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癱瘓
雲霧繚繞的一片山林，朦朧中，隱約能夠看到一個白色的建築。
段十三下意識想走近一點，於是他發現自己真的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走近一點。
空氣清新，感知也漸漸恢復。
有手有腳，這竟然不是夢！
白色的院牆包圍着正中心一個高大，全是黑色玻璃拼湊的建築，建築的最頂端還有一個倒扣的白色半球。
那是望遠鏡吧，段十三在《哈雷姆斯粒子對撞機》這本書上層見到過類似的建築，雖然是手繪的。
繞了一圈，段十三來到大門處。
大門很是氣派，黑色大理石上刻畫着大大的楷體紅字——五方山實驗室。
這是……實驗室？可是為什麼宜居星上會有實驗室？
難道說宜居星上還有其他和自己一樣崇尚科學的人？
實驗室的門完全敞開，段十三帶着疑惑走進這座死寂地實驗室。
「有人嗎？」
「有誰在這裏嗎？」
段十三忐忑地喊了兩聲，沒有人回應。
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走近實驗室的主樓一層，感應燈自動打開。
眼前的場景把段十三深深地震撼了。
太大了，這裏實在是太大了！
各種機床依次排開，焊槍，打磨機，電壓表，測力器，熔爐，各種規格齊全，還有很多他看都沒看過的設備，段十三隻覺得新鮮。
壓抑住立刻捯飭的悸動，段十三向著樓上走去。
二樓是存放各種元素的地方，架子上陳列著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段十三並不認識。
繼續往上走，一排排書架映入眼帘。
顯然，這裏是存放資料的地方。
段十三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渴望探究的心，他拿起一本名叫《圖解定點爆破及炸藥配置》的書就研究了起來。
下意識中，他想炸了實益會的大樓。
在投入的研讀中，他第一次了解了什麼叫做氧，什麼叫做力。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段十三眼睛有些酸脹，於是又把書放回了原位。
「果然！上天看我可憐，在我死後滿足了我渴望探究的願望。」
段十三幾乎認定自己已經死了，這裏就是天堂。
他繼續往上走，第四層是整棟實驗室的頂層，分為實驗室和望遠鏡兩個部分。
段十三走進實驗室，桌子上瓶瓶罐罐前擺着一本書立刻吸引了段十三的注意，因為他幾乎一瞬間認出了那本書。
《哈雷姆斯粒子對撞機》！
走近實驗台，段十三拿起那本書輕輕地翻動着：內容竟然和自己燒掉的那本一摸一樣。
抱着書，段十三在實驗室里溜達，一面貼滿便利貼的白板吸引了他的注意。
「宜居星為什麼看不到星星？」
「宜居星所在星系如何確定？」
「宜居星是否存在人類天敵？」
「宜居星上真的沒有智慧生命嗎？」
「宜居星……」
各種各樣的問題寫在便利貼上，密密麻麻的分析則以書頁的方式粘在對應的便簽旁邊，只是這些公式和推導，段十三根本看不懂。
嘆了口氣，段十三來到窗前：「唉，就這麼死了，總覺得有些不甘心啊。」
正說着，段十三隻覺得頭腦有些昏沉，他就地躺下，再次睡去。
彷彿從夢中醒來，段十三迷茫地睜開眼睛，右手傳來柔軟的溫暖，是阿娘握著自己的手。
我沒死！我竟然沒死，車子飛那麼遠，我竟然還好端端地活着。
段十三不可思議地同時，左手猛地一疼。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斷了，右小腿也有蟲蟻啃食地瘙癢感，應該也斷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能活着就不錯了。」望向窗外，他嘀咕著。
窗外撒下溫暖的陽光，秋天的風闖過窗，帶起紗簾。
集鎮里就醫院還算建得有模有樣了。
不一會兒，阿娘醒了，看着段十三正望着窗外出神，哇地一下就哭了出來：「十三，你終於醒了。」
終於？段十三問道：「阿娘，我睡了多久了？」
阿娘道：「十三天，就和你的名字一樣，你都昏迷了十三天了。」
段十三疑惑起來，十三天？我明明感覺自己只是在實驗室轉了半天啊。
阿娘鬆開握著段十三的手道：「娘去給你打碗粥來。」
段十三點了點頭，突然他想到什麼問道：「麗麗呢？她還好嗎？」
阿娘怔在原地，良久她泣不成聲地繼續向外走去。
看着阿娘離去的背影，段十三心情有些難過。
看阿娘的反應，那就是要麼死了，要麼不如死了。
集鎮上死人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倒不是因為亂，也不是因為打架鬥毆。
相反，集鎮上的治安還算不錯，農田水利也規劃的井井有條。
就像你養麻雀，你把它關在籠子裏，它沒多久就死了。
是新環境給人的不適應，是新文明給人的不自在。
很多人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不知道怎麼活，索性也就不活了。
天殺的實益會，天殺的秋氏政府！我一定會推翻你，一定！
段十三第無數次在心底這樣發誓，只是這一次似乎是動了真感情。
阿娘回到床邊，拭去眼角的淚水說道：「麗麗那小丫頭從實益會七層跳了下來，沒死，癱瘓了。」
所以那天實益會因為事情耽誤沒有第一時間搜查自己家，是因為白麗麗從實益會的大樓跳了下來！
段十三心情沉重，其實她已經活得很累很累了，想死的心早就存在，只是這一次退學的打擊徹底扼殺了她繼續生活的勇氣。
「她奶奶呢？」段十三擔憂地問道。
「被你爸接回咱家了。」阿娘盛起一勺粥送到段十三嘴邊，段十三張嘴喝下。
用宜居星的樹心菜熬的粥，喝起來溫潤甘甜，養胃是非常好的。
阿娘繼續道：「那天在學校的事，你們班主任和我們說了，我和你爹也不忍心就那麼放着一個孤寡老人不管，就接回自家店裏了。」
段十三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粥道：「養著吧，這次都是我的錯，是我的小聰明害了大家。」
阿娘點了點頭，問道：「那天你開車跑什麼？」
便在阿娘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王正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裏拿著錄音筆和攝像機。
段十三憤怒地吼道：「你特么有完沒完？麗麗被你丫的搞癱瘓了，我特么斷手斷腳，你們搜完我家和她家還是死咬着不放，至於嗎！」
王正不回應段十三的憤怒，問道：「那天你開車跑什麼？當時你的時速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碼。」
「你特么！」段十三被氣得一整劇烈咳嗽，阿娘緊張地撫著段十三的胸口。
段十三緩過氣來，解釋道：「車子壞了，剎車和手剎都沒反應，油門咬死了，那破車子有些年頭了，誰知道那天就把人送走。」
王正點了點頭，道：「我們會根據你的反饋對殘骸調查的。」
看着王正退出病房，段十三怒罵：「這幫狗東西！實在是沒完沒了。」
老段頭這時也從外面走了進來：「沒事了，他們查不出什麼的。說來也真奇怪，車子摔成那樣，人竟然沒事。」
段十三道：「就他們這個態度，估計得盯着咱家好久了。」
「那有什麼辦法，被人給懷疑上了唄。」老段頭走到窗邊，點燃了一根煙道：「不過盯着就盯着吧，總好過人出事。」
喝完粥以後，段十三執意要去隔壁病房看看白麗麗，夫妻倆架不住段十三的倔，只好推來輪椅，把段十三抬了上去。
來到白麗麗的病房，段十三看着她緊閉的雙眼有些愧疚。
多好一個女孩，因為自己一輩子就爛在床上了。
聽阿娘先前的描述，白麗麗是腰椎斷裂而導致的下半身癱瘓，雖然上半身和生育系統都沒有被影響，但卻留下了大小便失禁這個最大的折磨，一輩子要穿紙尿褲生活。
段十三就那麼看着白麗麗，若有所思。
老段頭陪了一會兒就回店裏去了，阿娘也被段十三支去休息了，她眼眶的黑眼圈太重，一看就知道好久都沒好好睡過了。
眼睛微微顫動，白麗麗醒了。
她看着一旁坐在輪椅上的段十三沒有說話，心情複雜。
這個十七歲的男孩雖然是導致自己癱瘓的罪魁禍首。
卻也變相的放下了自己一身所有的重擔。
自己不需要再考慮與人角逐，費盡心思考進壁壘里的大學，不用每天放學後去學校旁的餐館打工，交稅，交學費，賺飯錢。
就連奶奶，自己也不用再擔心她每天留在家裏的孤寡。
只是可惜，換來這一切的，是自己的下半身，而不是自己的努力。
段十三受不了沉默的氣氛率先開口：「好些了嗎？」
白麗麗點了點頭。
段十三將眼神望向窗外，有些緊張。
終於，他還是說出了那三個字：「對不起。」
白麗麗沒有回應什麼，眼神也隨之望向窗外。
一切的起因恰是段十三在相親課上耍的小聰明，可那又怎樣呢，無非是替自己做了決定。
這樣的結果，也不算太壞。
白麗麗搖了搖頭，道：「這不重要，你要做好養我一輩子的打算。」
她的聲音淡漠，卻是對段十三最大的寬容和救贖。
「我會和你結婚，我明天就和你結婚。」段十三向她保證。
白麗麗笑了，她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你和誰結婚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要養我和奶奶一輩子。」
段十三不再說話。
確實，不能和她結婚，否則老段頭和阿娘都會把她和阿婆當做我的負擔。
這會激化彼此之間的矛盾。
【作者題外話】：還有一更，晚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