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飛來橫禍

很多時刻，九生覺得自己，處在一種孤立無援的境地，向父母描述，遇到的種種不公。

父親一如既往地沉默，然後叫她：「出門在外，盡量忍讓！」

母親在日常生活里，精明能幹，與菜販子討價還價，周旋人際關係。

可是當九生問她：「人應該選擇，哪種職業？走一條怎樣的人生路？」她就束手無策。

女兒攤上夬礦石失竊，這種人生大事。

母親只會喃喃說道：「我半生都沒遇到，這種事，要不你聽上級的話吧。」

九生哭笑不得，不知該責怪她愚蠢，還是人太老實。

但是母親在電報中，最後的幾句話，九生覺得有些道理。

在電報的結尾，她罕見地流露出，一種反省情緒！

「女兒，我和你父親，都是普通人出身，半生沒經歷過，大風大浪。」

「我們在一個穩定的環境工作，因此沒有多少閱歷，和人生智慧。」

「對於你的事，我們能力有限，實在提不出有效建議。」

「或許可以，向那位守仁先生請教，畢竟他曾經關照過你，於情於理，你也應該去道個謝。」

九生想起，那樣艱難的境地，若非守仁先生髮話，擋下雷大壯的肆意污衊。

真不知局面，接下來，會惡化成什麼樣子。

這次夬礦石失竊事件，九生有滿腹疑惑、委屈無人可訴。

會說話的火車頭，把她送到這裏。

電光火石間，開始的奇妙旅程，究竟怎麼一回事？

於是她決定，前去拜訪守仁先生。

一扇門打開，關閉的時間，只在朝夕。

替九生打開這扇門，關上這扇門的人，全都是守仁。

他是一個面目慈祥的老者，總是用深邃的眼神，望着世人。

集團頂層的辦公室，視野開闊，這裏正好面對着，一樓大廳那棵樹。

從下往上看，它顯得高不可攀。

在這個頂層的玻璃窗外，原來樹頂稀稀疏疏，已有不少枯黃的枝葉。

守仁拿起茶壺加水，慢悠悠地說：「茶喝完就要加水，水加多了，味道寡淡，又要加茶葉，加來加去，到了一定程度，就得全部倒掉重來。」

「集團發展至今，看着興盛，實際是外強中乾，以後的路，還得你們這些小傢伙，自己摸索前行。」

九生聽得懵懵懂懂，兩人坐在沙發上沉默著。

直到夕陽反射在玻璃窗，最後一絲餘暉也消失，她才起身告別。

九生回到雙縫實驗室，工作區黑白分明。

邊界處，分佈着一排排綠色植物，互相連接的同時，各自獨立。

既保有私隱性，又不耽誤員工之間，有事及時溝通，只要探頭出來，喊一聲就行。

雙縫實驗室正在召開，周一例會，化驗員錢堯，正在緊張地，調整著投影儀。

負責人周士有些不耐煩，頻繁地看錶，然後問道：「怎麼還沒好？這是在浪費我們的生命！」

等他擺弄完儀器，周士接着調侃道：「今天我又浪費了，十幾分鐘的生命。」

眾人做完工作總結，周士的獨家發言時刻：「今天我就簡單地，大概說幾句，以後大家做事，要講究效率。」

「比如投影儀，會議之前，就要調整好機器，這不是耽誤時間嗎？」

錢堯一聽馬上表態：「好的，周老師，下次一定注意！」

周士對他的答覆，並不滿意。

接着開始，自己的長篇大論：「我進入革鼎礦業集團，給副總韓松當秘書，那是隨叫隨到……」

「我曾經半夜兩三點鐘，被上級叫起來，撰寫發言稿，我不會用輸入法打字，都是手寫一個個字……」

「你們今天這麼悠閑，簡直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小時候家裏窮，連雞蛋都吃不起，一路靠自己摸爬滾打，才走到今天……」

眾人垂頭喪氣，周士顯然把每周例會，當成即興演講的表演秀。

會議結束后，仇穎調侃錢堯：「今天你又浪費了，我們的生命！」，錢堯無奈地笑笑。

她穿着一件齊踝連衣裙，白色棉麻的面料，看得出主人想模仿，最流行的仙女風格。

偏偏仇穎身形臃腫，面容滄桑，兩個大眼袋，耷拉在臉上，活像裹着紗布的木乃伊。

上司向唯讓九生，配合錢堯整理檔案，倆人說說笑笑，漸漸打開話茬子。

九生疑惑地問錢堯：「為何大家，稱呼負責人周老師？而不是老總？」

錢堯爽朗地笑起來，告訴九生：「周老師最初是大學老師，有名的才子，文采斐然。」

「後來特招進集團，給副總韓松當秘書，我們就一直這樣稱呼他，他可是集團赫赫有名的『筆杆子』！」

九生湊到錢堯跟前，試探性地詢問：「你覺不覺得，周老師這個人，性格很奇怪？」

錢堯看看周圍，小心翼翼地回答：「你不知道嗎……他兒子不在了，後來他整個人性情大變，脾氣偏激易怒，大家都不太提起這件事。」

九生很吃驚，連忙追問：「這是怎麼回事？」

錢堯嘆了口氣，無奈地說：「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前因後果。」

原來周士的妻子，也跟他一樣，日常從事著，異常忙碌的工作，他們夫妻經常不在家。

他們的兒子，才上小學，兩夫妻都沒時間，管教孩子，經常是爺爺奶奶，老人家在照顧小孩。

因為家境富裕，不缺星幣，為了鍛煉小孩，獨立生活的能力。

所以經常讓小孩，一個人搭乘飛行器，進行長途旅行。

原本起點和終點，兩邊都有親人接送，小孩獨自一人也不要緊。

誰也沒料到，某次半空中，偶然遇上強對流天氣，小孩乘坐的飛行器，不幸墜毀，無人生還。

周士還在為工作，日夜忙碌，竟不知小孩孤零零，面對最後時刻的彷徨無助。

九生不知道，究竟要何等努力，才配得上周士所說：「你們生在福中不知福？」

雙縫實驗室的員工，幾乎沒有一刻休息。

九生乘坐飛行器，頻繁來回，「哇……」地一聲，她又引發嚴重嘔吐，吐完強撐著做事。

仇穎常年奔波在外，剛離開一個地方，她就焦急地看錶，自言自語：「怎麼辦，約定超時……」

錢堯飛快地用手指，拎起一根根試管，從早到晚，重複機械動作，他忍不住伸個懶腰，活動僵直的頸椎。

杜杉從小嬌生慣養，埋頭在倉庫里，清點完礦石，這才發現，自己指甲縫塞滿黑泥。

向唯對接集團的會議、文件，大廳空無一人，她辦公室的燈還亮着。

就連周士自己，每天也是雙縫實驗室，最後離開的人。

九生甚至，從來沒有看過，他出來吃飯。

周士逢人便訴說：「我小時候，家裏貧窮，吃不起雞蛋……」

他現在駕駛着，先進的水動力懸浮汽車，住着上下兩層，湖景樓房。

九生心想：「擁有這麼多東西，周士卻不肯，給自己留下，悠閑吃雞蛋的時間。

「究竟是工作逼迫人，還是人自己的私心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