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茶會結束后，艾娃興緻勃勃的去找父親商量舞會的事情。
果不其然，蒙戈馬先生聽見她的要求，沒怎麼過問就吩咐管家去準備舞會的事宜。
因為工作的關係很少陪女兒，蒙戈馬先生通常會用物質來補償她，對於女兒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他一般都會答應。
所以艾娃的嬌縱性格的形成，跟他有著莫大的關係。
但是父親的爽快答應卻掃了艾娃先前的興緻。
——好歹也說她一下啊。
其實提出要求的時候，艾娃比較希望父親對她說教，而不是什麼都不過問就隨她去了。
好像根本不想理會她似的。
從小到大，父親都沒怎麼參與過對她的教育，艾娃偶爾會耍耍任性，試圖獲得父親的注意，結果任性真變成了一種習慣，因為根本沒人來管教她，只有母親會說她兩句，但只要她不做出有損聲名的事情就不會管她。
自她的弟弟出生后，母親的注意力更是被分去好多，物質上的豐盛彌補不了內心的空虛，父親不理不採的態度加劇了艾娃內心的不安。
她想起以前曾經偷聽到父母的對話——父親在外面有情婦。
她不明白為什麼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可以那麼冷靜，就好像欣然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們可是夫妻啊？不是應該像布朗特先生和布朗特夫人那樣恩愛嗎？
父母之間的冷淡對年輕的艾娃造成了衝擊，她不得不承認，即使她的物質條件超越伊莎貝拉太多，伊莎貝拉卻擁有她最渴望的東西——家庭。
所以她總是忍不住在伊莎貝拉面前強調自己跟她的地位和財富差距，大費周章舉辦舞會也只是為了讓伊莎貝拉看看自己過得有多好，而她的生活又有可多悲。
……
因為旅費有限的關係，伊莎貝拉和瑪麗只買了普通座的票，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背痛腰又痛，於是在芝加哥火車站轉車之前，她們在一家小旅館里住了一晚，睡個好覺之後再出發。
在十月四日的下午，她們終於抵達了路易斯維爾。
蒙戈馬家派了司機來火車站接她們，伊莎貝拉一看見那輛深綠色的雪弗蘭，口水都要流下來。
路易斯維爾是肯塔基州最大的城市，車站人來人往，跟羅徹斯特的冷冷清清形成鮮明對比。
此外，城市化步伐是羅徹斯特拍馬都追不上的，超過三層的高層建築已經隨處可見了，用紅磚砌成的房屋帶有這個時代的特色，一排排的白色正方形窗戶樸素又可愛，街道亦被規劃得很好，路是整整齊齊的，不像羅徹斯特大部分都是石子路，顛簸得屁股都麻了。
車子在路易斯維爾也不是什麼少見的東西，車水馬龍的道路上廢氣瀰漫，昂貴的名車幾乎每隔一段路就能見到一輛，要是把布朗特的福特T型車開過來，它就像麻雀一樣不起眼。
二十年前，這路上都還是馬車，二十年後卻已經銷聲匿跡，被科技取替了。
駛到市中心的時候，氣氛更熱鬧了，從未見過這陣丈的瑪麗瞪大了眼睛，菜市場上人山人海，菜販子叫喝的聲音穿透玻璃窗傳來，各家的傭人們帶著最新鮮的蔬菜回去，路邊的服裝店、雜貨店、修車行、餐廳等並排在一起，形形色色的店面叫人看不過來，好些衣著光鮮的婦人撐著傘站在馬路邊，等待計程車經過。
雖然不像現代城市那樣眼花撩亂，卻有它自己的特色，令人感受到舊時代與新時代的交接。
到蒙戈馬宅邸的時候，瑪麗更是驚得說不出話。
她從來未見過如此漂亮的房子。
這是一座三層別墅，從鏤空雕花的大閘進去后，碩大的花園鋪在眼前，那裡面還有個中型的泳池。別墅的建築風格帶著歐式古堡的莊嚴，正門上方凸出的檐蓋由兩根氣派的古希臘式柱子支撐著，外牆有些歷史，從兩層高的落地拱窗可以窺探到入面的裝潢，一磚一瓦都能夠讓人感受到蒙戈馬家世世代代的底蘊。
蒙戈馬宅邸是真正的豪宅，布朗特宅邸只能算是小別墅。
伊莎貝拉倒是淡定多了，因為這不一是她第一次到訪，她小時候就來過這裡好多次了。
進屋后，伊莎貝拉見到了喬安娜·蒙戈馬。
姿勢擺得很端正的貴婦人站在水晶燈的正下方，伊莎貝拉每次進來都被那盞水晶燈的炫目光芒閃痛了眼睛，這次也不例外。
單看氣質，不會有人聯想到這貴婦人是平民出身，她身上沒有一點鄉村的影子，站姿反映出她良好的教養，一身華服將她本來就姣好的臉襯托得氣息不凡，她喜歡斜視別人，這顯得她更加高高在上。
「旅途還順利嗎？」喬安娜問她，不難聽出語氣里並沒有多少分關心。
「還順利。」寄人籬下，伊莎貝拉的態度自然是客客氣氣的，「很謝謝你們的收留，造成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這沒什麼。」
「蒙戈馬先生呢？我想親自向他道謝。」
「他有工作在身，晚上才會回來。」喬安娜不咸不淡的說，「懷特太太會帶你們上房間，行李就放在這裡吧，僕人會送過去。」
她好像還有別的事情要忙，過來打了個招呼就離去了，彷佛來見伊莎貝拉只是個例行公事。
其實喬安娜為什麼不待見她，伊莎貝拉多少能猜到一點。
喬安娜和海倫兩姐妹難免會被拿來互相比較，喬安娜雖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但任誰見過海倫都會覺得海倫更美，而且小時候五官還沒長開呢，鄉村的人沒什麼教養，說話可是直腸直肚還不帶掩飾，她肯定沒少聽過難聽的說話。
伊莎貝拉猜的很接近了，海倫不管是相貌還是待人接物都比喬安娜出色，自然更得大家的喜愛，是人們口中「鄰居的孩子」，相比下妹妹就顯得不起眼了，更別提父母的偏愛。
喬安娜在姐姐的陰影下長大，伊莎貝拉長得還像她的媽媽，喬安娜能對她喜歡起來就有鬼了。
她非常記得，五歲那年她過來作客，年幼的她首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房子，興奮得在走廊上奔跑，卻不小心在喬安娜面前摔倒。
當時周圍都沒人，喬安娜居高臨下地看她，絲毫沒打算扶她起來，眼裡是分明的厭惡。
她當時被嚇得哭都不敢哭出來，忍著痛楚從地上爬起來。
不過自從海倫去世后，喬安娜對她的態度緩和了很多——至少她還有一點同理心。
伊莎貝拉倒是不在意，反正喬安娜沒實質對她做過什麼，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便是了。而艾娃恰恰相反，因為她和海倫以前每年夏天都會到蒙戈馬家住一段時間，她們倆小時候很要好，只是海倫去世后伊莎貝拉便再沒有去過，以至於現在兩人極為生疏。
這八年來，她們只在家族聚會上見過幾次，艾娃對她的態度一次比一次差，最初只是無視，後來甚至會釋出明顯的敵意，伊莎貝拉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她應該沒做過什麼會惹艾娃討厭的事情才對啊？
艾娃小時候是個挺好的女孩子，性情單純，所以她覺得這中間肯定是有什麼原因導致的。
……該不會就是因為她這些年來都沒再去蒙戈馬家玩而生她的氣吧？
伊莎貝拉立馬就把這個猜測否決了，以蒙戈馬家的權勢，艾娃要多少朋友就有多少朋友，又怎會只記掂著她呢？
忽然，她感到有道視線戳在自己的背上，回頭一看，二樓上有個人影。
是一個年輕的女孩，褐發褐眼，長得還算可愛，只是表情跟可愛完全扯不上邊。
伊莎貝拉好多年沒來過，但依稀能靠那雙杏眼認出這個女孩就是艾娃。
艾娃對她冷哼一聲，便消失在拐角處。
伊莎貝拉：「……？」
……
叫懷特太太的女管家帶伊莎貝拉去她的房間，並且給她展示一圈。
這只是蒙戈馬宅邸里五間客房的其中一間，即使如此，裡面的裝潢一點都不馬虎，看瑪麗忍不住四處打量的眼神就知道了。
對瑪麗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懷特太太心裡是有些不屑的，覺得布朗特家連這種素質的女僕也聘請，果然是暴發戶。
老錢（oldmoney）對新貴（newmoney）的偏見是上世紀遺留下來的問題，前者繼承了家族遺留下來的龐大財富和土地，在歐洲，像他們這樣的世家能夠被稱之為貴族；後者同樣擁有不菲的財富，卻非繼承而來，相當於白手起家，沒有廣為人知的家族名，也就是老錢口中的「暴發戶」。
何況布朗特家已經不如昔日富有，要不是跟蒙戈馬家是親戚，連來拜訪的資格都沒有。
布朗特家沒有管家，因為沒有這個必要，而懷特太太可是從歐洲的管家學院里畢業的，這上面就反映出兩個家族之間的差距。
不過既然能當上蒙戈馬家的管家，懷特太太無時無刻都必須保持優異的素養，完全沒有把自己的不滿表現出來。
正當懷特太太要帶瑪麗去傭人的房間時，伊莎貝拉攔住了她：「不用了，我們共享一個房間就好。」
女管家表情詫異，差點就把「主人和僕人睡同一個房間成何體統」說出口。
難怪是暴發戶出身——懷特太太更看不起伊莎貝拉了。
不過伊莎貝拉始終是客人，當然以她的要求為先，所以懷特太太也不好說什麼，只留下一句「有什麼吩咐就叫僕人」便離開了。
倒是瑪麗緊張兮兮的，雖然先前在芝加哥的時候她們也睡同一個房間，但還是不太習慣，生怕自己影響了伊莎貝拉。
伊莎貝拉是真的沒所謂，高中那時跟朋友辦睡衣派對可是好幾個女生睡同一張床，腳迭腳的那種，洗澡也一起洗，起初她也像瑪麗那樣拘束，最後還不是習慣了。
由於時候已經不早，她們也累了，決定明天再去費爾家拜訪。
她們的行李很快便送了過來，伊莎貝拉第一時間打開行李箱，檢查自己的禮服，幸好它們都被保存得很好。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反應極快的把禮服塞回行李箱然後關上。
來人門也不敲，就那麼闖進來，這不是艾娃又是誰？
伊莎貝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艾娃就開口了。
「下周三晚家裡有一場舞會。」褐發女孩揚起下巴，「穿上你最好的裙子過來，如果你有的話。」
伊莎貝拉眉毛一挑，沒想到額外做的那套晚禮服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
艾娃上下審視她的裝扮，言語間毫不掩飾自己的優越感：「那天會有很多來賓，別讓我失禮。」
結果直到她離開，伊莎貝拉一句話都沒能跟她說上，她過來的目的完全只是為了向伊莎貝拉宣布她入選了舞會名單。
這是瑪麗第一次見到艾娃，實在覺得驚奇：「她怎麼能這樣跟自己的表姐說話？」
伊莎貝拉擺擺手，絲毫沒放在心上：「小孩子鬧脾氣而已。」
瑪麗：「……」
可是小姐，你也只比她大三歲啊？
不過艾娃讓她出席舞會，倒是中了她的下懷。
為了不搶去壽星女的風頭，為出席黛西的生日宴會而準備的宴會服風格簡潔大方，不會太搶眼，但仔細看就會發現細節滿滿。而晚禮服就一點都不低調了，為了達到最佳的宣傳效果，她可是花盡了心思。
到了晚餐時間，喬安娜旁邊的主人位置還是空空如也，看來今晚蒙戈馬先生是不會回來的了。
整頓飯吃得有點尷尬，像蒙戈馬這樣真正的富貴人家很講究餐桌禮儀，哪怕餓壞了伊莎貝拉也吃得慢吞吞的，生怕發出一點聲音惹來她們的目光。
還好艾娃六歲的弟弟是個活潑的孩子，緩衝了冷冰冰的氣氛。
直到眾人都差不多享用完畢，喬安娜才輕輕放下餐具，問她：「房間還滿意嗎？懷特太太說你想跟僕人用同一個房間，這裡的空房還有很多，你大可不必這樣。」
「很滿意。」伊莎貝拉連忙回答，「這樣就好，瑪麗跟我一起也更方便，不必勞煩你們了。」
「我聽說你父親的公司即將要倒閉。」喬安娜迅速換了話題，彷佛這才是她跟伊莎貝拉說話的目的，「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們說，畢竟是一家人。」
她的話讓伊莎貝拉心裡很不舒服，因為她知道喬安娜肯定不是因為關心她才這麼說。
咽下口裡的食物，伊莎貝拉不情不願的道：「謝謝關心，但我們家暫時沒有困難。」
「母親，你說我要不要送伊莎貝拉一條裙子？」艾娃看著伊莎貝拉說，笑容里透著淡淡的挑釁，「我怕她沒衣服穿去我的舞會呢。」
在喬安娜開口前，伊莎貝拉先說：「我自己帶了禮服過來，你的好意心領了。」
艾娃撇了撇嘴，心想你那些老套的裙子哪兒能配上我的舞會？怕不是要穿同一套禮服去黛西的宴會吧。
不過礙於母親就在旁邊，她沒有把這番話說出來。
伊莎貝拉正想說自己吃飽了想回房間休息，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就見僕人端上了一輪新的食物。
伊莎貝拉：「……」
怎麼還有甜點呢？！快讓我回房間吧！！
……
隔天一大清早，伊莎貝拉以拜訪費爾家為理直接跳過早餐，逃跑似的離開了蒙戈馬宅邸。
在外面的餐廳慢悠悠的享用了早餐后，伊莎貝拉懷著不錯的心情前住費爾宅邸。
還沒有下車，遠遠就見到那宮殿般的別墅。
他們家的花園比蒙戈馬家還要大，因為是夏天，花開得正鮮艷，花園的中央還有個大理石雕塑的噴水池，濺出的水滴在陽光下泛著閃爍的光芒，然後沒入草坪之中。童話般的浪漫氣氛襯托著整個費爾宅邸。
主宅以象牙白為主調，風格不是很奢華，卻帶著一股異國風情，讓人有種身處天堂的錯覺。
昨晚伊莎貝拉借用蒙戈馬家的電話打去費爾家，告訴他們的管家請讓黛西知悉她今天會來造訪，所以她來到的時候，管家直接帶她進去。
就在伊莎貝拉為這雅緻又大氣的裝潢而暗自感嘆這就是真正的有錢人跟她的差距時，管家推開了偏廳的門。
坐在沙發上的白衣女孩高興的向她招手：「你來啦。」
就如尼克所言，黛西是一個會惹人憐愛的女孩，她的五官柔和又可愛，眼睛總是像寶石一樣閃爍著，金色長發乖巧地垂直，但比起她的長相，她的聲音、她說話的方式更叫人留下深刻印象，輕柔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種天真爛漫，讓伊莎貝拉不禁心生歉意，居然要她等候自己。
伊莎貝拉迎上去：「費爾小姐……」
「叫我黛西，拜託。」黛西沖她眨眨眼睛。
她真的很擅長拉近別人跟自己的距離，伊莎貝拉的那點拘謹在她的親切下消失了。
「那你也叫我貝拉吧。」貝拉是她的小名，「你的房子真漂亮。」
估計黛西也聽過很多次別人對費爾宅邸的誇讚，語氣帶點漫不經心：「它很可愛，不是嗎？」
從這點的漫不經心，伊莎貝拉就知道這是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孩，以至於華麗的宅邸對她而言已經不算什麼，就像路邊的花花草草一樣平常。
伊莎貝拉說：「尼克托我向你問好，他說他非常想念你。」
「那他應該親自來向我問好。」黛西嘟嚷著，「可惜了，我有很多單身小姐想介紹給他認識呢。」
然後又沖她一笑：「不過要是早知道他身邊有位這麼漂亮的小姐，我就不用如此費心啦。」
太多人誤會過尼克和她的關係，伊莎貝拉哭笑不得：「我們只是朋友。」
「誰知道呢——」黛西顯然是不信的。
伊莎貝拉這才注意到除了黛西還有另一個女孩在，她看著比黛西還要年輕些，但身型非常修長。
黛西向兩人介紹道：「喬丹·貝克，她的高爾夫球打得可厲害了；伊莎貝拉·布朗特，從明尼蘇達州而來的我的尊貴客人。」
「貝克小姐，幸會了。」
喬丹正要回話，黛西就說：「哎啊，怎麼那麼見外？都稱呼對方名字就好了嘛。」
這時僕人送了些精緻的茶點進來，黛西眉頭一皺：「今天天氣那麼好，幹嘛還縮在這裡？都到外面用餐吧。」
她的一句話，僕人立馬開始準備，不消一會管家就來通知她們可以到外面用餐了。
用餐的地點是花園裡的西式圓頂涼亭，不得不說黛西真的很會享受，充滿生氣的花園配萬里無雲的晴天令人心曠神怡，在鳥語花香的環境下，茶點倒是變成了次要。
而就在費爾宅邸的大閘外，好幾個想來見黛西的軍官被告知她今天有客人，吃了個閉門羹。
正要帶著婉惜離開時，他們心心念念的黛西出來了，但他們第一眼注意到的卻不是她，而是她旁邊一個有著淡金色長發的少女。
雖然距離有點遠看得不是很清楚，可那張模糊的臉還是吸引了遠處那些軍官們的注意力。
這些來自泰勒軍營的軍官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黛西小姐旁邊的女孩是誰？我沒有見過她。」
「多半哪家的小姐吧？我都不知道原來路易斯維爾除了黛西以外還有這麼漂亮的姑娘，回去一定要跟蓋茨比說。」
「先不說這個，你聽說了蒙戈馬家下周要辦舞會嗎？你覺得她會出現嗎？」
年輕的軍官們一下子來了精神，彷佛想象到自己跟名門小姐跳舞的美好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太累沒更新，送上大肥章~
話說原來真有人看錯女主叫伊麗莎白啊，是伊莎貝拉啦hhh
Ps.上章調整了艾娃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