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皇帝夢

第一章 我的皇帝夢

不知躺了多久?

即將消失的夕陽,用盡全力將最後一抹微弱暖光,斜侵進泛黃的紙窗,投到了將會送走我的床榻上。

如果沒有這束光,照亮這華美碩大的床榻,和蓋在我耄耋之軀上飛揚著雙龍戲珠,四射著奇異色澤的被褥,我會以為這裏是衰敗破爛的古剎大廟。

因為這裏有戰爭過後死一般的沉寂,黑漆漆,空蕩蕩的四周,連空氣都像是飄蕩著死屍在搖晃。

只有當東風吹過,屋檐才會發出呼呼般的聲響,像是在對我這孤家寡人發出的嘲笑,同時也刺破了這粘著混沌的空氣。

每當這時,我都要確認一下是否還有人陪在我身邊:「老頭子,老頭子。」

「流放了,別叫了。」這來自門外,應該是侍衛的答話,讓我思考了很久才做回答:「流放到哪裏了。」

「巫州。」人老了,腦子也不太靈光,怎麼也想不起來巫州在什麼地方,應該是很遠的地方。

「我在哪裏。」

「太極宮,神龍殿。」這我到知道,這是我大唐的皇宮。

迷迷糊糊中我在想,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是誰呀。」

「你呀!你是,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為什麼我是孤家寡人?

我艱難的縮動身體使自己靠在床榻上,保持一個使自己舒服的坐姿,這樣才能儘可能讓我這個孤家寡人,保持清醒,好好想想自己為什麼是孤家寡人。

我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四肢已經麻木僵硬,腦子裏卻無法想到任何的東西,它是那麼昏沉漆黑,沉重到無法運轉。

就在我進入昏睡的那一剎那間,斜陽移到我的臉上,殘陽彷彿針尖一般刺盲了我的雙眼,暖陽湧進了眼眶,大腦颼的一下變得透亮清澈起來,眼睛望着帶有奇異色澤的被褥,它似乎想到了,又看到了什麼。

那是幼稚的我,還在像兔子一樣蹦蹦躂躂亂竄的我,那也是有着一束暖陽的傍晚,天邊四周同樣的黑漆漆,空蕩蕩,只是多了一絲陰冷,像是暴雨壓在天空一般,擋住了所有的湛藍。

跌跌拌拌,蹦蹦躂躂的我在無數的人群中追逐著那一束暖陽。碰到了,我的小手觸碰到了那一束暖陽,這感覺像是一道觸及心靈的電流,遊盪在體內的每一根毛囊里。

我張開小小的雙臂,開懷大笑着向那一束暖陽擁抱而去,那已經觸摸到了暖陽的皮膚,很暖很暖,幼小的心靈已經開始在興奮,突然我被一隻大手抓住脖領,像一隻乖巧的小貓一般被叼走。

無數的目光打在我的臉上,被拎起來的我,只好把憤怒寫在臉上告訴所有人,我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抵抗。

「小心傷到孩子,這麼點的孩子他懂什麼呀,正是調皮的時候,小心別把孩子傷到了。」說話的這位,是給我喝第一口奶,教我說第一句話,照顧我的起居冷暖,還時常給我唱兒歌聽的人,我善良的母后,最關心最愛我的人。

因為拎着我的這個人是他們的皇帝,他們的主宰,是李唐皇室的當家人,同時也是我的父王李旦。因為他,無數的目光才會向我聚來,在群眾的目光中我被他扔在了地上,看着四周人群獃滯且模糊的目光,我心裏實在是發毛的緊,只好加快步伐緊貼著父王的腳步,在這皇城的大街上快速的行進著。

我的目光迅速的像四周的人群掃視着,我就是怕突然從人群中跑出一頭滿臉帶有腐爛粘液,張著合不攏的爛嘴,口中全是白色蛆蟲在腐蝕著牙齒,潰爛的眼球流着白濃,一隻胖大的軟件巨獸。

帶着膽顫的心情我看到了一群群肥頭大耳油膩的和尚,一對對形如丹鶴面如乾柴的道士,特別醒目穿着一身黑色服飾的傳教士,東一撮,西一堆打扮了稀奇古怪各部落的酋長祭師,佩劍的俠客,全副武裝的軍士,朝廷的百官,皇城的百姓,妻妾成群的富商,各行各業的人群等等。

他們眼裏混沌暗淡沒有正常人的靈光,狀態懶散疲憊,只帶上了鬆散的肉體飄蕩著前行,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丟掉靈魂。

街上的人群,轉着機械般的眼球望向我的父王,喪屍遊行似的跟着我的父王,沿着皇城的朱雀大街,徐徐向皇宮遊盪而來。

正是這樣一種狀態的人群,讓我像是墜入了陰冷的冰窟,像是溺水一般窒息,怎麼都游不上來的恐懼,席捲着我汗毛直立的全身。

父王帶領人群走到皇宮宮門前停下,人們都不約而同的望向陰森的天空,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祈禱,每個人身上都帶有不易察覺,一絲絲的絕望,是在刑場上的那種絕望,感覺他們的天要塌了,死一般的寂靜,人們都矗立不動,僵硬而筆直,接受着將要發生的事實。

我的父王李旦皇帝,即將要做一件想不開的事,放棄一件人人都爭奪的事,為此甚至不惜屍骨成山,血流成海。

不不不,我更想叫他混蛋皇帝,因為他要做的那就是一件混蛋才會做出的混事。

我注視着這一切,直到那唯一的暖陽也要被黑暗塗染,在這過程中陰森的天空先是被暖陽放出的光芒染成一片血海。

但這陰森的空氣,把暖陽染紅的血海,慢慢變得渾濁粘稠。

隨着黑暗的進一步侵蝕,一片粘稠的血海也慢慢消逝,變成了淡紅,漸漸的淡紅也消失,變成了暗紅,整個天空都佈滿了恐怖帶有血絲的暗紅。

最後,黑暗完全遮住了那一束暖陽。

突然,在我前面的混蛋皇帝父王,面向皇宮「咚。」一聲跪下,匍匐在地上。後面的人群也跟着齊刷刷的,一排排的跪下向皇宮匍匐而拜。

「混蛋皇帝,把兒子我嚇一激靈。」我悄悄的在口邊念叨。

「三郎,快跪下。」在我身旁的母后輕聲向我留心道,同時用雙手護送着我的雙肩,讓我平緩的跪下。

倔強的小腿剛彎曲跪下,人群的歡呼就突然如排山倒海一般湧來,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在歡呼的聲浪中,人們的狂歡逐漸達到高潮,手舞足蹈,獃滯的神態變得癲狂扭曲。

只有我的混蛋皇帝父王,還是一副謙謙君子的神情,表情千古不變的文靜安詳。

那浩浩蕩蕩狂歡的音浪,向著混蛋父王和皇宮洶湧襲來,皇宮城牆上的城樓都震動的好似晃動搖擺,但混蛋皇帝父王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要死不活的狀態。

山呼海嘯的歡呼最終震動了宮門,一對對壯碩挺拔,裸露著上肩,面部披着半截白紗的宮廷女禁軍,從宮門魚貫而出,分列在宮門前的皇城腳下,朱雀大街盡頭的寬大的空地上,形成一道萬人肉牆。

皇城裏出來的精壯女禁軍像是一堆堆鮮肉,裸露在眼前,和烏煙瘴氣朝拜的人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朝拜的人群彷彿行屍走肉似的,繼續神神叨叨齊聲喝念著:「聖母臨人,永昌帝業。」

就在這上萬人都陷入了瘋魔的狀態下,天空開始變得詭異起來,邪異而凝重,天空像是要塌陷一般,壓迫感向每一個人襲來。

接着,西風像是受到了感召咆哮著捲來,卷過人群,卷過女禁軍,在皇城腳下捲成一隻振翅衝天的鳳凰,掠過城樓,向著天空衝天而上。

西風掠過城樓,更顯得城樓凝重而神秘。

城樓下,在數以萬計的雙眼渴望的註釋下,樓門打開。

我認識開門的兩個女侍衛,他們是團兒姐和婉兒姐,在她們的身後,我的奶奶神威凜凜藐視一切而來,身上穿着的服飾四射著奇異色澤,背上的披風威風八面,頭戴雙龍托鳳冠。

看到這裏,皇城樓下的黎民百姓已經磕拜的頭破血流,口裏大喊:「則天神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站城樓上的奶奶藐視着這一切,俯視着萬千黎民,背後散發着一種力量,是帝王的威儀,這股神秘的力量彷彿吸收著周圍的一切,讓這個世界變成了黑色。

跪在大街上的我,被這股帝王威儀衝擊著,心靈被深深的震撼着,這才是皇帝該有的樣子,主宰一切的王者,在看看和我一起跪着的皇帝老爹,真是恨鐵不成鋼。

不,他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是一個被廢掉的皇帝,被我奶奶廢掉的皇帝,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廢帝混蛋。

我暗暗發誓,長大以後一定要向奶奶一樣,做一個威風八面的皇帝,千萬不能向我老爹一樣做一個被人廢掉的軟蛋皇帝。

城樓上,奶奶身後,好多嚴肅的大臣,他們輪番一個一個的站出來,面向伏跪在地上的黎民百姓,熟記的言辭從他門嘴裏蹦出。

跪在城樓下的我,根本聽不到一言一句,因為大臣們的聲音,早就被淹沒在人群的歡呼慶祝聲中。

我想那些被淹沒的片語,是大臣們的歡呼慶祝,他們只是把它歌頌出來而已。

猛然!宏亮的清音,似雷擊般厲聲破空,轟開雜亂的人群聲,驚醒人們的聽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奶奶的豪氣宣言仍在耳中回蕩,人們還在回味之中。半晌,人群才反應過來,向著城樓跪拜祈福,但城樓上新皇帝,早已起駕回宮。

「好威風,將來我也要做威風的皇帝。」激動的我口裏念道著,同時站起身來,給我那不爭氣的廢帝老爹就是一腳。

「我要當皇帝。」

「哎呀!那是你父王,膽子越來越大。」我娘一邊趕緊護住我,怕我遭到老爹的毒打,一邊向我埋怨道。

「呵呵!」來自老爹的一兩聲冷笑,帶有一點嘲笑的味道。

「啪」。廢帝老爹一個大嘴巴子呼在了我的臉上,火辣辣的刺疼,瞬間浮腫。

母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在廢帝老爹身前道:「要打就打我!」

「三郎,你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廢帝老爹的聲音透過娘的身體對我俯視道。

正在醞釀準備哭出來的我,聽到這句話時,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男人要對自己說出來的話負責,我剛剛打你,不是為了還你的那一腳,而是那一句話,你負不起責任,還會連累你的父王我,和你的母后,你的大哥,你的兄弟姐妹,全家人都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死無葬身之地,屍骨無存。」

他邊說邊輕輕推開我娘,低下頭看着我的眼睛繼續道:「你知道嗎?」

他越說越激動,指着我的鼻子:「我這一巴掌,打的很重,我也很心疼,但是要讓你長長記性,在以後想到這些胡言亂語,才不會脫口而出。」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

我正在等他轉身回家那一刻,就放聲大哭,可是他又開口了:「記住,還做不到的事別說,只會害了你。等你做到了,這天自然就藍了,人人都能看到,不必你說,你自然就是。」

我的廢帝老爹說完,轉身向皇宮而去,他的話我好像明白了但又不懂,思考他的話,讓我忘了我是準備要大哭一場,倒是真的。

我娘抱着我,進了宮門,坐上鳳攆,路過很多我還不知名的大殿樓台,一路上再給我講三國英雄人物,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曹操,因為他也是和我奶奶一樣的威風人物。

正是因為我崇拜曹操,打小我就有一個小名叫小阿瞞,我更喜歡叫諢號,因為那樣才有江湖草莽的氣息,每當和玩伴一起打鬧時,我都會先報諢號:「江湖人稱東宮小阿瞞。」

每當在我娘溫暖的懷中,我的身體就會異常的放鬆,釋放出讓我安心的睡眠的信號。

「三郎,三郎啊?」這慈愛的聲音,是三伯父,一家人就是這樣,不用報姓名聽到聲音就知道是誰,這種關係就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

「伯父。」聽到三伯父的的聲音,我開興的一激靈,嘰里咕嚕從甜睡中爬起,回應了一聲。

「三王子。」我看了一眼四周,原來我還在鳳攆里,旁邊我娘的一個貼身小丫鬟叫仙媛,年紀同我一般大,守護着我道。

我急忙向三伯父的聲音來源連滾帶爬而去,沒空向小仙媛詢問情況。

「三伯父,三伯母,你們終於來看我了。」剛從鳳攆探出頭的我,就看到三伯父和三伯母,慈愛的對着我微笑。

看着三伯父的微笑,我感到安全感十足,因為在我心裏的三伯父地位一直高於我那廢帝老爹。

看到我要下攆,一個雄武如山一般突兀的侍衛,像奴隸一樣趴在地上,讓我當做下攆的踩踏使用。

他叫丑奴,在東宮一直是我的貼身侍衛,我想在我熟睡的時候,這傢伙應該一直在攆外守候,從未離開。

聽說,多年以前,我的廢帝老爹,對丑奴有過救命之恩,為了報恩,他就入了東宮為奴,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陪在我身邊,雖然他從不說話,但對我們家是言聽計從,忠心耿耿。

「三伯父,我們是在哪裏」。下了攆的我才發現,這裏不是東宮,也不再皇宮裏,但我明明記得,我娘抱着我進了宮門,上了鳳攆,講了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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