪炮擊之後,總部來電說,停止炮擊雖徳城西門,因為雖徳全城都已經在我軍的控制之下了。

石敢正暗自高興,突然聽到頭頂有炮彈的嘯叫,叫聲不好,卻已經被警衛壓在身下。35軍炮兵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了?不敢炮擊渣渣渡,但卻敢炮擊羊糞蛋蛋山上的炮兵陣地啊?這麼果斷的炮擊羊糞蛋蛋山,說明什麼?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那個從羊糞蛋蛋山上逃跑的國軍軍官,已經成功逃回苦蕎村102師師部了?

石敢叫聲不好,推開警衛,大喊:「快撤,快撤,撤到茅草坳去……」

敵方的炮擊十分猛力,當石敢站在山下回望羊糞蛋蛋山時,那裏正發生劇烈的爆炸,已經是一片火海了。好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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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邊的阿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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