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烏雲遮危路 驕陽照水洞

安慶年銀槍在手，一招「橫枝折柳」消了孫木嶺的劍鋒，招式未老，安慶年又一招「長龍探穴」直攻孫木嶺中路，孫木嶺匆忙用劍格擋，刺啦一聲，槍頭竟在青釭劍身劃出一道痕迹。孫木嶺的青釭劍已是用重鐵打造，劍身剛硬無比，沒成想被這盤龍祥雲槍劃破了劍身。沒等孫木嶺回過神來，安慶年又是一槍刺來，孫木嶺躲閃不及，被刺中左臂，登時鮮血直流。安慶年無兵器在手時，處於劣勢，而現在有盤龍祥雲槍在手，放長擊遠，孫木嶺再也不是對手，連連敗退。萬劍門眾人看見孫木嶺敗像已露，想着這新掌門若在當選之日，便敗於敵手，萬劍門怕是永世難以翻身，紛紛拔劍前來助陣。安慶年一條銀槍耍的虎虎生威，銀光四溢，萬劍門雖然人數眾多，但皆持短兵，一時間竟無一人能靠近跟前。而仙湖宮一眾女弟子，看到萬劍門已然將武德拋於腦後，以多攻少，於是拔劍助陣，與萬劍門弟子斗在一起。

倒是陸火生不愧一代掌門，習練多年，縱使有病在身，卻依然功力未減太多。童希雖然已練劍多年，然而在內力上終究差了一些，慢慢的已然落於下風。陸火生劍氣縱橫，一招「舉劍邀月」自下而上進招，童希抵擋不及被刺中大腿，跌倒在地。陸火生不想在今日開殺戒，見童希已敗，揮劍轉攻，向胡江河攻來。

安慶年見此，一招「風卷殘柳」銀槍席捲四周，將孫木嶺擊倒后，搶到胡江河身前，舉槍橫檔，生生接下這一招，嘭的一聲，劍槍想接，響聲震耳欲聾，卻看那桿盤龍祥雲槍依舊未有絲毫損傷，而陸火生手中寶劍劍刃竟然破了一個缺口。這柄劍隨陸火生行走江湖幾十年，不知與多少兵刃相擊，皆無損壞，可是與那銀槍只一招便這樣，這桿槍當真不可小覷。

安慶年接下這一招，兵器雖未損壞，但是雙臂被震的發麻，深知此人內力深不可測，也不敢再貿然出招。二人一時間竟然誰也不出手，只是不斷的觀察對方。

陸火生仔細端詳著銀龍槍，看到槍脊兩側的銘文，問道：「還說你無門無派，說穿雲龍秦赫是你什麼人，是你師父不是？」

安慶年也是頭一回聽說此人，答道：「什麼穿雲龍，穿雲鳥的，從來沒聽過。」

陸火生道：「這桿盤龍祥雲槍，秦赫當成寶貝一樣供著，他若不是你師父，這桿槍又怎會在你手上。」

安慶年道：「這桿槍確實是我師父給我的，但是我師父叫墨家客，不是什麼穿雲龍，本名也不叫秦赫。」

陸火生心想，這秦赫怎的改了名號，歸隱多年卻又調教出這麼好的徒弟。轉念一想，這小子定然要護那胡江河周全，雖然我兵器不及他，但看他的內功修為尚淺，敗他亦是不難，只是倘若失手殺了他，那秦赫若是前來尋仇，自己壯年之時也只能與他打個平手，如今病體垂危，怕是敵他不過，於是歸劍入鞘，說道：「眾弟子都住手，」又對安慶年說道：「我與你師父是舊友，相識二十餘年，實在是不願傷他的愛徒，你走吧。」萬劍門眾弟子聽了老掌門的話，紛紛還劍歸鞘不再出手，仙湖宮女弟子也圍到童宮主身旁查看傷勢。

陸火生接着說道：「胡神醫，適才是我鬼迷心竅，竟想強留你給我診病，在這裏給你賠罪了，還望勿怪。」又從懷中掏出一瓶葯遞給仙湖宮女弟子，說道：「童宮主，這是專治我門劍傷的金瘡葯，你拿回去早些敷上，定無大礙，你們走吧，咳咳咳。」陸火生方才提着一口內力，現下不再打鬥，泄了內力，又不住的咳了起來。

胡江河從女弟子手中搶過金瘡葯重重的摔在地上，藥瓶應聲而碎，胡江河說道：「哼，這天下還有我治不好的傷嗎？陸火生，虧得你我相識多年，沒想到你竟是這般粗鄙之人，這白玉山我是再也不來了，你我從此恩斷義絕，我們走。」

仙湖宮女弟子攙扶著童宮主，安慶年將槍裝入布袋，依舊懸掛在馬鞍旁，幾人一起下山去了。行到山腰，下山的路分出一東一西兩條路來，安慶年說道：「今日雖險，好在大家平安下山。童宮主有胡神醫醫治，定然無礙，我還要接着西去，就在此和大家別過了。」

胡江河說道：「小兄弟，你我今日初次相見，你便能不顧安危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謝，他日若有需要盡可去靈蝶谷找我。」

童希說道：「安公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武功修為，可真是練武奇才，只可惜是男子，不然入我仙湖宮，我親自調教，他日定成大器啊，哈哈哈，安公子就此別過了。」眾人說笑着別過，童宮主率眾弟子東歸仙湖宮，胡江河要給童宮主治傷，也一同東去，安慶年則是牽馬西行，繼續遊歷。

此時是大唐天寶十二年，此地是晉州府白玉山。時值四月，萬物復甦，白玉山上冰消雪融，綠蔭漸盛，鳥蟲同鳴，溪水伴響，正是悠然之所，亦是修身養性之地，在此處習武練劍不僅沒有市井煩躁之擾，亦不會因枯燥乏味而半途放棄，安慶年心想這萬掌門還真是會找地方。

行至日落，夜幕罩山，安慶年的肚子咕咕作響，想起今日尚未進食，看見草叢中有兩點紅光，知道那是野兔眼睛發出的光亮，安慶年瞅準時機，一槍擲出，那野兔連哼聲也沒有便中槍而亡。安慶年將那兔剝皮洗凈，點燃枯枝開始烤制野兔，不一會陣陣肉香便直衝鼻腔。安慶年扯下一隻兔腿，大口咀嚼，雖然野兔未經腌制，也無任何佐料，但是安慶年已是餓極，吃起來竟然更外香醇，津津有味。只是一隻兔腿尚未吃完，便聽到東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有眾人說話的聲音。安慶年心生疑惑，牽着馬躡手躡腳的離開火堆，躲到暗處一塊大石頭后。

不一會，那幾個人便來到火堆旁。一人說道：「那人定未走遠，火尚未息，這烤兔也沒吃完，大家分頭尋找，一定要找到他。」另一人說道：「掌門也真是的，若不想讓他們走，為何還放了他們，他們既然離開又為何讓咱們出來尋找。」另一人呵斥道：「呸，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議論掌門。」另一人解釋道：「你有所不知，那姓安的他師父是穿雲龍秦赫，當年可是威震十三州的高手，倘若掌門想殺姓安的是易如反掌，但是那穿雲龍必然前來尋仇，以掌門現在的身子，絕絕是打不過穿雲龍的，到時候咱們也得被殺個乾乾淨淨，所以掌門才放了那小子。」另一人問道：「那為何掌門又叫咱們出來尋找？」那人答道：「你傻啊，掌門當着江湖眾人的面放了姓安的，回頭再找到他殺了他，到時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即使那穿雲龍來了，卻也無可奈何，怪不到咱們頭上。」有人接着問道：「掌門不是要胡神醫診病，怎的不追他們，反倒追姓安的？」一人答道：「童宮主中了劍傷，而掌門的劍喂有劇毒，一日即可發作，這白玉山又不產藥材，就算那胡神醫華佗再世，一時間也是治不好她，帶着傷者他們定然走不遠，殺了姓安的，之後再找到他們，童宮主不能出戰，他們也沒了強援，還不得乖乖的給掌門治病。」一人接着說道：「只可惜掌門好心給葯，卻被那姓胡的摔了，童宮主要怪，也只能怪胡老頭害了她」那人答道：「你當掌門給她的是真葯嗎？那是腐骨散，童宮主沒用還好，若是用了怕是死的更快了。」帶頭那人呵斥道：「行了，羅里吧嗦的嘰咕，都別說了，四散開了抓緊找人。」

安慶年聽了，心中好不生氣，這陸火生明裏放了我們走，背後又派人來抓，真真是偽君子一個，這樣的人在江湖上反倒盛名赫赫，真是可笑至極。當務之急是要趕緊將陸火生的陰謀和劍上有毒一事告知童宮主，自己不知道也就罷了，要是知道了卻沒有及時告知，害的童宮主白白丟了性命，豈不是罪過。

安慶年趁著夜色，不敢騎馬悄悄牽馬靜行，誰知那白馬腿長頸高，甫一轉身撞到一支樹杈，被戳了馬眼，疼痛難忍竟嘶鳴了起來。那幾人尋聲飛奔而來，安慶年心中叫苦不迭，卻也顧不上天黑路滑，騎上馬飛也似的走了，那白馬雖然被刺痛了眼睛，可是畢竟是當世良駒，四蹄狂奔，頃刻間將那幾人遠遠甩在身後，連聲音也聽不清了。安慶年騎馬奔了一程，回頭一看卻是烏漆嘛黑什麼也瞧不起清楚，但只聽得蹄聲嗒嗒，早已聽不見人語，料想已將那幾人甩脫，再一抬頭，只見烏雲蔽月，更無半點星光，真真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安慶年剛回過頭來，便覺得頸部吃痛，重重的摔下馬來，原來是路邊松柏硬枝橫長，他又騎在馬上，身居高處，馬速又快，被那樹枝撞到脖子，又重又疼這才摔下馬來。

安慶年摔倒在地，便覺得腳下一空，身子溜溜的向下滾去，滾來滾去，直滾得安慶年頭暈腦脹，天翻地覆，他伸手抓去，想抓住東西阻止下滑，可是抓來抓去儘是些泥土矮草，全然阻止不了下滑之力，突然他感覺腦袋重重地撞在了什麼東西之上，登時便昏了過去。

待到轉醒過來，已然是日上三竿，陽光明媚。安慶年看着自己所在之地，是一個谷底兩側雖不是懸崖峭壁，但俱是極陡之坡，若非輕功高手，絕計是上不去的。再看右側坡上，有一段明顯痕迹，想必自己昨晚就是從哪裏滑落下來。一摸後腦腫著饅頭大小的腫包，定是昨晚撞的，放眼望去兩丈遠的地方隆起了一大塊石頭，看來是撞到這塊大石頭上了。安慶年定了定神，輕嘯幾聲，卻聽不到白馬嘶鳴，只有這谷底鳥蟲鳴叫，那白馬也不知道奔到什麼地方去了。

安慶年獃獃地望着陡坡，心知自己從小練武，卻偏偏忽視了輕功，現下是後悔莫及。這樣的陡坡自己是上不去了，白馬也不見了蹤影，想着還沒有給童宮主報信，心裏不禁着急了起來。他循着水聲走到一條小溪旁，但見小溪潺潺東流，溪水清澈見底，還有小魚小蝦在溪中暢遊，當下雙手捧了水喝下，只覺得這水格外甘甜清冽，又洗了洗臉，頓時精神百倍。又一想自己與童宮主和胡神醫不過是昨日一面之緣，現如今自己尚且不知如何獲救，又何必擔心他人。想到這安慶年便放鬆心態躺平望天，可是甫一着地，後腦腫塊就疼得不行，於是就用雙手抱頭，漸漸睡去。

再次醒來，又已入夜，與昨夜不同，今夜天上半塊雲彩也沒有，明月高懸，月光照亮了好大一片，昨晚如是這般情景，安慶年也不至於被撞下馬，又滾到這深谷之底了。安慶年摸了摸後腦，腫塊已然消下去一些，又覺得腹中飢餓難忍，可是銀槍掛在白馬身上，已不知在何處，無法捕獵，但見月光照亮溪水，溪中魚蝦清晰可見，安慶年折了一支樹杈，瞅準時機向溪中魚蝦扎去，一下未中，第二下竟然扎中兩條小魚，只是這魚太小，兩條也只是將將夠吃。

安慶年生火烤魚，吃完之後，看着這如畫夜色，一點睡意也沒有。突然想到，水往低處流，自己只要順着溪水向東走下去，早晚是能走出這深谷的，而且溪中魚蝦無數，自己也不至於餓死，安慶年站起身來，順着溪水向東去了。

行至半夜，睡意來襲，安慶年便在溪邊生了一堆火，靠火臨溪而眠。醒來的時候，太陽微升，安慶年依舊折枝扎魚，烤制而食。食畢，順着溪水向東走去，一路上只聽得鳥叫蟲鳴，天空鷹鳥飛翔，水中魚蝦暢遊，風景美不勝收。又行了半日，只聽得水聲漸隆，前方不遠處水汽氤氳，彩虹半拱，安慶年快走起步，來至近前才發現眼前竟然是一瀑布。

安慶年坐在岸邊，頹然一笑，這小溪竟然匯至瀑布，自己本想着順着小溪下山，卻又被這瀑布困住了。安慶年想着老天若真想在這裏把自己困死，倒也算是選了個美地。正想着忽聽身後傳來嘈嘈人聲，安慶年細細一聽，竟是那萬劍門的人追來了，自己現在無兵器在手，是絕對打不過他們的，與其被他們抓回去讓那陸老頭殺了，不如自己主動葬身在這瀑布之中。

安慶年回過頭來大聲喊道：「喂，萬劍門的小子們，你安爺爺在這呢！」那幾人聽見安慶年呼喊，更是加快了腳步。安慶年笑着看向他們，待他們奔至近前，安慶年縱身一躍，跳入瀑布之中。

安慶年躍入瀑布之中，只覺得這水冰涼刺骨，令人渾身精神。現下正是四月，白玉山地處北方，這瀑布又在深谷之中，水溫自然極低。安慶年浮出水面，深知自己必須快些離開水中，四周望去，只見西側又一石壁，坡雖不陡但是上面長滿了青苔，想必也是極滑的，安慶年游至石壁邊，抬頭望去瀑布從上方傾瀉而下，又仔細一看那瀑布後面似乎有一洞口。安慶年手腳並用往石壁上爬去，可是那石壁實在是太滑，他剛爬上去就又滑落下來，就這樣安慶年不知費了多少工夫，終於爬上石壁，進得洞中。

陽光透過水幕照進洞內，安慶年四周一顧，發現這洞中也是極其潮濕，青苔藻葕長滿了洞內四壁。安慶年看了看洞內深處，不知道此洞有多深有多長，卻看見盈盈一點微光透了過來。安慶年往洞內走，越走空間越狹小，潮濕汽也漸漸淡了，不知走了多遠，這洞中空間已經十分狹小，安慶安只得側過身來，繼續朝那盈盈微光走去。又走了數十步，眼前洞室豁然開朗，陽光普照，鳥獸成行，沒想到這洞中還有另一番天地。

安慶年以前讀過魏晉時陶淵明所著《桃花源記》，世人皆說世上並無桃花源，他以前也是一樣的，可是今日看到此洞中場景，不由得將此地和桃花源相提並論，看來陶公所言非虛，只是世人皆俗沒有發現而已。安慶年看見洞中北側依壁而建有一座木屋，心中大喜，若是能向屋主人討得一口熱飯，借宿一宿那真是極好的。

安慶年走到木屋前敲了敲門，無人回答，再仔細一看這木屋，窗欞破舊，木檐半塌，哪裏還是有人住的樣子。他推門而入，木門吱呀作響，好似隨時就要倒塌，一進門是一間廚房，碗架、灶台皆是年久失修，破敗不堪，進得內屋，一張木桌已經塌了，還有一張木床倒是比較完好，安慶年撣了撣床上的灰塵，轉身坐在了床上，他這一坐那木床咔嚓一身登時裂成兩半，安慶年也結結實實的摔了個屁墩。安慶年站起身來，回頭看了看木床說道：「你呀你呀，看上去最為結實，怎知是這般不堪一坐，咦？」正說着，安慶年透過床板裂縫，看到床板中似乎有一油紙包裹。

安慶年將油紙包裹從床板中取出，打開一看，只見裏面是一本書，雖然在這破舊木屋之中，風吹雨淋，但是被油紙包裹，又藏於床板之中，此書倒是保存的極為完好，安慶年再一看書名，幾個大字讓他大吃一驚，書皮上面分明寫着「萬劍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