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堤 月牙河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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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周父親成秀,沒有三、五個親弟兄或近門,又是個性格懦弱的人。單門獨戶的,平時在村裡,雖是拿笑臉對人,卻擋不住別人有心情不好的時候,輕則讓人家指著鼻子辱罵。這時,他也多半會沖人家笑說:「『南京到北京,打得沒有罵得輕』罵都讓大風刮跑了,也長不到身上。」

重了呢?就應了那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古話。雖然古人也說過『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但,人家往往不問青紅皂白,走到成秀跟前劈臉就是一巴掌。嘴裡還問成秀是不是個站著撒尿的,有一點饢氣,也該扎尿窯子里死去了?!男人打男人,手下自然不會留情。這時,成秀的眼睛里噙著淚水,一隻手捂住爍熱的腮幫子,問人家打誰。

打人的卻不依不饒,挺直著脖子說:「我打你!」

成秀哭著說:「我也沒得罪你,打我弄啥?」

『牛無力拉橫套,人無理說橫話』,人家偏就說今天手癢了,想打他,看他能怎樣?

成秀平白無故地挨打,心裡自然是委屈的,卻不敢跟人家討什麼說法。只是嘴裡還會說上一句『你打我中,你打別人就不行。』說明一下自己還有口氣,並不是個死人。

成秀的唯唯諾諾,也讓夢周娘的心裡憋屈。在一、在二、不再三,終於有一天,夢周的娘壓抑不住了,她拼了老命去護丈夫,發了瘋地跟人家吵鬧。說,只要不把她打死,就要跟她說個裡表出來,問人家到底為啥打成秀。

她在村子里到處吆喝,問上蒼長沒長眼睛。若是長了眼睛的,就來看看這世上的惡人,是如何作惡的、如何欺負老實人的。往往在她遍體鱗傷的時候,還只有成秀貓一樣地哼唧著,勸妻子回家。說:「夢周娘,回家吧——咱別跟人吵了。」

這時的保成娘,當然會出來說話。她是抱著成秀長大的,舔犢之情讓她心裡滿是憐憫。但她也不敢把人怎麼樣,只在旁邊輕聲嘀咕,說:「有本事就該把成秀一家子都打死,他家也沒有三親六故,死了也是白死,死了也沒人給他出氣。哪廟裡沒有屈死的鬼?受氣受死那麼多人,閻王爺那裡,也不怕再多被欺壓死的成秀一家……」

這時,夢周娘會一把甩開扯拉她回家的成秀,她胸脯拍得啪啪響,問:良心呢?良心都讓惡狗吃了嗎?那不睜眼的上蒼是死了嗎……她不把那打成秀的人纏得出來認錯、求饒,就是把嗓子哭啞,她也會整天整夜地在那裡哀叫的。

夢周娘不回家,保成娘也就不會回家。沒人的時候,她幫夢周娘擦把眼淚,或把夢周娘凌亂,遮擋著面部的頭髮,捋幾縷到耳後。她的舉動,實際上也是暗暗地在旁邊,助了夢周娘的陣。她說:「哭吧,哭吧孩子!哭死了,就如人家的願了,讓人受完了,人家就高興了……」

都是本村本團,平時並沒有多少怨氣。打人的也知道自己理虧,不想讓夢周娘這麼沒完沒了地鬧。也是怕自己真就落個欺負老實人的名聲,就出來說軟話。喊夢周娘,嫂子或弟妹。說,自己是和成秀鬧著玩呢。都拉巴著往上長孩子,往後世兒孫身上積些陰德。做下保證:往後再不和成秀這麼鬧了。

瓢書記要把成秀作為鬥爭的對象,瞎眼大爺的兒子,在生產隊里做會計的小鴿,提出了異議。他說:「咱不能柿子專揀軟的捏,成秀叔本來就是三腳踹不出個屁的可憐人,再一挨批鬥,會不會出啥事?」

瓢書記說,沒別的法子,村裡其他人家都是根正苗紅的窮猴。只有他家,解放前曾富足過。

小鴿說,咱們老陳家的族譜上,還有三個進士。當年,他們都是在京城做大官的呢,若論起來,咱們豈不是都有歷史問題?

瓢書記不滿地看了小鴿一眼,然後不耐煩地說:「這事,我決定了!行不行的都是他,主要是應付公社裡的工作隊。」

小鴿初中畢業不久,剛剛在村裡混上記工分的小差事。瓢書記的話,他自然不敢辯駁。

批鬥會就在村頭的槐樹林里舉行,那是村裡唯一的大樹林。但,村裡人都不說那是槐樹林,而是說槐樹行子。槐樹是萬年樁,根本就不怎麼見長,打人記事起,就是碗口那麼粗。到一輩人長大、變老了,槐樹似乎還是那麼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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