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微笑和淚水的溫度
我叫任翔，是台灣赫赫有名的歷史學家，現任台灣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中央研究院院士，是以研究科技史聞名的台灣歷史學家。我曾畢業於新竹清華大學物理學系並獲得哥倫比亞大學物理學博士學位，而後於馬薩諸塞州立大學從事天文學研究，並在nature和sce等權威期刊上發表過論文。不久后對現有研究成果失去興趣的我改行任職於新竹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我任新竹清華大學人文社會研究中心主任。
作為一名頂尖的歷史學教授，我的研究領域遍及科學史、中西文明交流史、明末清初史、術數史、軍事史、海洋探險史等。
正值壯年的我學識淵博，事業成功，相貌堂堂，是無數普通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更是普羅大眾望塵莫及的存在，也是m市家喻戶曉的知名人物。
我曾經有一位女神級別的女朋友，她是娛樂圈公認的第一美女李嘉欣，為了我她甚至淡出了娛樂圈。交往之前，她也曾經是我魂牽夢縈的夢中情人。但是自從我們開始交往，女神濾鏡也就從此破裂了。我不得不面對卸妝后形同路人甚至皮膚還不如與普通女生好的「女神」，不得不面對女神便秘時在馬桶上面目猙獰的恐怖，不得不面對在各種綜藝活動中談吐優雅才華橫溢的「女神」在現實生活中是個胸無點墨雙商皆低的草包。
再後來，我們分手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更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從那以後，完美如我也多了一個生活困擾，那就是再也沒有找到契合自己的完美伴侶。而與李嘉欣的戀愛經歷讓我認清了自己的追求，那就是我要的不是一副好看的皮囊，而是一個能夠走進我精神世界的靈魂。
也是從那以後，我變成了一個堅定的柏拉圖戀愛者，開始鄙視世俗的肉體關係。一段真正乾淨純粹的感情是需要性嗎？當然不是，因為愛與夢想都需要棋逢對手。
我經常在社交平台痛斥紙醉金迷，肉慾橫行的世俗社會，並堅稱無論等多久，都一定會等到那個契合的靈魂伴侶出現。
當然，我也不排斥和一些別人眼裏的大眾情人相親，最終得出的結論卻佐證了我之前的論題：那就是女人大多膚淺虛榮又無知，即便是空有一幅好皮囊也無法讓我的靈魂有所觸動。
任由天下之大竟然無一人能讓我怦然心動，我常覺得這個世界辜負了我這樣的聖人。每逢朋友介紹我相親的時候，見到真人的那一刻我都會感到深深的失落，難不成現在的女人離開了化妝品、整容和濾鏡就沒法活了嗎？
我看着那一張張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臉和濃重的脂粉氣息，心裏竟有一些反胃，我再看了看手機里那個p得連媽都不認識的頭像，通常寒暄幾句便找個由頭拂袖離去。就算撞大運遇到幾個天然美女，聊幾句就發現她們頭腦空空見識短淺，精神世界如同一片荒漠般貧瘠不堪。
於是我瞬間就會失去與她們繼續溝通的慾望，只是自顧自地品著一杯咖啡，心裏想着對面那個好看的皮囊如果一語不發該是一樁多麼美好的事情。
我對待女性苛刻的態度當然也引發了一些女權主義的不滿，他們發表了許多言論批判我身為著名公眾人物卻喜歡歧視女性，經常發表一些侮辱女性的言論，然而每每都被我的智慧和口才駁得啞口無言。
此外，我還稱他們是偽女權主義，嘴上說的是男女平等，實際上依然在不斷物化女性，讓她們在愚蠢的物質道路上越走越遠。
輿論雖然贏了，可是我的異性緣也因此淡了。不再有女人願意和我相親，更不再有女人願意和我交往，我從一開始的搶手的鑽石王老五變成了談及色變的孤寡直男癌。不過我對此也並不在意，與其在那些庸脂俗粉身上浪費時間精力，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學術研究上。
我最近的研究項目是關於中國古代的一種神獸——麒麟。
雖說麒麟這種動物和龍一樣被認為是傳說中古人類虛構出來的動物，但是明史卻白紙黑字地寫着明成祖朱棣曾經收到過一件來自非洲肯亞的貢品——麒麟，現存的《明人畫麒麟沈度頌》就被收藏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專家學者幾番考
證終於確定了所謂的麒麟只不過是現在動物園裏隨處可見的長頸鹿，但是我卻一直對此持懷疑態度。
明成祖時期正是鄭和遠航世界的時期，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非洲。為何會去非洲呢？因為鄭和想尋找中國神話的瑞獸」麒麟「。在古籍上對麒麟的描述是鹿身、牛尾、獨角神獸。當鄭和手下帶着榜葛剌國進貢的不明生物到明朝時，舉國上下都嘩然了，因為它真的和史書上記載的麒麟太像了。
然而史書中記載的麒麟是獨角，大家為何會把它和雙角的長頸鹿混為一談呢？難道不該是更接近於史籍記載的犀牛嗎？
為此我和世界研究明史的學者們在一次學術論壇上唇槍舌劍大打出手，為了爭論麒麟究竟是犀牛還是長頸鹿搞得很不愉快。為了論證自己結論的正確性，我想到了去麒麟最後出沒的地方勘察地脈環境來確定最終的結論。
據古籍記載，被進貢給朱棣的麒麟在圓明園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因為水土不服被鄭成功帶到了台灣的陽明山附近，也就是m市無論哪裏都可以看到的那座蒼鬱挺拔的山脈。於是某一天我根據史料的記載來到了陽明山附近，找到了當年鄭成功安營紮寨的遺址。據說，那隻麒麟就是在這裏生病去世的，但是史書卻沒有留下關於麒麟屍體的記載。
那隻所謂的麒麟究竟是犀牛還是長頸鹿呢？我滿腹疑團地在陽明山附近勘察地脈環境，本想論證出一個這裏更適合犀牛居住的結論，不料卻突然在靠近陽明山頂的地方發現了一座神秘的硃紅色閣樓。
陽明山是受政府保護的自然風景，我從未聽說政府在陽明山開設過任何景
點，更別說批准過任何土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向著陽明山頂走去，終於看到了那座神秘的硃紅色閣樓。更加詭異的是，閣樓門前立着兩座石像和古籍記載的麒麟一模一樣，鹿身、牛尾，獨角，在空曠的山野中閃爍著神秘的幽光。
當然，它不是犀牛也不是長頸鹿，只能說明閣樓的主人是個迷信神話傳說的人。我用手撫了一下那扇硃紅色的大門，古樸細膩的手感告訴我這座閣樓並非現代建築。正在我躊躇著是否進去的時候，門突然緩緩地打開了。
一位身穿漢服、不施脂粉的女子站在我面前微笑着說道：「教授，您好！」
「你知道我是誰？」我驚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想起李白的一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女子對我微微一笑道：「教授大名，誰人不曉？」接着禮貌地將我請進房門，遞上一杯茶道：「這是山中清泉所烹的明前茶，教授嘗嘗味道如何？」
我啜飲了一口贊道：「果然並非凡品，姑娘好品味。」
「我這點雕蟲小技，哪裏能和教授媲美。」漢服女子一面又給我斟了一杯茶一面用餘光瞥了我一眼說道：「聽聞教授謙謙君子，為何至今孑然一身？」
我苦笑着放下茶杯答道：「姑娘又何必明知故問？」
「我也曾聽過教授許多的高論，並且我對於教授的靈魂伴侶論還是非常欣賞的。」
我極力掩飾自己的得意之色，假裝謙遜道：「個人看法而已，不代表客觀事實。」
漢服女子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不知教授如今可否找到了自己的天命之人？」
「當然沒有，不過我會一直等下去的。」我再次啜飲了那杯茶，只覺得甘甜爽口，整個人頓時清爽了不少。而漢服女子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大吃一驚：
「小女有一姐妹正閨中待嫁，想嘗嘗這世間的情愛滋味，我看教授才貌雙全，不知......」
漢服女子含蓄地看了我一眼，對我微微一笑。
原本這座閣樓的出現就讓我覺得匪夷所思，而眼前的漢服女子氣質更非庸脂俗粉，如今她竟如此直接地要為我牽紅線，令我忍不住好奇這位姐妹究竟又是何許人也。
「願一睹佳人芳容。」
閣樓內淡雅的熏香和清冽的茶水似乎讓我暫時逃離了世俗的煙火氣息，多年未曾悸動的心靈居然在瞬間復甦。我滿懷期待地看着漢服女子目光所及的方向，只見一位身着碧色紗衣的少女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一雙碧色的眼眸正很有分寸地打量着我。
那一瞬間，我愣住了。
她雪白接近透明的肌膚，靈動的碧色眼眸，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及精緻漂亮的五官，無疑都是我一直以來追求的完美的天然美女。風采氣度真可謂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你，叫什麼？」我幾乎是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良久才開口打破沉默。
「青璃。」女子彬彬有禮地答著，並落落大方地在我對面落座。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真的存在自己夢寐以求的女子，一時間如夢似幻。
我和青璃那天晚上聊了很久，那也是我第一次和一個女性聊這麼多話，青璃是這世上第一個讓我刮目相看的女子。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就連我所精通的領域歷史學，青璃也多有涉獵。
待我從興奮和激動中回過神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我不由向青璃和漢服女子道歉：「叨擾這麼久，是我唐突了。」
不想漢服女子卻單刀直入地問道：「請問教授，我家青璃可還符合教授的擇偶標準？」
我頓時一顆心狂跳不止，努力壓抑著內心的狂喜，嘴上卻依舊謙虛道：「我何德何能，青璃姑娘又怎麼會垂青於我。」
漢服女子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而青璃則坦然回答道：「教授可是被選中的人，青璃又怎會不動心？」
多年來辛辛苦苦尋覓的幸福，居然在瞬間實現了。我簡直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只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於是我也十分直白地說道：「不知要多少禮金，才可迎取美人歸？」
「我們家鄉的人不興這一套，甚至不辦婚禮。」漢服女子的話讓我大吃一驚，雖然這樣的習俗在史書上從無記載，但對繁文縟節和天價彩禮深惡痛絕的我還是非常願意一切從簡的。
只見漢服女子拿出一張金色的羊皮紙，神情肅穆地對我說道：「我們家鄉嫁女子是需要簽定契約的。」
「契約婚姻？」一種濃濃的獵奇心態讓我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張金色的羊皮紙，契約內容只有一條：「不能夠讓她流淚。」
不能夠讓她流淚？我默默地看了一眼青璃，她看起來柔情似水，懂事體貼，斷不是那種胡攪蠻纏，愛撒潑耍賴的女子。
「這契約，教授還有什麼疑慮嗎？」漢服女子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道。
「沒有。」我自詡天之驕子，飽讀詩書，通情達理，正直善良，不僅是公認的人類高質量男性，更是多少人眼中的完美男人。像我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讓心愛的女人流淚呢？
我自信滿滿地在契約書上按了手印，一股過電的感覺讓我身體一顫，似乎有什麼東西注入了我的身體。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晚，我拉着青璃走出鳳麟閣的情形。她的手有些微涼，雪白的肌膚在月色下透著晶瑩的光，臉頰淡淡地染著一片紅暈。
「天命之人，我終於找了！」我心中暗自喜悅，緊緊地拉住了青璃的手：「這一世我定會好好待我，讓我成為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子。」
青璃只是羞澀地垂下頭答道：「人一生中，必須要為真愛努力過，這樣才算不枉此生。」
突如其來的美好愛情讓我的生活瞬間絢爛多彩起來，自從青璃搬進了我的家中，我們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她是那麼超塵脫俗，又是那麼冰雪聰明。和她在一起的時光里，我的整個靈魂都彷彿沐浴在陽光和春風之中。
這就是所謂的靈魂伴侶，這就是所謂的神仙眷侶！
青璃是個十分體貼的女子，總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我邊，亦能在我需要傾訴的時候默默陪伴。不僅如此，她還常與我把酒言歡，賦詩作對，也會在我興緻來時為我彈一曲古箏，跳一曲驚鴻。
她就是我人生中最完美的紅顏知己，她知道我最喜歡品明前茶，她清楚我喜歡吃江南的小吃，更了解我最喜歡聽的曲是《廣陵散》和《滄海一聲笑》，最愛讀的書是張愛玲的小說。
她會在我讀書的時候替我斟茶倒水，在我寫字的時候為我紅袖添香，在我做研究的時候默默地陪伴在一旁。她對我的好，潤物細無聲一般改變了我的人生，讓我體驗到前所未有的愉悅。
這些時日，我的容顏似乎年輕了十歲，整個人看起來也是朝氣蓬勃。
我身邊很多人據此推斷我墜入愛河，媒體也在瘋狂猜測讓鐵血直男癌的教授欲罷不能的女子究竟長什麼樣。青璃屢屢勸我低調行事，而我卻急着和世人炫耀自己的天命之人，還把和青璃的自拍照發在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
我本以為萬年鑽石王老五的艱難愛情會感動一票人，不曾想換來的卻是一波莫名其妙的網暴。網暴者分兩派，一派覺得青璃是個貪財好色，愛慕虛榮的女人，不知用什麼狐媚子手段勾引了我；另一派覺得我是個猥瑣油膩的老渣男，配不上青璃這樣的天仙姐姐。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能。我縱能在學術場上舌戰群儒，但遇到粗鄙的網絡暴民卻只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奈。也是從這一刻開始，我的內心失去了最初的自信。望着網上鋪天蓋地對青璃的污言穢語，我卻只能無能為力地卸載了社交軟件，說好了許她一世幸福，然而此刻我卻連最起碼的保護好她都做不到。
那天晚上，我看到青璃對着電腦發獃，似乎在想些什麼。她大概對我感到失望了吧，原本想要做她心目中的英雄，最終卻成了把她推向風口浪尖的推手，我覺得自己簡直活像一個小丑。
我無言地站在青璃身後，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不料青璃只是回過頭對我釋然地笑了笑說：「這也不怪你，因為你從來都不懂人心。」
「我怎麼不懂人心？我這樣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們難道不該萬邦來賀替我開心嗎？」我是個驕傲的人，也是個出類拔萃的人，從來都忍不了別人的任何質疑和負評價。
青璃茫然地看着怒火衝天的我，思考了許久才說道：「可是人類都是自私的，他們有什麼義務去祝福別人的幸福呢？我所謂的幸福，不過是加深了他們對我的嫉妒，最終演變為了對我無法控制的傷害。」
「不，不是這樣的！這都是他們的錯，他們理解不了我們的愛情，他們是一群無知愚昧的蠢材！」
我惱羞成怒地辯解著，心裏雖然很誠實地贊同了青璃的解釋，但是我的自尊心拒絕了向她妥協。
青璃用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凝視着我，待我慷慨激昂地吐槽完畢之後，她淡淡地說道：「任翔，我們活着是為了自己，而不為了別人羨慕的眼光。」
她這是在嘲笑我的虛榮，還是在譏諷我的無能，亦或是在我面前彰顯自己的清明頓悟？世人的嘲諷猶在我心中啃噬，愛人的這番話更讓我覺得雪上加霜，於是我脫口而出地喊道：「既然我這麼不堪，那我離開我啊，去找更好的人啊！」
青璃睜大了一雙清澈的碧色眼眸望着我，她似乎萬萬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良久之後，她沉默地離開了。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我心中後悔無比。原本是我惹出的是非，為什麼最終卻把怒火發泄在無辜的青璃身上呢？明明她說得在情在理，為什麼我卻不肯承認？難道就因為她沒有堅定地站在我這邊，沒有把那些網絡暴民定性為垃圾一般的存
在嗎？
不錯，他們就是垃圾啊，他們沒什麼文化，他們也沒什麼學歷，他們更沒什麼腦子，他們也沒什麼見識。他們憑什麼對我說三道四，他們憑什麼詆毀我的幸福！
對，全部都是他們的錯，我是世界頂尖的教授，專家，權威，我怎麼會錯呢？青璃她，不該為那些垃圾說話，更不該諷刺我愛慕榮！
然而到了傍晚還沒看到青璃的時候，我開始感到驚慌失措，坐立不安。我幾乎是一路闖著紅燈來到了陽明山，只見皎潔的月色下，青璃正站在陽明山邊的一處瀑布前發獃。她似乎覺察了我的到來，輕輕地回眸望着我。
「回家吧。」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心裏暗自祈禱她不要再繼續追究之前發生的一切。
而事實也如我所願，青璃默默地跟着我上了車，一同回到了我們的家。
「放心吧，我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我的，這樣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了！」我抱着青璃堅定地說道，青璃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為了補償自己的過錯，我帶着青璃四處遊山玩水，豪橫購物，還為她購置了一處芳苓苑的豪華別墅。我本以為青璃會為此興高采烈，不料她對此卻是一幅淡然的樣子，臉上完全看不到我預期中的幸福。
「你，不喜歡這些嗎？」我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喜歡。」她依舊是淡淡地說道。
「我看不出你有多喜歡，知不知道你的態度會讓我覺得我所付出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我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吐槽道。
青璃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迷惑地問道：「兩個人在一起何必要那麼計較付出與回報呢？」
「那是因為我愛你遠勝於你愛我，所以我才會有這樣的疑問。如果你肯多愛我一些，自然不會問出這種沒心沒肺的問題。」我忿忿地回答道。
「那麼你究竟想讓我為你付出什麼呢？」青璃的話突然讓我愣在原地，我心裏為什麼這麼委屈，為什麼這麼不平衡，而我又想讓青璃為我做些什麼呢？
原本我以為自己是個超凡脫俗的人，原本以為我只想要一個靈魂的伴侶，然而隨着和青璃的朝夕相處，靈魂的碰撞早已無法滿足我慾壑難填的內心。
我明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卻不肯承認這個現實，那就是我想要肉慾的享受，可是我對着完美無瑕，純真無邪的青璃卻完全說不出口。
我不想在她的眼裏，自己只是個貪圖美色，膚淺虛榮的世俗之人，這樣的行徑和網絡上那些垃圾沒什麼兩樣。
正當我內心百般糾結的時候，青璃突然抱住了我，兩片冰冷的嘴唇吻住了我有些乾裂的雙唇。
「我只體驗一次，一次好！」我在心中努力地勸說着自己只是想嘗一口禁果，但實際上我卻和青璃徹夜纏綿。
緊接着，事實和我期待的也恰恰相反，嘗過禁果的我逐漸迷上了這樣的體驗，每晚都要和青璃翻雲覆雨，夜夜笙歌。
和人世間最完美的女人做是怎樣的感覺？是一種欲仙欲死的感覺。以前對肉體慾望嗤之以鼻的我，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會沉醉於溫柔鄉之中，和那些凡夫俗子毫無區別。這樣的想法令我十分不悅，於是我再次努力勸說自己：
「我和他們絕不一樣，他們喜歡的都是些庸脂俗粉，我沉迷的可是這世界最完美的女人。」
自從迷上了青璃的身體之後，我似乎對自己的學術研究也逐漸失去了興趣，比如那篇關於麒麟的考證，儘管編輯催了又催，我還是懶得繼續研究，於是百般推脫。麒麟，關我什麼事呢？管他是長頸鹿還是犀牛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然而令我煩惱的事情又來了，那就是青璃對於那個的興趣越來越低。低到什麼地步呢？我不提要求的時候她從來沒想過和我做。
為此我專門諮詢了一位叫做朱煜霖的著名心理諮詢師，他是一位黑髮黑瞳的年輕男子，我正驚訝於他如此年輕就取得了這麼多學術成果的時候，他卻說了一段令我十分糾結，也十分痛苦的事實：
「任先生，根據你反應的情況來看呢，你這位妻子可能並不愛你。這個世界上哪來的柏拉圖戀愛，生理上的淡漠反應其實就是心理上的無形排斥，我不知道我們是怎麼走到一塊的，但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真相只有一個：她不愛你。」
朱醫生的話彷彿是在我心中扎了一根刺，並就此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從那時起，我開始被這個問題日夜困擾，那就是青璃究竟是否愛我？如果不愛的話又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們依舊例行公事般地雲雨一番，之後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在夢裏，我看到青璃正欲罷不能地吻著一個英俊俏皮的年輕男子，那個男人有一雙金色的眸子，正用一種戲謔的眼神望着我。
我從噩夢中醒來，發現青璃有些警惕地看着我說道：「你沒事吧？」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回答道：「噩夢而已。」
「什麼樣的噩夢？」青璃神色嚴肅地繼續追問，而我回憶起那個令我心碎的夢，轉過身默然不語。
第二天清晨，一向對自己超有自信的我竟然對着鏡子裏滄桑憔悴的大叔臉感到了恐懼和無奈，於是我看了看剛睡醒揉着眼睛看着我的青璃。
即便是剛剛睡醒，即便是不施脂粉，即便我從未見她洗過臉，青璃的皮膚任何時刻都是白皙細膩，光滑透明，人類所有光鮮亮麗下隱藏的不堪的一面，在她這裏統統都是不存在的。我們在一起一年多了，她臉上甚至沒有長出過一道皺紋。她的坦蕩甚至讓我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她的人生從未說過一句謊話，哪怕是善意的白色謊言。
我開始感到莫名的恐慌和危機感，那就是我覺得自己正在日益老去，而青璃依舊是恆久不變的完美女人。
遲早有一天，她會拋棄我轉投小鮮肉的懷抱吧。絕望之下，我猛地轉過身。
「阿翔，現在還是清晨......」
我貪得無厭地佔有着她的一切一切，趁着我還年輕，趁着我還英俊，趁着我身體還好。
我疲憊不堪地倒在床上，模糊的視線里，青璃正用一種陌生的眼神凝視着我。
「你不喜歡和我…對不對？」我喘著粗氣問道。
「這樣對你的身體很不好。」青璃答非所問的回答更讓我堅信了心理諮詢師的見解，於是我粗暴地問她：「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你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你的生理在排斥我呀！」
「當初你要找的不是靈魂伴侶嗎？」青璃碧色的眸子終於出現了一抹失望，她終究還是厭煩了我，嫌棄了我。
「這世界哪來的靈魂伴侶，愛情就是要靈肉合一的！」
在我自己都沒有覺察的時候，我早已摒棄了自己的初衷，向著一個離最初的我越來越遠的方向飄去。而我明知道自己早已背離了初衷，還在對此強行解釋：「雖然我的行為看起來是沉迷於慾望，但是我心中看重的依然是精神契合。禪宗不是常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
「任翔，你能不能，不要再自欺欺人下去了？」青璃用看穿一切的眼神望着我，平靜地穿好衣服：「即便你喜歡這樣，我依然要提醒你，傷身。」
「我的事不用我管！」我冷冷地說道，背過身不再說話。
青璃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我們要不要去陽明山喝杯茶？」
我憤然起身說道：「我是不是開始嫌棄我了？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青璃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哀傷，雙眸晶瑩剔透，最終卻依然忍住了委屈的淚水。
想起契約里唯一的條款：不可以讓她流淚。我的情緒終於平靜了下來，莫名的憤怒頓時煙消雲散。我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緊緊地抱住了她：「能不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離開我！」
「嗯。」
青璃淡淡地回答道，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那天，我們回到了最初認識的地方，再次看到了那位神秘的漢服女子。
「教授，你的臉色看起來可不太好。」她用餘光瞥了一眼內心惶然的我，以及沉默不語的青璃。
「最近工作有些忙。」我心不在焉地答道，喝了一口漢服女子泡的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喝了茶之後的我，頓時感到身子清爽了許多，不由贊道：「真是好茶。」
「好茶也需要有品位的茶友啊。」漢服女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我和青璃，而我們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
「對了教授，不知您之前的研究項目進展如何啊？」漢服女子再一次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
「哪個研究項目？」我脫口而出之後，才發現這個回答與剛才的回答自相矛盾，不由有些尷尬。
「阿翔正在做，應該就快好了。」這時候，青璃及時站出來替我打了圓場，給了我一個溫柔的微笑。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青璃她究竟愛不愛我呢？我們明明曾經那麼幸福，那麼契合。這一切究竟是我的過錯，還是她的問題？那天晚上，我終於不再一心想着肉體上的纏綿，而是選擇去繼續寫那篇學術論文。
麒麟，究竟是犀牛還是長頸鹿呢？
我似乎陷入了沉思，直到青璃體貼地端了一盤點心和一杯茶給我。
她久久地望着電腦屏幕的那篇論文，第一次不再以一個聆聽者的身份出現，而是語氣肯定地說道：「麒麟既不是犀牛也不是長頸鹿，麒麟就是麒麟，麒麟是萬獸之王。」
本來就陷入學術瓶頸的我聽完之後內心十分不爽，反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麒麟是什麼？」
「我就是知道。」青璃放下點心轉身離去，似乎無意與我爭辯。然而她那種自信的態度和堅定的語氣似乎再次傷害了我的驕傲，於是我沖她吼道：「你懂什麼！你不過就是個山野里長大的平凡女子罷了，有什麼資格對世界最權威的歷史學專家提意見？」
青璃忽然轉身，神情冷冽地望着我說道：「當初不是你自己說我不平凡嗎？為什麼今天又覺得我平凡了呢？」
「人都會變的。」意識到自己失言的我並沒有立刻反省，而是第一時間維護自己的尊嚴。
「只不過變的那個人是你，而不是我。」只見青璃神色落寞地走了出去，之後我聽到玄關的大門關上了。我的心猛然一疼，發瘋一般地衝到玄關門口，只見門上貼了一個便利貼，上面冷冷清清地寫着一行簡短的字句：「我去芳苓苑住幾天，照顧好自己。」
這就是所謂的冷暴力嗎？我無力地靠在牆上，再也沒什麼心思去寫那篇關於麒麟的調研。
青璃離開的每分每秒，我都在深刻地思念着她。為什麼我總是要和她爭對錯呢？為什麼我總是要在她面前爭強好勝呢？我究竟在證明什麼，又想要從她那裏得到些什麼呢？
我對此毫無頭緒，但是唯一我能確定的事實是，我的世界裏不能沒有她。
終於我忍不住穿上外套沖了出去，驅車趕往芳苓苑的別墅。
然而當我趕到芳苓苑的時候，映入眼帘的卻是一片漫天火海，周圍一片鬼哭狼嚎的哀鳴之聲。
「青璃！」我沖着一片火海絕望地喊著，然而我的聲音卻被哀鴻遍野的哭聲淹沒了。
青璃究竟在哪裏？
環顧四周，我沒能在驚恐的倖存者中找到青璃的身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依然在那片令人絕望的火海之中。
我的耳邊響起了警車和消防車的鳴笛聲，警方也早已封鎖了火災現場。為首的那個警察，正是經常給我在公共場合做安保工作的警長宋擎威。此刻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焦頭爛額，而我則趁著警察忙着給倖存者做筆錄的時候，閃身溜進了那片炎炎火海。
我心裏只有一個聲音，就算是死，也要和心愛的人死在一起！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像我心中最完美的愛情的樣子！
滾滾濃煙嗆得我咳嗽不止，地表的高溫烤炙着我的身心，然而當我心懷死志跳進這片煉獄的時候，卻看到了讓我永生難忘的一幕：
漫天火海之中，青璃懷裏抱着一個年輕男子，正焦急地喊著些什麼。男子慢慢地睜開雙眼，幽幽地說着什麼，露出一雙閃閃發光的金色眼眸。
原來，那個夢竟然是真實存在的！青璃，她果然見異思遷，另有所愛，或者說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地愛過我。
望着金色眼眸的男子那俊俏的臉龐，精緻的五官，如青璃一般完美的身形和超塵脫俗的氣質，一股寒氣從我的心底升起，越來越濃，越來越重。
我甚至沒有發現，我的腳已經被烈火灼傷，更沒有覺察到我的外套燃起了點點星火，我的臉頰更是被熱浪沖得通紅。
這時，青璃終於看到了站在火海之中的我，大喊道：「阿翔危險，趕快離開這裏！」
「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對不對？」我的聲音冰冷徹骨，彷彿漫天火海中一塊無法融化的寒冰。我終於品嘗到了絕望的滋味，也終於感受到了世界末日到來一般的殘酷。當我所擔心的事情終於化作事實的時候，我的心彷彿在瞬間被敲得七零八碎，剩下的只有無法言喻的疼痛。
「你在說些什麼？」青璃不解又有些心疼地看着我。
難為她懷裏抱着另一個男人，還能裝出這幅單純無辜的表情，於是我的聲音更加冰冷了：「我問你，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青璃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良久，她的眼眶中終於滑出了兩行清淚：
「不是那樣的，但已經不重要了。」
就在青璃落淚的一瞬間，我彷彿記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可以讓她流淚。」去尼瑪的契約，去尼瑪的愛情！在我的內心咆哮怒吼的瞬間，漢服女子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
「對不起教授，您最終還是違反約定了。」她一雙冰藍的眸子冷淡地看着我，眼神之中似乎帶着一縷失望。
「那又怎樣！她從來都沒愛過我！她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我歇斯底里地大吼道。我發泄著自己壓抑許久的情緒，宣洩著自己一直以來的不滿，直到我看到漢服女子從青璃懷中接過那個男子，之後那個男子化作了一團雪白的不知名動物。
「他......」我頓時呆住了，剛剛組織好的語言被眼前靈異十足的一幕衝擊得七零八碎。
漢服女子並沒有理會身旁目瞪口呆的我，只是抱着那團雪白的東西淡淡地對青璃說了一句：「我們走吧。」
青璃站起身，回眸望着火海之中歇斯底里的我。
我曾無數次看到過青璃的碧色眼眸，深邃的，單純的，俏皮的，溫柔的，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青璃流着淚的，哀莫大於心死的眼眸。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她的眼眸。
「阿翔，永別了。」
我的周圍升起一股溫暖的水流，而我在水流的包裹下慢慢地飄向遠方，離我的青璃越來越遠。
「青璃，你要去哪裏？不要丟下我！」我對着青璃哭着大喊著，然而她卻再也沒有回頭。
「求求你，不要帶走她！」我對着漢服女子絕望地哭喊著，她終於回過頭用一雙冰藍色的眼眸看着我：「教授，這世間最美的愛情，也要您自己配得起才是。請您自重。」
配不起？我腦海中閃過無數我各種各樣嫌棄別人的場景，尤其是前女友李嘉欣。她真的如我所說的那般不堪嗎？當我嫌棄她不夠完美的時候，她的心裏又在想些什麼呢？
而如今被嫌棄的人換做了自己，我感到心裏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地破碎。
「可我，可我是真的很她！我不能沒有她！」我不甘心地繼續吼道。
「愛一個人就可以肆無忌憚嗎？愛一個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漢服女子不客氣地打斷了我的表白，繼續陳述著一件令我無法接受的事實：「我看，教授愛上的根本不是青璃，你愛上的僅僅是擁有着青璃的自己罷了。」
「你說什麼？」我如遭雷劈地望着她們消失在火海之中，腦海里一直回蕩著那句話：「你愛的不過是擁有青璃的自己罷了。」
是啊，她說得似乎沒毛病。
直到青璃離我遠去，我依然想不起來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她究竟真正喜歡吃什麼，做什麼，玩什麼。
她永遠像一顆衛星般地，和我一起做我喜歡的事情，而我卻從未關心過青璃真正想做的是什麼，真正喜歡的是什麼。
永遠都是我在滔滔不絕地炫耀自己的豐功偉績，卻從來沒關心過青璃之前發生了什麼事，遇到了什麼人，有沒有自己的朋友。
從來都是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她耐心地安慰我，可我甚至連她什麼時候不開心，都不太清楚。
吵架的時候我永遠都是正確的一方，哪怕這世界上有一千個讓我理虧的理由，一萬個讓我汗顏的事實。
我們之間戀愛的節奏從來都是被我緊緊地攥在手裏，我甚至沒有問過青璃想要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
還有，我口口聲聲地追求着精神戀愛，最終卻淪為了肉體的奴隸。
我和那些凡夫俗子有什麼區別嗎？
我開始大笑起來，最終笑出了眼淚。我終於回憶起我們走出鳳麟閣時青璃對我所說的那句話：「人的一生中，必須要為真愛努力過，這樣才算不枉此生。」
真的是青璃不愛我嗎？不愛我的人怎麼會在一段感情里對我百般遷就。
我又真的愛青璃嗎？愛的話為什麼最終卻傷了她的心？
有人說，當失望的次數積累太多了，人就會絕望。而我是如何一次又一次讓她失望呢，可能我自己也不知道。畢竟在我眼裏，自己永遠是正確的。
愛情是一段迷失的旅程，愛情使我痴迷，愛情也讓我反智。最後的最後，我終於認識到，不是青璃不夠愛我，而是我自己不懂得怎樣去珍惜她，我甚至不值得她為我如此付出。因為我根本連自己都不懂得怎麼愛我自己，我和青璃的經歷像極了一個故事，故事裏的男人又自私、又任性、狂妄又自大。他不懂得認錯，不懂得自律，也不懂得負責任，他自己根本就是整個故事裏的終極boss，只可惜他從來都沒有意識到這些。
我想了很久很久，但依然有些地方想不通，那就是為什麼青璃還能喜歡我這麼久，為什麼青璃依然要為我這個大boss流淚，為什麼青璃被我這個大boss傷害了這麼多次最終依然選擇了原諒他。
最終我終於明白，是因為青璃不忍心，因為她知道，只要離開了我這個大boss之後，大boss的世界就會完全崩潰。
我早已忘了當時是如何失魂落魄地走進那個冰冷寂寞的家，我只記得自己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句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微笑和眼淚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