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極地雪花謠（九）
幽冥地獄入口打開，姽嫿幻鼎幾乎傾盡了所有力量去幫六月雪，終於在幽冥地獄最為薄弱的時候將華瑤救了出來。
青海之巔，傳說那是天地相連之處，引渡成仙的精怪和往生的魂魄都要經過那裏，走向各自的歸途。
六月雪抱着華瑤踏足在海面上，雙腳經過的地方結成厚重的冰層。
他將冰藍的珠子喂進華瑤嘴裏，華瑤的身體被陰氣侵蝕的厲害，只有天下至凈的冰魄能夠救她，這時他是多麼慶幸，還能為她做一些事情，即使以靈魂為代價。
重新撫上懷中人的容顏，悠悠千載，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蒼白的指尖劃過她的眼瞼，華瑤慢慢睜開了雙眼，入目處一片銀光灼灼，有些不適應的用手擋了擋，再睜眼，便是少年淡淡看着她的雙眸。
「雪，六月雪」，久不出聲的嗓子有些沙啞。
六月雪展開一個輕柔的笑，聲線清冽，一如當年：「小茶花，好久不見」。
「是你救了我」，記憶里的千年時光，她都在幽冥地獄的地心，與各種各樣的羅剎鬼怪相互廝殺，吸取陰氣為生，原以為，再也出不來了。
六月雪撫上她的鬢角，哀傷的閉上雙眼：「還記得我的冰魄嗎？當年你處心積慮想得到的冰魄」。
華瑤啞然，任由淚水落入鬢角，在觸到他的指腹時，凝成冰晶：「對不起，很早就想對你說了」。
「對不起什麼，騙了我，還是不愛我」，六月雪指尖凝起一朵茶花，晶瑩剔透，甚是好看。
華瑤不語，自他臂彎中探出頭去看幽冥地獄的入口，慘綠的幽光猙獰的浮現，已經不記得多少年前了，她來到這裏，手心握著寒氣逼人的冰魄，那時是懷着怎樣的心態踏進那裏的，恐懼？絕望？還是視死如歸。
看着眼前銀髮晃動，心底已然一片清明，雄心壯志說不上，但確實是他給的勇氣，讓她毫不猶豫的跳下去，雖然這種勇氣，大多來自於愧疚。
寧裳曾問過她，為何不直接將冰魄給白然服下，非要冒險深入幽冥地獄去取丹珠，她那時只是想，既然可以取到丹珠救活白然，那何必又要讓他服下冰魄，用六月雪的性命去換，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少年，怎麼能被她親手毀掉。
華瑤始終沒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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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六月雪也不再問，只抱着她靜靜地走，不知走了多長時間，踏上陸地的那一瞬，他的身體開始消散，目光凝視着自己心愛的姑娘，他只覺得，小茶花還能活着，真好。
即使她曾親手拿走他的命脈，六月雪也從未真心責怪過她。
冰魄已失，心愿已了，從今以後天地之大，再也沒有那個伴她歡喜，陪她苦樂的銀髮少年，在指尖上凝一朵冰晶的茶花，在心尖上落地生根。
華瑤愣愣看着他漸趨透明的身體，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著：「雪.....」。
「小茶花，我不恨你了」，這六界之中我唯一想藏在心裏好好呵護的姑娘，我怎麼捨得讓你背負着我的恨度過餘生。
六月雪沖她笑笑，身體漸漸化作破碎的流螢，消失於天地之間。
華瑤的表情有些驚恐，她想伸手去抓，世間卻再也沒有一個將她視作唯一的六月雪，只余他方才指尖的冰茶花落在她身旁，靜靜地陪伴着她。
*
言靈殿裏的眾人看完這一切，一陣沉默無言，許久后公儀茗硯才率先開口：「原來第五夜愛的姑娘竟是位仙女，對我們凡人來說百年已經足夠漫長，六月雪竟等了數千年的時光」。
第二夢接道：「果然情之一字，無論人還是神，都是一樣難解的」。
銀冠紫衣的第四魄感嘆：「情深長久無可厚非，可我觀這華瑤姑娘良久，她似乎從未對第五夜有過男女之情，從始至終都只是第五夜一廂情願罷了」。
「兩情相悅縱然美滿，一廂情深過於凄美了些」，紅袍金鏈的第八殤眼中染上沉重的哀愁，似是對第五夜的故事感同身受一般。
戴着面紗的第十滅贊同道：「是啊，第五夜為華瑤不惜付出一切，卻不知華瑤對他是否也有幾分情意，無論有與沒有，想來他也是無悔的」。
黑白雙煞中的第三剎興緻缺缺，似乎對第五夜的故事沒什麼興趣，反而一直盯着自己的劍看個不停，第七瞳便拉着她先行離去了。
俠客模樣的第六魂靜默不語，獨自靜靜思索着什麼，過了片刻便也轉身離去。
先前發表意見的三人和公儀茗硯打了聲招呼，也各自回自己的住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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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靈殿中只餘下公儀茗硯和第二夢，公儀茗硯還沒開口，第二夢便率先道：「你快去吧，要是華瑤離開，以後到哪裏找這位天界的仙子去，這鼎中有我在，你萬事不用擔心」。
公儀茗硯點點頭，一刻也不敢耽誤的趕往青海之巔。
華瑤還未離開，她就站在青海邊上，靜靜地凝望着遠方。
公儀茗硯上前輕聲喚道：「華瑤仙子」。
華瑤聞言轉過頭來，好奇的看着她：「你是......」。
「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公儀茗硯道：「我的愛人和六月雪都來自於姽嫿幻鼎，為了救我，他犧牲了自己，神識祭鼎，用輪迴做代價，永遠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我想找回他，六月雪說等他離開之後可以來找你，我想問問華瑤仙子，天界是否有什麼方法，能找回靈魂消失之人」。
華瑤表情沒什麼變化，眼中卻無比沉痛，她轉頭看向海面，喃喃道：「原來如此嗎」。
原來六月雪是與姽嫿幻鼎做了交易，這才能將她救出來，可他自己，卻就此魂飛魄散，再無輪迴。
她淡淡對公儀茗硯道：「人死之後魂魄前往冥界，可若魂飛魄散，便再無處可尋，九重天上有四塊四方石，只要是在這世上留下過痕迹的活物，無論消失的再乾淨，都可尋其蹤跡，重塑魂魄，四方石由上古四大上神看守，嚴禁任何人使用，以免擾亂六界秩序，但無數人神妖鬼對之趨之若鶩，很多年前其中一塊四方石不慎遺失，看守這塊四方石的雲荒上神也隨之失蹤，天界派人尋找許久都未果」。
「自那之後，另外三位上神將四方石看守的更加嚴密，再無人能尋得他們的蹤跡，無論是找到丟失的那塊四方石，還是得到三位上神手中的四方石，都是難上加難的事，別說你這壽命短暫的凡人，就是如今的天帝恐怕都不敢肖想使用四方石」。
華瑤最後絕望的看公儀茗硯一眼：「除此之外再無辦法」。
公儀茗硯離開了，但華瑤卻永遠留在了那裏。
青海之巔，天地相連之處，人們總是看到海面上有一條長長的冰路，路旁開滿了茶花，一位仙女就坐在那路的盡頭，靜靜地凝望着遠方，彷彿是在等待着什麼人，千年萬年過去了，冰路始終沒有融化，而仙女也沒有等到那個要等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