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會議

【反目的朋友才是你最可怕的敵人。——肖恩·奧古斯丁】

會議室的門口出現兩個身影，一個武裝到牙齒的黑武士和一個高挑的女子，他們推開門，為身後的領主讓開道。從門外走進一個高瘦的男子，一頭飄逸的黑色長發，身披一件紅色的披風，臉部的中央畫着一道紅色的迷彩，將標緻的臉分成相當對稱的兩部分。他那深邃的雙眸注視着前方，彷彿除了他的位子，什麼都引不起他的興趣。黑武士和女子緊隨身後，之後是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戰士，戰士們身穿黑色軟甲，行動如風，井然有序。

「這就是奧古斯丁家族的領主？」梵倫低聲詢問夜盜。

「正是，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肖恩·奧古斯丁。」夜盜答道，「奧古斯丁家族的領主一直很神秘，很少露面，關於他的情報，只有幾個大家族的領主以及少數長老會的人才知道，我也只有見過他一次。」

梵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奧古斯丁家族還真是盛氣凌人。「

「呵呵，那是自然，」夜盜停頓了一下，待奧古斯丁家族一行人從面前經過，又繼續道，「他們是最古老的血侯家族，奧古斯丁的家族歷史，甚至可以追溯到上千年前。」

奧古斯丁家族一行，趾高氣昂地徑直走向會議廳的主區域，三位長老坐在正面第二層，身後坐着眾多長老會議員，彰顯長老會凌駕於家族之上的崇高地位，而奧古斯丁家族坐在正中央，兩側分列其他的四大家族。諷刺的是，從整個會議室里看來，真正的主導是奧古斯丁家族，而非長老會，三位長老更像是三尊神像，而非領導者。

奧古斯丁領主——肖恩·奧古斯丁，待到家臣坐定之後，站起身來，對三位長老行了標準的血侯禮，在得到首肯之後，他擊掌三次，宣佈會議開始。

但讓梵倫感到意外的是，會議的開始，並沒有讓房間變得明亮起來，反倒連最後的一點微弱燈光也被熄滅了，整個屋子浸沒在徹底的黑暗之中，唯一可見的顏色只有點點的猩紅，那是吸血鬼們的眼睛。梵倫警覺地聚集魔力，以應對突發情況，儘管他的眼睛還未能完全適應黑暗，但他能感到，在魔力聚集的時候，有不少猩紅的眼睛轉向了自己，就像是對魔力有了感應，此時一隻手抓住了他，是籟！

「別做傻事，這是開場儀式，每次都會有。」

梵倫停止了魔力聚集，但是腦海中幾個瞬發咒語的冥想已完成，如果此時誰要對他不利，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得手。

會議室的中央出現了一團鬼火，接着，在鬼火的周圍又陸續出現幾團鬼火，外圍的鬼火圍繞中央鬼火，上下起伏地律動着。正當梵倫疑惑，這究竟是表演。還是一種儀式，通透純凈的女聲緩緩響起，清澈如水的嗓音，沁入眾人的耳朵，沒有任何的伴奏，只有歌者的輕輕哼唱，卻比梵倫聽過的任何音樂都要動人。梵倫暫時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危險，全心投入在歌唱中無法自拔。法師眼角一瞥，中央的空地亮起了昏暗的燈光，原來中央的鬼火是一個手捧蠟燭，輕聲吟唱的少女，周圍是六名身姿妖嬈的舞者。

梵倫定睛一看，天啊！這歌唱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那天差點要了自己命的克羅克少主——安娜。梵倫穩住心神，他環顧四周，卻發現眾人皆沉醉在歌聲之中，一幅享受的模樣。

一曲唱罷，燭光又再次亮起，會議廳又再次回到明亮。

肖恩帶頭鼓起掌來，「妙，實在是太妙了，安娜小姐，你的歌伎是愈發爐火純青了，不愧是我們馬拉奇的驕傲。」說罷，眾人也起鬨地鼓起了掌。

安娜面無表情，只是欠了欠身，同舞者一起退了下去。

「眾所周知，吟唱儀式一直是我們會議的傳統，旨在讓我們如大家庭一般的和睦共處，」肖恩看似不經意地瞟了梵倫一眼，繼續說道，「可是，就在剛才，在我們美麗的安娜小姐演唱的時候，我們中卻有人做出了敗壞禮儀的舉動！」

梵倫感受到一道凌厲的目光，穿越了眾人射向自己，肖恩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中暗道：不好。

「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薩爾扎克緩緩站了起來，隔在了梵倫與肖恩之間，「我的朋友剛來到這裏，對我們的傳統還不甚了解，作為高貴血侯的我們，是否應該對於朋友多一點的寬容與禮遇呢？」

「呵呵，」肖恩似乎並不在意薩爾扎克言語總的冒犯之意，反而笑着問道，「是旅法師朋友吧？」

薩爾扎克頓了一頓，沒想到肖恩也已經知道了，「是的，一位旅法師朋友。」這個消息就像一點水滴入了滾燙的油鍋。

「他是旅法師？」

「又有旅法師來到這裏了嗎？」

「……」

除了四大家族的領主外，眾人都陷入了交頭接耳之中。克羅克領主——索林意味深長地看着薩爾扎克即將成為眾矢之的，你將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以你最不想要的方式。

薩爾扎克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絲毫不在意眾人的議論。一位長老重咳了一聲，終結了這場喧嘩。

待眾人安靜下來，薩爾扎克說道，「贊迪卡的魔力一直處於十分鮮活的狀態，因此也吸引了不少的旅法師來到此地，這並不稀奇，他們的目的自然是這裏特殊的地理風貌以及神器，同樣作為交換，我也一直致力於與他們的交流，以尋找改變這個世界不穩定現況的方法。」薩爾扎克利用人們對贊迪卡的擔憂，成功地轉移了大眾的注意。

肖恩在一旁欣賞著薩爾扎克的表演，早就深諳權力之術的血侯領主，又怎會看不出其中的伎倆呢？但是他並沒有揭穿，對於薩爾扎克這樣的梟雄，他反倒感到了一絲欣慰，想要在這裏生存下去，需要像薩爾扎克這樣的人物。肖恩不再計較梵倫的失禮，他轉向大眾，宣佈今日的會議議題，他的嗓音理性而堅定，不容任何置疑，「長久以來，西面的惡魔大軍一直是我們最大的隱患，我已經得到可靠情報，惡魔首領之戰已經結束，札茲離兄弟已經取代獄雕惡魔，成為了惡魔軍團新的霸主。也就是說，惡魔大軍的混亂時代已經落幕，不出半年，他們將會對整個達科斯特發動進攻。而一旦惡魔對馬拉奇發動攻擊，我們將承受東西兩面腹背受敵的窘境。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三個月，只需三個月！馬拉奇將會被夷為平地，我們也將無一倖免！血侯的命運將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挑戰！

肖恩的話語猶如一顆重磅炸彈，投入在會議之中，眾人立刻像炸開了鍋一般。其他家族的領主，聽到這個消息時，也都驚詫不已。

「那可怎麼辦？我聽說這札茲離兄弟可是一對徹底的瘋子！」

「看來我們只能遷城了！這裏無論如何，都沒法再待了！」

「你們這群懦夫，能跑到哪兒去？我們要先發制人，殺到惡魔大軍去！」

「你瘋了嗎？就憑我們現在實力……對方可是惡魔大軍！」

「……」

這些馬拉奇的貴族，在面對生死存亡時，表現卻與一般平民無異，恐懼佔領了他們的心靈。

肖恩滿意地看着陷入混亂的會議大廳，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恐懼，唯有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才能讓民眾團結起來，無條件地服從集體的意志。這位上百歲的血侯智者，將目光落在兩個人身上——薩爾扎克以及西蒙領主，他在觀察他們的表現，然而兩人都保持了緘默，但兩者的心情卻截然不同。

肖恩舉起了右手，終止了眾人的喧嘩，冷靜地道出了他的計劃，「沒錯，惡魔大軍是強大的，但我們必須明白，同亡靈大軍求和，無異於自殺，特別是在我們實力不足的時候。所以，我們必須集中所有的力量，在其準備就緒之前展開突襲，以壓制他們的實力！然而在此之前，我們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肖恩稍作停頓，用手指向東方，「沒錯！東方！那裏盤踞著眾多的死靈法師，消滅了他們，我們能得到更多的資源，才能真正消除腹背受敵的隱患，以積攢足夠的實力與惡魔大軍決戰！並且，在那裏有着無數的奴隸與神器，得到它們，我們才能迎來新時代的輝煌！」

一席話說罷，整個會議大廳沸騰了，吸血鬼議員們眼中泛著猩紅，閃爍著剝削與貪婪，他們彷彿已經看到自己躺在無數的神器與寶藏之上，面前是數不清的奴隸，貴族們瘋狂地叫囂著，瞬間變成一群好戰份子，殺戮的血液已經衝上了頭腦，再也沒有回頭路。在達科斯特，吸血鬼是為數不多具有種族意識的群落，他們會在特定的環境下集合在一起，維護種族的利益，而其他的一些種族，比如亡靈、死靈法師或是亞龍，它們並沒這樣的意識。

毫無疑問，肖恩是一個出色的演說家，他掌握著議員們的心，隨心所欲地調動着他們的情緒，「目前在東面，最具影響力同時也是最具威脅的死靈法師就是——寇森瓦德，這個當年偉大的黑色控法者，現已淪為深淵的墮落者，他操控着數量驚人的靈俑，洗劫我們農田與商隊，並控制着大片的土地。我們的第一個目標便是他，我們要殲滅他的全部勢力，並接管那片區域，我們有一周的時間，現在我們需要一個勇士！」

一周？用一周的時間去消滅整個寇森瓦德的勢力？貴族們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問題，或是肖恩的口誤？但是從肖恩堅定的眼神中看來，並非如此，他是認真的。

會場里，幾位家族的領主保持着沉默，索林望了一眼深不可測的西蒙領主，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格魯恩領主，對方正用龐大的身軀向後擠壓着沙發，嘴角揚起一道不惹人注意的笑，算是對索林的回答。

看來一切都可以按計劃進行了，索林站起身來，清了清嗓子，「以我之見，最合適的人選……」

可還沒等索林說完，卻已有人將他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這個任務就由我們迪森家族來完成吧。」眾人望去，說話的那人，正是薩爾扎克。

議員們議論紛紛，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竟然有人會主動請纓。而幾大家族的領主也錯訛當場，原本計劃一起推舉的對象，竟然主動接下了這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肖恩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這個新起之秀，在此次會議之前，索林找到他，與他一起共謀這次的計劃，準備將這件事情推給迪森家族，以此來削弱迪森家族的實力。肖恩·奧古斯丁自然知道，索林想借寇森瓦德之手，除掉薩爾扎克，但肖恩順水推舟地答應了，因為他有更大的計劃。然而，連他也未曾想到，這個曾經的無名小卒，如今的五大家族領主——薩爾扎克，竟然能洞察他們的計劃，以攻為守，主動接下了這項任務。不可小覷，這個薩爾扎克，的確不簡單！

「但這次是一個秘密行動，因此所帶的人員不能過多，現在的我們不能打草驚蛇，不可讓西面的亡靈大軍有所察覺，最多只派十個人。」肖恩對着薩爾扎克說道。

「十人？」不忿的夜盜騰地站了起來，速度之快，連身邊的梵倫都來不及拉住他。

薩爾扎克用餘光向身後掃了一眼，制止了夜盜，他真誠地看着肖恩，「我想關於這一點，沒什麼問題，十個人足夠了。」

索林那張緊繃的臉上，終於再次浮現出邪惡的笑容，到底是老謀深算的肖恩，計劃被薩爾扎克破局之後，仍能冷靜地反將對方一軍。十個人剿滅寇森瓦德，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看來這次，薩爾扎克這條老命都得交待在那裏，想到敵人即將遭受的厄運，古板的血侯領主，險些笑出聲來。

肖恩微笑着對薩爾扎克行了個禮，「那就有勞迪森家族了，順便也能讓我們見識一下這位旅法師先生的實力。」肖恩側過頭，繞過薩爾扎克望向梵倫。

梵倫玩世不恭地一笑，對他而言，挑戰向來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當然了，對於如此英勇的表現，我們是一定要嘉獎的，」肖恩再次將目光移回面前的薩爾扎克，「薩爾扎克領主想要什麼呢？不知開場時候的舞者是否和您的口味呢？她們可都是既年輕又新鮮的血袋。」肖恩意指他們都是人類，應該是最近從市場上買來的奴隸。

會場的眾人皆大笑起來，但對梵倫而言，這樣的笑聲卻很刺耳，而更刺耳的，是「血袋」一詞。

「我看，像薩爾扎克這樣心懷天下的人，是不會把這些女子放在眼裏的。」索林火上澆油道。

「噢？心懷天下？」肖恩盯着薩爾扎克，殺機藏在他那深邃的雙眸，像致命的毒蛇在吐信，所有威脅到奧古斯丁家族地位的人，絕不能放任不管。

薩爾扎克卻滿不在乎，無賴地說道，「美人又有誰會不喜歡呢？剛才看到那幾個美人的時候，我覺得身邊的女侍都淡然無味了。」說罷，薩爾扎克推開了女侍，彷彿真的失去了興趣一般，「這六名女子，我當然收下了，這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應得嗎？其實，我更想要那個歌者，她的嗓音真是太動人了，身材更是曼妙，嘖嘖，我是真的喜歡啊，只怕我們的索林大人，不肯割愛啊。」現在的薩爾扎克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花花公子與無賴。

索林一時被嗆得語塞，只能在沙發上乾瞪眼，眾人更是放浪地大笑起來。肖恩調侃說道：「我說薩爾扎克，你可不能總惦記着老朋友的女兒啊。哈哈！」大家一陣起鬨嬉笑，才算化解了尷尬。

薩爾扎克不忿地哼了一聲，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不再言語。

「真正的王者，不但懂得支配，更懂得示弱。」籟在梵倫的耳邊低語，像是對梵倫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梵倫望着著薩爾扎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之後的會議，進行得很順利，心情大好的肖恩分配了一些無關要的任務給各個家族，籌備軍糧，掃蕩邊境等等，但這些都與迪森家族無關，他們唯一任務便是剷除寇森瓦德，徹底的剷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