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霸王怒
林無稼抱着卓無玉的屍身，默默不語。他想起兄弟四人一起學武的日子。老四愛財，勘不破身外之物。這一點不知被師父師娘打罵幾次，被師兄師弟嘲弄幾次。終於老四發狠，散盡萬貫家財，是以才能破碎武人境界，躋身忘機之境。忘機忘機，忘卻機巧營營之心。老四雖散盡金銀，但嗜好入骨，妨礙了修為，在四人當中功夫最差。雖說最差，但好歹也是至人境。江湖中至人境的人物屈指可數，眼前的敵人着實不能輕視。
林無稼將卓無玉的屍身放在一處樹下，站起身，眨眼間，已到方則羽面前。方則羽向後躍退三丈。
林無稼說：「原來是不惑境界的高手，不對，不完全是不惑，很好。」說完，林無稼揮起手中鐮刀一樣的武器，紫色的刀柄，銀黑色的刀刃，一個閃光劃過，方則羽身後可合抱的大樹斜斜劈斷，刀勁未消，入地三尺。刀氣震裂方則羽的衣角。
方則羽遇強則強，再不後退。只見他小腿微曲，一躍入天，一人一槍，跳出叢林，跳出鎖龍山，跳到太陽底下。天地元氣湧入，方則羽右手持槍，身體微側，持槍而下。空氣摩擦，燃著了方則羽的上衣，方則羽御氣護住頭髮和衣服，仍是急劇墜下。林無稼但頷首，尋着方則羽槍尖上的火光。
這一槍，自天而降，攜帶者東越地大半山川氣息，忽剌剌刺入大地。林無稼伸出右手，握住了霸王槍的槍桿，槍尖離他的胸膛還有三寸。然而就是這三寸，便是御風和不惑的距離。方則羽大吼一聲，持續吐勁。林無稼這時伸出了左手，雙手一扭，霸王槍彎曲成弓。方則羽的臉漲得通紅，他使了暗勁，霸王槍從中折斷。方則羽勁力不收，槍桿戳向林無稼。林無稼倒轉槍尖刺向方則羽的胸膛，方則羽身子一偏，槍尖刺入肩膀，而槍桿，只是擦破林無稼略顯黝黑的臉。
方則羽遞出一掌，借勢後退三丈，半截槍仍牢牢地刺在他的肩頭上，白衣盡染。
林無稼道：「霸王槍已斷，今日便教你霸王殞落。」
方則羽不答，望着山林一處方向，若有所思。那一處山林響動，像是野獸趟著路出來。片刻間，山林間出現了一群穿着古怪衣衫的人。他們都喊道：「霸王，霸王！」
林無稼大笑了起來，說：「叛賊餘孽終於出現了，方則羽，你這隻魚餌真是居功至偉。包圍他們。」
山間走出來一支軍隊。
方則羽看到了平日裏一起戰鬥的郭朝暉、蘇鴻影等人。方則羽對他們說：「你們不該來的。快走，沒必要跟他們火拚。」他們都不願意離去，要保護霸王一起走。
林無稼笑道：「真是情深意重，放心，我一定讓你們都死在一起。」
那一支軍隊發起了進攻，方則羽他們迎戰。
兩邊都是有進無退，軍隊士兵配合默契，而方則羽他們顯然也身經百戰，無不以一當十。鮮血染紅了鎖龍山的土地，折斷的矛、刀、劍阻塞了溪水。茅屋前的草木偃伏，幾乎夷為平地。林無稼的鐮刀像是死神的鐮刀，一揮鐮，就收割了好幾人的生命。方則羽咬牙切齒，一劍砍了旁邊的士兵后，又對上了林無稼。
眼見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方則羽怒極，叫道，「林無稼可敢死戰。」霸王一怒，山川震伏。林無稼氣定神閑地答道：「有何不敢。」
方則羽拔出斷槍，朝一個士兵擲去，那士兵正酣戰，沒提防，被斷槍穿腦而死。方則羽腳跺大地，面上彷彿起了金霜，全身被一種金色光環籠罩。
林無稼吃了一驚，「這是天人的手段？你去過天門？」林無稼再去探察方則羽的氣息，根本覺不出他是什麼境界了。林無稼開始慎重起來。
一開始交手時，林無稼就覺得對方的身體強度、意志和精神都無比的堅定，此時更是覺得堅不可摧。這便是天人的手段嗎？林無稼心裏想道。
觀察片刻，林無稼開始轉變戰法，依靠自己御風的速度，他開始嘗試給方則羽的身體帶來微小的傷害。就像是小刀割大象，終有大象流血身亡的一天。只是有些憋屈，御風境界的高手竟然要這樣對付不惑境界的的人。
方則羽覺察到了林無稼的用心，身邊的戰友們一個個倒下，而自己被林無稼纏住不能施以援手。方則羽怒喝一聲，一雙拳頭泛出金光，每拳打出，空氣都為之扭曲。
身邊的慘叫聲越來越多，方則羽披散著頭髮，全身一個個傷口迸裂，白衣盡皆紅了。林無稼也好不到哪去，紫金鐮有缺，林無稼臉色發白。方則羽一拳逼開林無稼，又是一聲大喝，如受傷的猛獸怒吼。
林無稼有些遲疑了，這時，一個傳令兵上前耳語。他聽了之後大笑，「方則羽，這回我看你投不投降。來人，把方大俠的家人押上來。」
軍隊的一角讓開，踉踉蹌蹌，走出來了方則羽的父親、妻子、女兒和李芳、柳士毅二人。
押送之人與林無稼交談幾句，站在了他的身邊。
方則羽看着妻子流血的小腿，冷笑說，「當真是計無遺算啊，堂堂天盟三當家的竟然欺負老幼婦孺。」
計無算笑說：「方大俠言重了，駱女俠能是平常人嗎？死了十九名黑衣武士，我也吃了不小的虧才捉住她。方大俠說這番話，實在是小覷了駱女俠了。」
方則羽冷笑，「好，好。」
方則羽又對老父說：「父親，孩兒累您受苦了，今日，今日恐難——」
方父這時冷靜了些，淚眼模糊地說：「我死沒什麼，只是可憐婷婷，我的小孫女。」
方則羽虎目含淚，幾乎不能自持。他望着小女兒，望見女兒臉上很少畏懼之色，而是充滿憤怒。
計無算將手中劍指向方父，叫道：「方則羽，還不快投降。」
方則羽咬牙切齒，目眥盡裂。方父顫巍巍地說：「羽兒，大丈夫寧折不彎，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對的，只是婷兒。照顧好她」。說罷，撞劍而死。
方則羽呆立原地，周身金黃氣息變得血紅。
計無算也怔了片刻，望着劍尖的血珠，嘶嘶地說：「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讓你們全家團圓。」一劍刺向駱桐婷胸口。
方則羽瞬間就來到計無算身前，舉拳便打。林無稼早提防著，見方則羽拳到，揮鐮斫向方則羽右臂。方則羽右拳不停，左手去格紫金鐮。
剎那間，計無算胸口多了個窟窿，方則羽少了一條手臂。眼見得計無算不能活了，方則羽仍不停歇，一拳逼退林無稼，回身舒開右臂護住方婷婷。郭朝暉等人也圍了上來。
此時夕陽西下，山林披上了一層暖色。方則羽抱着小婷婷，面對老父和妻子的屍身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