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明德

青龍大陸一片巨大的平原上，無數修士來來往往，忙得熱火朝天。

這裡原本是一片原始叢林，但此時，方圓千里都變成了一片平地。

樹木被砍伐，樹榦變成修房屋的材料，樹枝成了燃料，原本叢林中的野獸變成口糧。

這次遷移中，道靈大陸的凡人大多數被遷移到了青龍大陸，這是因為青龍草木豐盛土壤肥沃，能養活更多的人。

短短十幾天的時間，這片叢林就立起了成片的房屋，有些無數的修士在這裡勞作。

這裡被命名為祖城，因為道祖婁雲川便停留在這裡，每天夜裡他都會在這裡講學，因此這裡才吸引了無數的修士停留。

好在為了預防天下修士全部聚集到這裡，婁雲川早就告訴了天下，他會在每一個新城停留，讓他們先努力建設新城。

祖城一處木屋中，穆稀月正向婁雲川請教。

「先生說修身齊家平天下，這修身可是先生說的忠恕之道。」

婁雲川微微搖頭，「那是行為準則，所謂修身是修己、克己、慎獨、自省……」

這時兩人同時轉頭，只見石雲瑾緩步走進房中。

穆稀月滿心歡喜地起身，卻發現石雲瑾心事重重的模樣，擔憂道，「南域有了新的變化嗎？」

石雲瑾擠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

「婁雲川帶你出來是為了避禍，你還真學啊。」

穆稀月正色道，「先生講的都是至理，當然要學。」

石雲瑾看向婁雲川，道，「我有疑惑，想請你解惑。」

穆稀月聽到這裡，笑道，「那你們聊，我去幫聞天音一把，她最近在忙著疏通地下排水通道。」

「剛開始的時候地基沒有夯實，現在開闢地下排水通道有些困難。」

說完匆忙離開了。

婁雲川審視著石雲瑾，問道，「有什麼疑惑？」

石雲瑾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自顧自地開始述說。

「我不知道造化到底是有多麼神奇，竟然會孕育兩個完全獨立不相干，卻又彼此互為對立面的世界。」

「簡直不可思議！」

婁雲川微微皺眉，「這就是你的疑惑？」

「不啊！」

石雲瑾搖頭道，「我只是好奇而已，這種問題我會去思考，但是說完就忘了。」

「我也不會思索為什麼會有太虛界和四靈界這樣的事。我是想問問祖爺爺你，該怎麼辦？」

婁雲川同樣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兩儀變有所領悟嗎？」

石雲瑾點點頭。

「祖爺爺，我覺得讓太虛界和四靈界徹底聯通，甚至融合成一個世界才是正確的。」

他眼中滿是嚮往。

「兩個世界都會變得完整，以後兩個世界誕生的生命也會完整，而不像現在，只是殘缺的。」

「看未來，看後代，這是千秋萬代的好事，可是對現在的修士來說是無比殘忍的。」

石雲瑾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忍，「他們會失去一切，一生的努力到頭一場空，失去久遠的生命，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去。」

他看向婁雲川，很誠懇的道，「祖爺爺，你說我該怎麼選？」

婁雲川看著他的眼睛，過了好一會才道，「什麼都不做。」

「再說你這不是杞人憂天嗎，太虛界的虛空通道被巫祖和無相兩位天尊聯手隔絕在南域，很難透過墜神封禁影響到外面。」

他笑道，「等你能毀掉墜神封禁的時候，再思考這樣的問題。」

「其實我們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太虛界的人應當也無法離開太虛通道太遠吧？」

石雲瑾點點頭。

婁雲川道，「那就說明太虛界的影響不會蔓延到墜神封禁之外，至少短時間不會。你該幹啥幹啥，別瞎操心。」

石雲瑾突然問道，「若是我能在墜神封禁之外，再開出一條通往太虛界的g虛空通道呢？」

婁雲川眼神微動，凝視著他，很顯然婁雲川也沒有料到石雲瑾竟然說出這樣的信息。

一時間他也陷入了深深沉思，最終搖了搖頭，「這種事我也無法回答你。」

「這世間的事，並非每一個都有答案，也並非每一個答案都是正確的。」

石雲瑾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婁雲川喊住。

「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聞雲霜的那一魂一魄就在太虛界。」

石雲瑾驟然轉頭。

「確定？」

「不會有錯。」

聽到婁雲川肯定回答，石雲瑾沉思了許久，才道，「我想請祖爺爺你陪我去一趟太虛界。」

「如果只有太陰之氣，在實力沒有再次突破之前，我不會冒險闖入太虛界，可是如果再加上雲霜的魂魄，那就不得不去一趟了。」

「畢竟遲點，她就沒救了。」

婁雲川點點頭，算是同意了石雲瑾的請求。

「我看你氣息不穩，似乎是傷勢還沒有穩定，過一段時在再說吧。」

「嗯，好！」

他看著外面熱火朝天的修士和凡人，還有混雜在其中的妖族，笑道，「如果他們能永遠這樣和諧相處，該多好。」

說罷，他看向婁雲川，調侃道，「以祖爺爺的大恩德，稱一聲聖人完全可以了吧。」

婁雲川正色道，「聖人不是你用嘴說的，若是如此，我把儒釋道三家典籍默寫出來給一頭豬，隨便去個世界傳播出去，豬也成聖人了。」

石雲瑾羞得滿臉通紅，「總歸是好事，外面人妖和諧共生，高高在上的修士正滿懷期待地給凡人做建設，就算成了不聖人，那也絕對是個大大的善人。」

婁雲川無奈道，「天地殘缺，超越自然實體的法門會因為天地殘缺而受到限制。」

「等熱情過去，他們發現這些東西並不能帶給他們實質的好處，自然而然會退去。」

石雲瑾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我從未想過改變整個世界，可當有一天我發現自己能讓整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能讓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過得更好的時候，我還是會非常激動。」

他一臉悲痛，呢喃道，「永恆的黑暗中照進一束光，如果它永遠存在就是救贖，我想讓它變成救贖，而不是罪惡。」

婁雲川道，「你已經領悟了不住法不念境，何故……」

石雲瑾搖搖頭，「不一樣，不一樣。」

「我覺得我也許可以為萬世開太平，我也做了，一切也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就是不會有結果。」

「我心有不甘啊。」

婁雲川聽完沉默了，過了很久才道，「南域若是無事，你便留下做我的書童，我要遊走天下，踐行自身的道。」

石雲瑾搖搖頭，「若是以前，祖爺爺肯將我帶在身邊教導，我會很樂意。可此時我心靜不下來，我要四處走走。」

婁雲川擺擺手，示意他離開。

石雲瑾隱藏身份走出婁雲川的小屋，走上熱火朝天的街頭。

四周行人匆匆來去，如今雖是一無所有，無田無宅，手中原本擁有的金銀也因為市場崩潰而變得一文不值，可他們眼中有光。

希望之光。

一群小孩追逐打鬧，圍成一圈，圈群中聽到有個聲音在大聲朗誦。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

石雲瑾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名還未完全化形的虎妖，下半身已經可以化形成人的身軀，卻頂著一個碩大的虎頭，正在賣力的挖地。

他看了一下，這虎妖是在挖井。

「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有所……」

這虎妖顯然忘記了後面的經文，急的他放下手中的鋤頭，拍打著自己的虎頭。

這一幕逗得旁邊嬉戲的孩童哈哈大笑。

「憂患，是憂患。」

「這虎妖好笨啊，這麼久了還沒記住，旁邊挖井那個狗妖早背過了。」

那虎妖眼前一亮，「對對對，是憂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那虎妖看向旁邊的孩子，眼神中滿是羨慕，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道祖和石天尊都是人族，人族就是聰明。」

「連這些幼童都比我聰明。」

「以前總以為吃人就能變聰明，咋就沒想過跟人族學呢。」

人群中一個孩子喊道，「老虎頭，我爹說晚上喊你到家裡吃飯。說要感謝你幫我們挖井。」

那虎妖搖搖頭，「那娃子，跟你爹說我不去了，我吃得多，要是把你們家的糧食吃完了，你們就餓死了。」

「道祖說在明明德，在親民，在…………」

虎妖有拍了拍自己腦袋，問道，「那娃子，在什麼來著？」

一群孩童齊聲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意思弘揚高尚的德行，關愛人民，在於達到最高境界的善。」

「你真的是太笨了，我聽我爹說，和你一起來的那個長翅膀的妖，人家不單單全部會背，還學會寫字了。」

「我知道我知道。」

另一名孩童搶著道，「就是給城裡運木材的那個，他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叫正心。」

「你說得不全。我聽修仙的大叔說了，它是鷹妖，所給自己取了一個姓，叫應，他叫應正心。」

虎妖眼神中滿是羨慕和敬佩，應正心，正心。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我也要好好學，將來給自己起一個這樣的名字，再也不叫虎頭妖了。」

「要不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那虎妖眼前一亮，看向說話的小孩，想了想提前預防道，「你起得不好，我可不要啊。」

那孩子笑道，「你是老虎妖，又這麼糊塗，不如姓胡吧。」

「名字嗎……就叫明德。」

虎妖一遍遍念著明德這個名字，越念越高興，「明德好，明德好，比正心好聽。」

「好，我以後就叫胡明德了。」

「那娃子，回去給你爹說，晚上我去你們家吃飯。我自己帶食物。」

石雲瑾看著那虎妖眼中的光芒，若有所思，邁步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