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孔雀綠

剛生產完就蹦蹦跳跳的,書見瓷有點擔心，微彎下腰，手臂輕碰了碰今茜的肚子：「疼不疼？」

今茜搖搖頭：「不疼。」

她雙手接過書見瓷手裡拎著的保溫盒,知道這裡面是給她做的吃的，愉悅都寫在臉面，在書見瓷唇邊啄吻了兩下。

是真的不疼，只不過孕育珍珠的過程里，比較難熬一些，產完后就沒多大感覺了。

書見瓷想問問今茜知不知道有蚌崽的事，還沒來得及開口，她沒去餐廳坐，進屋看看,雖然那隻小生物她什麼也看不到,但初為人母的心情很難壓制下來。

一眼就看見養在水族箱里的兩條紅鯉魚，底部池水換了新的,淤泥上面有大半鋪了層白色棱形的珠子，還有個巴掌大小的青苔石,放在菖蒲花底處。

她正看著,胸前蹭過來今茜蓬鬆厚密的頭髮,今茜半身蹲在玻璃箱面前,水光照映出那張精緻嬌嫩的臉龐。

書見瓷低頭,在今茜頭髮吻了吻：「你能看到寶寶么？」

今茜手指了指紅鯉魚的尾鰭：「它好小。」

還是透明的，那麼小一塊東西，她都怕被魚吃了去。

現在這個崽還不是完整的蚌,是一隻幼蟲,顯微鏡才能看,所以書見瓷看不見。

「我媽估計晚點要問我寶寶的性別,」書見瓷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再驚奇她也得慢慢接受，「能看出來是男的女的嗎？」

今茜為難道：「現在還看不出來，卵巢是淡黃色，精''巢是乳白色，要等它長大點才好分辨。」

兩人生了個崽，一個能看見，一個看不見，是男是女不知道，聽不到聲音，沒有嬰兒啼哭，也抱不到摸不著。

她們圍著水族箱搭話，不約而同語氣都變得極輕，似乎都怕嚇唬到那麼小那麼小，那麼一丁點的小東西。

書見瓷忍不住好奇：「寶寶為什麼要附在魚尾巴里？」

「找宿主，」難得有書見瓷不知道，而今茜知道的事，莫名有巨大的滿足感，她臉撲紅，解釋，「它要寄生在魚的身上，吃營養才能快快長大。」

書見瓷雙眼一亮：「好厲害！」

會自己找吃的，自己適應環境存活下來，好頑強的生命力。

驚喜過後，書見瓷心頭不勉有些失落，她還沒能完全消化寶寶是個小蚌，居然因為這種無需她操心，無需她耗費精力，自己就能長大的孩子，有種缺少參與感的難過。

不知道寶寶滿月後，她能不能有機會體驗一下半夜帶娃，哄寶寶睡覺，沖奶粉餵奶。

今茜聽到書見瓷激動雀躍的那句話，小聲嘀咕：「難道我不厲害？」

她也是這樣長大的！

書見瓷拉起今茜，雙臂把她整個人抱起轉了兩圈，笑聲滿溢，輕快而溫柔，「今小茜也厲害。」

她放下今茜，不等今茜站穩，再度摟進懷裡，寂靜的室內，只有水族箱里兩條紅色游躍的鯉魚動靜混為一塊，讓人聽辯不清。

書見瓷雙手繞到今茜肩背，輕輕拍撫，她對今茜不吝嗇誇讚，同時也知道，今茜就是這種為了一兩句誇誇，能開心好久好久的女人。

純粹而單純。

「真的不疼？」她再問，嗓音都在顫慄。

她沒有辦法跟今茜感同身受，想象不到，孕育珍珠，跟生小蚌崽，會是什麼感覺，想起白玉蘭說的，和沙礫掉進蚌里攪成血水那般……

光是想想，都刺痛難忍。

今茜耳朵羞臊，抱住書見瓷聳肩，「真的不疼，現在不疼。」

書見瓷親了個饜足，品嘗甘液。

今茜臉上的潮紅還沒有褪去，幽幽咕噥，「待會你還吃不吃晚飯？哪裡有人餐前、吃……這些的。」

書見瓷捏了捏今茜的耳朵，「寶寶又不能吃，我不幫你解決，你不舒服。」

小蚌崽要在水裡養到滿月，等滿月了能吃奶粉，今茜身上的，都可以是書見瓷一個人嘗。

兩人去一樓吃飯，書見瓷聊起正事：「你爸媽那邊怎麼說？」

現在還有時間，能推個一兩個月，但等寶寶越長越大，肯定瞞不住，猝不及防帶個那麼大娃回家，家長怕是受不了。

當下情況，早點讓父母知道她們有小孩，而且已經健康產下來了，接受度會比幾年後再發現有孩子要好很多。

今茜想了個初擬計劃：「中秋我帶你回老家看我姥姥，先讓她老人家知道我和你在談戀愛，然後再和她說我們要了個孩子的事。」

至於她爸媽那邊，只要她姥姥沒意見，她爸媽那，多半也不會有意見。

書見瓷給今茜剔魚刺，夾魚肉，一邊聽著，一邊「嗯」，溫聲作回應。

今茜陡然問了一句：「書見瓷，你要和我結婚嗎？」

她可是記得，書見瓷說過，要等幾年再帶她回家，現在突如其來發生意外，雙方父母都快提前認識彼此。

似乎打亂了書見瓷的計劃。

書見瓷手上動作微頓，她目不轉睛看著被她剔去魚刺的鯽魚，再把鮮美魚肉放進湯汁里浸味，用勺子盛出來放今茜碗里。

她很耐心，來回夾那麼幾次魚肉都在重複一樣的流程，不厭其煩。

「今老師著急么？」書見瓷問。

今茜在啃豬蹄，一筷子扒拉黃豆進嘴裡，含糊說：「不著急，看你。」

書見瓷的計劃一直沒變，斟酌了下，才跟今茜開口：「那我們先領證，等我過三十后，再辦婚禮，你看怎樣？」

等書見瓷過三十歲，還要兩三年，不長不短。

今茜繼續吃豬蹄，吃魚肉，喝湯，吃雞腿飯，腮幫鼓鼓，嚼個不停，她點頭：「嗯好。」

書見瓷怕她噎著，連魚肉都用勺背碾爛了點，她還是那樣給今茜剔魚刺，默不作聲。

等了好一會，彼此都沒說話，只有今茜吃飯菜的聲音，今茜沒問原因，書見瓷也沒說。

兩三年跟過去漫長找尋的日子相比，已經幸福許多了，今茜這樣想著，安慰自己，嘴巴撐得滿滿，撐到腮幫都酸了，眼睛還是控制不住下起雨。

她低下頭，沒有和往常一樣用哭泣讓書見瓷對她妥協退讓，短暫的濕潤了眼眶，很快調整好情緒。

書見瓷音色沙啞，「對不起，又讓你難過了。」

今茜搖搖頭，不想要書見瓷的道歉，她朝書見瓷露出笑臉，雖然比哭的模樣還難看，但是不牽強，是熱枕的，是真誠的。

「沒關係，會長比我難過，她剛被婚姻束縛，要是看到你同年結婚，會讓她更煎熬。」

哪怕書見瓷說過，不需要閔樹仙犧牲，不想成為閔樹仙的鳥籠。

可現在書見瓷還能好好在美妝行業發展，過去的畫作能嶄露頭角，都是用閔樹仙換的。

閔樹仙過得日子水深火熱，錯開兩三年結婚，是書見瓷唯一能彌補的，除了這個，她什麼都做不了，這也是她一開始就計劃的事。

今茜放下筷子，囁聲問：「你還愛她么？」

書見瓷否認：「不愛。」

今茜抹掉淚花，頷首：「嗯，那我難過一下就好了，行動上支持你的決定。」

她不是答應書見瓷晚兩三年結婚，她是支持書見瓷，支持書見瓷用這種蒼白無力，卻是唯一的方法，減輕對另一個女人的虧欠。

書見瓷把人抱到腿上，看今茜不鬧不叫喚的態度心疼，在開口之前她想過許多，今茜卻出乎意料的乖巧。

這種乖巧，給她心口沉悶一擊，「寶貝，你不用替我的過錯埋單。」

今茜其實不認為書見瓷有錯，不是所有感情都能從一而終。

書見瓷在為自己變心的事感到愧疚。

愧疚於一個早早退場自己的生活，並且低聲下氣哀求過的女人，這種愧疚，原本是不需要存在的，只是這個女人因書見瓷被迫飛不過山，飛不去海，飛不到森林，才讓這份愧疚無形中放大。

「唔……我和你交往，我們就是一起的」今茜窩在書見瓷懷裡，喝書見瓷餵過來的湯，「怎麼會你的情緒是你的情緒，你的錯是你的錯？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她圈住書見瓷脖子，一遍遍叫書見瓷「老婆」

她真的很想做書見瓷的新娘，晚兩三年也沒關係。

今茜都快吃撐了，書見瓷還沒有開始動，她很喜歡喂今茜吃東西，看今茜腮幫鼓鼓嚼動，是種享受。

晚飯過後，書見瓷給陳素雲撥去電話。

「媽，我今晚留醫院陪床，就不回去了。」

陳素雲還以為是轉剖腹產了，一般來說，剖腹產才住院，有點緊張：「你女朋友人怎麼樣？還平安吧？」

書見瓷看了眼蹦蹦噠噠跑去給魚喂蝦米的今茜，「嗯，都平安。」

「欸，平安就好，你爸剛還打電話問我來著，這生的娃娃是女孩男孩？」陳素雲都想一天了，實在憋不住，「咱們家絕不重男輕女，你爸取的名字，男的女的都有，想了好幾個通宵呢，我等下微信發你，你跟你媳婦一塊看看。」

電話那邊婦人的聲音，一路帶著歡笑，可見想這個外孫想了多久，哪怕嘴上不說，心裡都一個勁急。

書見瓷犯了難，關鍵是這性別，她和今茜都不知道。

「寶寶我還沒有看見，她家裡邀請我中秋上門走一趟，媽您也別急，寶寶很安全，等過了中秋，我一定帶回來。」

從書見瓷出櫃到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一直都沒有想要孩子的念頭，現在突然有了孩子，無疑對書媽媽來說是驚天大喜。

連漏洞百出的謊話都沒有及時察覺，沉浸在擁有外孫的喜悅里。

「好好好，不急，人姑娘家考驗考驗你，到時候你可別擺譜，有錯認錯，知……」

陳素雲開始嘮嘮叨叨的教育，書見瓷都聽著，聽電話裡頭的媽媽從一開始的解決問題，到扯出她十二歲那年在課本塗滿顏料的調皮事，上升到她現在這個年紀還衝動，沒計劃懷孕等等。

最後這場通話，在書見瓷一句：「媽，我想吃你做的粽子，今年端午都沒吃上」預先結束了。

陳素雲嘴裡說著，哪裡有人秋天吃粽子，一邊說明天去買鹹蛋黃跟瘦肉回來，給書見瓷做肉粽。

掛掉電話，書見瓷終於繞去心心念念的水族箱，這裡面養的兩條紅鯉魚都肥肥胖胖的，一看就營養很好。

她沒機會體驗帶新生兒，只能把精力放在水族箱里，這些苔蘚，花，淤泥，都時刻和她崽崽的發育成長緊密相連。

「明天我帶你回家，我媽做粽子給我們吃，你可別說漏了。」她側過臉，看今茜。

今茜剛洗完澡，身上都是香香的，還是溫溫的水汽感，她抱住書見瓷，整個人都靠書見瓷身上，「你叫我寶貝，我就聽你的。」

想從書見瓷嘴裡聽到那些昵稱，真是難上加難。

她可稀罕了，但書見瓷不常說，弄得她每次聽上那麼一兩回都心痒痒，心思思。

「今小茜，你在跟我開條件？」她食指撥動今茜的腦門。

今茜理直氣壯：「你還喝我的東西呢！我開條件怎麼了？開條件怎麼了！叫不叫？！」

書見瓷順勢托起她臀，抱起來，現在沒懷孕的今茜，體重輕了許多，她短時間抱著不是問題：「是不是叫你寶貝，你什麼都聽話？」

今茜哼哼，故意拐彎抹角：「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很多事情，一試便有答案。

書見瓷覺得有道理，抱今茜去了另一個沒有水族箱的房間，這間房應該沒有被睡過，裡面的被套床單全是新的。

地上放了面很大的落地鏡子。

她抱著人站鏡子前，鏡子清晰照出她們兩個的樣子，喉嚨微澀：「寶貝，你面向鏡子，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