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堤 月牙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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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眼大爺是陳家後人中，唯一一個參與到卧虎林上伐樹的人。當年，他把陳家祖墳上，最大的一棵松樹伐了下來。那棵松樹足足讓他用長鋸，解板解了一個多月。板解開了，他的眼睛也瞎了。
老輩人說，這村子本來還是個鳳凰村。一南一北兩個臨村，是鳳凰的兩隻翅膀；村東、村西兩個的寺廟，分別是鳳凰的頭和尾。風水上說：主此鳳凰地，不出財主，就必出才人的。
一年，官府興水利，要開挖河道，這河道本來是不從村後走的。當時，陳家不是有人在京城做官嘛！他們給當地管河道的官員修書，把挖河的灰橛，往這邊挪了挪。
這一挪不要緊，就把北邊的村莊隔開。這樣，鳳凰就被斬去了一隻翅膀。陳家人似乎還不滿意，又讓河道從村東彎了一下。他們原本是為防止和鄰村，日後因田地起糾紛，想憑此河把兩家的田地永遠隔開。卻不料，把村東頭的寺廟隔開，是斬了鳳凰的頭。好好的一個鳳凰村，就這樣成了一隻死鳳凰。
迷信中的風水，也許真的讓人給破掉了，卻美麗了這邊的風景。一個小村，兩面有水，一到夏、秋兩季，河裏的水明鏡一般。水淺的地方，長滿了蒲草，蒲草上結蒲棒。
蒲棒是可以食用的，成了孩子們的零食。學生上學，本來是不走河道里的。但他們似乎從不嫌遠，多走上里把、半里，也要掐幾根蒲棒相互諞著，用牙一絲一絲地咬上邊的「肉」吃。
夢周他們到學校后才發現，保成沒和他們一起來學校。他一定又被河裏的魚蝦迷住，順着河道走出七、八里遠去了。
保成打小就愛捉魚摸蝦，似乎長了一雙比別人特別尖的眼睛。很遠地，他就能看見哪汪水裏有幾條幾兩重的魚，有多少泥鰍，水岸邊哪個氣眼裏有黃鱔。
水裏的活物要是給保成看到了，閻王爺是它舅，它也得先上了保成家的餐桌，才能再去投胎。每逢這時，保成小褂一脫，書包一扔。就是親爹親娘喊，他的耳朵里也跟塞進了驢毛似的，啥都聽不見了。他只管在水汪兩頭打堰，直到把那汪水潑完，捉住三、五條半斤幾兩的草生魚，用柳條兒從魚腮到魚嘴穿了一串，方才會一臉泥漿、滿身腥，牙齜得跟狗肉幌子似的回家。
保成自己並不怎麼愛吃魚蝦，饞吃這些東西的，是他的老娘。若是三天見不到葷腥，保成的老娘，便會眼淚和口水一起拉拉地往外淌。她罵保成是砍掉頭的、擋槍子的、挨千刀的，是和他爹老畦一樣的貨，都不想讓她活了。
保成的娘和很多農村婦女一樣，沒有個自己的名字。長輩人都喊她老畦家的，晚一輩的喊她嬸子、大娘時，也都在前邊加上老畦的名字，更多人都是喊她保成娘。只有到了夢周這裏，她才算找到一點自己的身世，夢周管她叫姨奶奶。
論起夢周和保成兩家的家史，那話可就長了去了。
夢周的爺爺是清朝的末榜秀才，過去，秀才不像舉人，可以在家裏豎起一棵旗杆，吃着朝廷的俸祿，做專職的讀書人。但，秀才是可以不到田間勞作的。中了秀才，就有了開私塾的資格。夢周的爺爺，就教十幾個殷實人家的孩子，讀《百家姓》和《三字經》。家裏的十幾畝田地，就是僱人乾的。
保成的爹老畦年輕時有把子力氣，犁、種、收、曬樣樣都是行家裏手。他是夢周爺爺的堂弟，自然也是夢周爺爺最信得着的人，家裏家外的活計，都由着他打點。
過去人成婚結親，講究個排場和門當戶對。夢周爺爺是秀才，找的女家自然也不能含糊。夢周奶奶的娘家人，就把保成娘，當作夢周奶奶的陪嫁丫環給過來了。
那時，保成娘才剛剛八歲。說是陪送的丫環，更多的卻是夢周奶奶照顧她。這麼小的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只是對外面說起來好聽罷了。一說誰誰家嫁閨女，陪送丫環了。周圍十幾、二十里就有了名氣。男家、女家也都顯著臉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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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眼大爺是陳家後人中，唯一一個參與到卧虎林上伐樹的人。當年，他把陳家祖墳上，最大的一棵松樹伐了下來。那棵松樹足足讓他用長鋸，解板解了一個多月。板解開了，他的眼睛也瞎了。
老輩人說，這村子本來還是個鳳凰村。一南一北兩個臨村，是鳳凰的兩隻翅膀；村東、村西兩個的寺廟，分別是鳳凰的頭和尾。風水上說：主此鳳凰地，不出財主，就必出才人的。
一年，官府興水利，要開挖河道，這河道本來是不從村後走的。當時，陳家不是有人在京城做官嘛！他們給當地管河道的官員修書，把挖河的灰橛，往這邊挪了挪。
這一挪不要緊，就把北邊的村莊隔開。這樣，鳳凰就被斬去了一隻翅膀。陳家人似乎還不滿意，又讓河道從村東彎了一下。他們原本是為防止和鄰村，日後因田地起糾紛，想憑此河把兩家的田地永遠隔開。卻不料，把村東頭的寺廟隔開，是斬了鳳凰的頭。好好的一個鳳凰村，就這樣成了一隻死鳳凰。
迷信中的風水，也許真的讓人給破掉了，卻美麗了這邊的風景。一個小村，兩面有水，一到夏、秋兩季，河裏的水明鏡一般。水淺的地方，長滿了蒲草，蒲草上結蒲棒。
蒲棒是可以食用的，成了孩子們的零食。學生上學，本來是不走河道里的。但他們似乎從不嫌遠，多走上里把、半里，也要掐幾根蒲棒相互諞著，用牙一絲一絲地咬上邊的「肉」吃。
夢周他們到學校后才發現，保成沒和他們一起來學校。他一定又被河裏的魚蝦迷住，順着河道走出七、八里遠去了。
保成打小就愛捉魚摸蝦，似乎長了一雙比別人特別尖的眼睛。很遠地，他就能看見哪汪水裏有幾條幾兩重的魚，有多少泥鰍，水岸邊哪個氣眼裏有黃鱔。
水裏的活物要是給保成看到了，閻王爺是它舅，它也得先上了保成家的餐桌，才能再去投胎。每逢這時，保成小褂一脫，書包一扔。就是親爹親娘喊，他的耳朵里也跟塞進了驢毛似的，啥都聽不見了。他只管在水汪兩頭打堰，直到把那汪水潑完，捉住三、五條半斤幾兩的草生魚，用柳條兒從魚腮到魚嘴穿了一串，方才會一臉泥漿、滿身腥，牙齜得跟狗肉幌子似的回家。
保成自己並不怎麼愛吃魚蝦，饞吃這些東西的，是他的老娘。若是三天見不到葷腥，保成的老娘，便會眼淚和口水一起拉拉地往外淌。她罵保成是砍掉頭的、擋槍子的、挨千刀的，是和他爹老畦一樣的貨，都不想讓她活了。
保成的娘和很多農村婦女一樣，沒有個自己的名字。長輩人都喊她老畦家的，晚一輩的喊她嬸子、大娘時，也都在前邊加上老畦的名字，更多人都是喊她保成娘。只有到了夢周這裏，她才算找到一點自己的身世，夢周管她叫姨奶奶。
論起夢周和保成兩家的家史，那話可就長了去了。
夢周的爺爺是清朝的末榜秀才，過去，秀才不像舉人，可以在家裏豎起一棵旗杆，吃着朝廷的俸祿，做專職的讀書人。但，秀才是可以不到田間勞作的。中了秀才，就有了開私塾的資格。夢周的爺爺，就教十幾個殷實人家的孩子，讀《百家姓》和《三字經》。家裏的十幾畝田地，就是僱人乾的。
保成的爹老畦年輕時有把子力氣，犁、種、收、曬樣樣都是行家裏手。他是夢周爺爺的堂弟，自然也是夢周爺爺最信得着的人，家裏家外的活計，都由着他打點。
過去人成婚結親，講究個排場和門當戶對。夢周爺爺是秀才，找的女家自然也不能含糊。夢周奶奶的娘家人，就把保成娘，當作夢周奶奶的陪嫁丫環給過來了。
那時，保成娘才剛剛八歲。說是陪送的丫環，更多的卻是夢周奶奶照顧她。這麼小的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只是對外面說起來好聽罷了。一說誰誰家嫁閨女，陪送丫環了。周圍十幾、二十里就有了名氣。男家、女家也都顯著臉上好看。
[筆下文學Www.bxwx.net]
瞎眼大爺是陳家後人中，唯一一個參與到卧虎林上伐樹的人。當年，他把陳家祖墳上，最大的一棵松樹伐了下來。那棵松樹足足讓他用長鋸，解板解了一個多月。板解開了，他的眼睛也瞎了。
老輩人說，這村子本來還是個鳳凰村。一南一北兩個臨村，是鳳凰的兩隻翅膀；村東、村西兩個的寺廟，分別是鳳凰的頭和尾。風水上說：主此鳳凰地，不出財主，就必出才人的。
一年，官府興水利，要開挖河道，這河道本來是不從村後走的。當時，陳家不是有人在京城做官嘛！他們給當地管河道的官員修書，把挖河的灰橛，往這邊挪了挪。
這一挪不要緊，就把北邊的村莊隔開。這樣，鳳凰就被斬去了一隻翅膀。陳家人似乎還不滿意，又讓河道從村東彎了一下。他們原本是為防止和鄰村，日後因田地起糾紛，想憑此河把兩家的田地永遠隔開。卻不料，把村東頭的寺廟隔開，是斬了鳳凰的頭。好好的一個鳳凰村，就這樣成了一隻死鳳凰。
迷信中的風水，也許真的讓人給破掉了，卻美麗了這邊的風景。一個小村，兩面有水，一到夏、秋兩季，河裏的水明鏡一般。水淺的地方，長滿了蒲草，蒲草上結蒲棒。
蒲棒是可以食用的，成了孩子們的零食。學生上學，本來是不走河道里的。但他們似乎從不嫌遠，多走上里把、半里，也要掐幾根蒲棒相互諞著，用牙一絲一絲地咬上邊的「肉」吃。
夢周他們到學校后才發現，保成沒和他們一起來學校。他一定又被河裏的魚蝦迷住，順着河道走出七、八里遠去了。
保成打小就愛捉魚摸蝦，似乎長了一雙比別人特別尖的眼睛。很遠地，他就能看見哪汪水裏有幾條幾兩重的魚，有多少泥鰍，水岸邊哪個氣眼裏有黃鱔。
水裏的活物要是給保成看到了，閻王爺是它舅，它也得先上了保成家的餐桌，才能再去投胎。每逢這時，保成小褂一脫，書包一扔。就是親爹親娘喊，他的耳朵里也跟塞進了驢毛似的，啥都聽不見了。他只管在水汪兩頭打堰，直到把那汪水潑完，捉住三、五條半斤幾兩的草生魚，用柳條兒從魚腮到魚嘴穿了一串，方才會一臉泥漿、滿身腥，牙齜得跟狗肉幌子似的回家。
保成自己並不怎麼愛吃魚蝦，饞吃這些東西的，是他的老娘。若是三天見不到葷腥，保成的老娘，便會眼淚和口水一起拉拉地往外淌。她罵保成是砍掉頭的、擋槍子的、挨千刀的，是和他爹老畦一樣的貨，都不想讓她活了。
保成的娘和很多農村婦女一樣，沒有個自己的名字。長輩人都喊她老畦家的，晚一輩的喊她嬸子、大娘時，也都在前邊加上老畦的名字，更多人都是喊她保成娘。只有到了夢周這裏，她才算找到一點自己的身世，夢周管她叫姨奶奶。
論起夢周和保成兩家的家史，那話可就長了去了。
夢周的爺爺是清朝的末榜秀才，過去，秀才不像舉人，可以在家裏豎起一棵旗杆，吃着朝廷的俸祿，做專職的讀書人。但，秀才是可以不到田間勞作的。中了秀才，就有了開私塾的資格。夢周的爺爺，就教十幾個殷實人家的孩子，讀《百家姓》和《三字經》。家裏的十幾畝田地，就是僱人乾的。
保成的爹老畦年輕時有把子力氣，犁、種、收、曬樣樣都是行家裏手。他是夢周爺爺的堂弟，自然也是夢周爺爺最信得着的人，家裏家外的活計，都由着他打點。
過去人成婚結親，講究個排場和門當戶對。夢周爺爺是秀才，找的女家自然也不能含糊。夢周奶奶的娘家人，就把保成娘，當作夢周奶奶的陪嫁丫環給過來了。
那時，保成娘才剛剛八歲。說是陪送的丫環，更多的卻是夢周奶奶照顧她。這麼小的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只是對外面說起來好聽罷了。一說誰誰家嫁閨女，陪送丫環了。周圍十幾、二十里就有了名氣。男家、女家也都顯著臉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