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自稱「零」的女孩
那毫無情感的聲音似有魔力，使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驀然出現的眼睛。剛剛的恐懼再度加深，它像是一個黑洞，正把我的意識吸進去。
我努力對抗著內心的劇變，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不要聽廣播里的鬼話。
不知過了多久，神志稍稍清醒。
然而我驚駭地發現，自己正機械地朝着摩天輪走去，身體根本不受控制了。哪怕用儘力氣，我始終無法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只得任由冷汗從額角滴下。
往日的摩天輪上有什麼……我過去了會發生什麼？
未知的前路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我越發難以止住向前的步伐。
「喂～」
身後傳來一聲輕呼，我的身子瞬間脫離了無形的鉗制，變得輕鬆無比。剛剛拚命施加的力頓時落在了空處，使我一下子撲倒在地。
噠嗒的腳步聲，已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狼狽地撇過頭，看到一雙黑色的矮跟皮鞋。
「要繼續在地上趴着嗎？」
我抬頭尋找輕笑的來源，正巧迎上一束好奇的目光。它的主人是個身着黑裙的長發女孩，她正半蹲著在我身側。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美貌，她精緻的面容帶着勾人的魅力，彷彿比摩天輪上的眼睛更要攝人心魄。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輕而易舉地把我拉了起來。
我不知所措：「謝謝你……請問，可以鬆手嗎？」
她沒有放開我的意思，溫軟的手掌反而握得更緊了。
「你是左撇子嗎？」女孩兒纖細的手指拂過我的手錶，驚奇地稱讚到：「真特別。」
「我不是……」我使勁想抽出手，卻被她借力拉到了跟前，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呼吸。
這女孩莫名其妙的，左撇子大多右手戴錶，可我是戴在左手上的，她為什麼要這樣問？
「能給我看看嗎？」
她明眸中滿是真誠，使人完全無法拒絕，一句「當然可以」幾乎要脫口而出。
但我意識到這女孩很不對勁，努力抑制自己的本能衝動后，深吸一口氣說：「抱歉，這是爸媽留給我的，不能給你。」
女孩兒嘴角一撅，小聲嘟囔著，「看看都不行，真是小氣鬼。」
我甚至為此產生了歉意，但我咬了咬牙，正準備強行擺脫她。
她忽然甩掉我的手，轉而將額前的碎發撩至耳後，聲音頓時冷冽起來，讓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沒關係，反正你逃不掉的。」
「你是什麼人？你做了什麼？」我退後兩步，心底忌憚叢生。
「我什麼都沒做呀」女孩眨了眨眼睛，又轉回一副無辜的模樣。
彷彿周遭的混亂都與她無關，她朝着摩天輪的方孥了孥嘴，神情很可愛的，但我感到強烈不適。
尤其是，我發覺剛剛四處奔逃的人群都不見了，像是主動避開了這片區域。
「正如廣播所說，這裏是零界遊樂園，我就是零。說起來，你我還是同行呢，我也是管理員。」
我觸電似的渾身一顫，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臨別時我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回來。他們一開始沒有說話，媽媽想了想后，圈起手指比劃着說「零」。
我一直以為是阿拉伯數字「0」，代表的是時間或是日期什麼的。
沒想到指的是一個地方或是一類人？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面前的女孩見我思緒飄忽，倒也不惱，而是繼續說：「你一定很想出去吧，我可以幫你。不過呢，你得把手錶借我一用。」
我幡然醒悟，怪不得剛剛她一直捏着我的左腕不放，原來是看上這塊手錶了！
我再傻也知道，這手錶一定很重要，說不定能找出父母失蹤的線索。
「這個交易怎麼樣？我保證有借有還，你不會虧的。」女孩兒雙手背在身後，歪著頭看着我。
腦中亂得像團漿糊，迷茫、驚奇、醒悟等等全攪和在了一起，這樣子我沒法判斷這女孩說的話，而是下意識地問：「什麼是……零？」
「零就是零啊。」女孩兒說得輕描淡寫，像是在闡述人盡皆知的事實。
「可他們都死了啊！」我努力壓抑著不吼出聲，可回想起一幕幕的恐怖場景，我咬牙切齒道：「你不要告訴我，是你害的。」
「不是我.其實，我本可以保護你們的……」女孩忽然很委屈地低下頭，似乎因為我的訓斥很傷心。
她本就極美，凄婉自責的神情，瞬間澆滅了我遏制不住地怒火，再難發作。
難辦啊，講話時她有天然優勢，話題上不能再被牽着鼻子走了。於是我主動發問：「還有什麼出去的方法嗎？」
「有。」
她乾脆利落地回答出我意料，只聽她沒頭沒尾的說：「原本你們只需參加項目，就能得到生活所需的物資。只是剛剛，有個壞傢伙醒了，他從我手上奪去了一大半的控制權。我設計的項目並不危險，甚至挺有趣，但在他的改造下，現在大多變得兇險異常了。」
女孩兒指了指身後的遊樂設施，此刻全都運轉了起來，透著不可名狀的陰森詭異。
閉園前各個項目的管理員都會關停設施，現在竟在斷電的情況下同時啟動，已然不是人力所為。
女孩的話我信了九分，點點頭示意她我在認真聽。
她繼續說：「你幫幫我吧，我們一起打敗他，讓我拿回屬於我的控制權，到時候我有辦法讓你出去。當然，如果你想留下來的話，我可是很優秀的管理員呢，你可以很安全舒適的生活。」
「呵呵，我不想。」
多年後再想起這段對話，我總覺得自己是被傳銷組織發展的下線，不知不覺地就被忽悠進去了，想抽身都難了，那叫一個恨啊。
可我當時沒有一絲懷疑，不知怎麼地就相信了那個初見的女孩。
「我怎麼幫你？要打敗誰？」
我恨不得一口氣問完胸中的疑惑，我快被湧來陌生的信息搞瘋了。
「那個壞傢伙也是個零。」女孩兒聽我有意，興奮地說，「你多多參加項目就好啦，過了項目，那個壞傢伙自然就弱了。」
「可你剛剛說項目兇險，這是打算讓我送死？」我反問道。
女孩兒急忙搖了搖手，生怕我誤會她：「不是的，參加完項目能獲得零幣，能在那個販賣機裏面買到很厲害的道具。」
「零幣？販賣機，哪有販賣機？」接二連三的聽到新名詞，我不禁頭疼欲裂，已經很不耐煩了。
可我知道這些事情很重要，於是我邊揉着太陽穴，邊向她請教。
「喏，這不是來了嘛。」
霎時間，上空傳來堪比春雷的轟鳴聲，一物如同隕石般拖着尾焰，正在穿過暗紅色的天際。
很快，一尊黑色的雕像從天而降，穩穩噹噹地落在遊樂園廣場的正中心。漫天灰塵散去后，地面竟然都沒被砸出印子。
這玩意是販賣機？！
倒像是一座供奉邪神的雕塑。它有三個頭，每隻頭面朝不同的方向，脖子卻是連在一起的，極為臃腫而粗壯。軀幹居然也有三個，分別蹲坐在地上。
遠遠望去，說不出的古怪瘮人。
我看見廣場上的人一散而空，躲得老遠的打量這尊雕塑……啊不，販賣機。
見我一頭霧水，女孩用教小朋友的語氣說：「零幣相當於你們世界的錢，販賣機里應有盡有，拿零幣可以去買，明白了嗎？」
我無奈的點點頭，對「零界」的了解，我怕是比不上這裏的小孩呢。
整理了一下信息，我發覺其中有漏洞，因此不由地問：「你自己怎麼不去項目？為什麼通關會有零幣？是誰發的，是怎麼來的？」
「我不能告訴你，否則你會打我的主意的。」女孩膽怯地環抱住胸口，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變態殺手。
好吧，不問就不問，可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濃。通過交談，我知道這女孩很聰明，本質問題知無不答，涉及因果和具體細節的，就顧左右而言他。她無所圖我是不相信的，但倘若真能出去……
「喂，你考慮好了嗎？」女孩兒淺笑盈盈地望着我，眼中的殷切快溢出來了。
這是魔鬼在蠱惑啊，我哀嘆一聲說：「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借我的手錶嗎？」
「手錶里有零的氣息，比你身上的還要濃。」女孩兒忽然把鼻尖湊到我的手上，貪婪地吸了一大口，神情陶醉而愉悅。
我雞皮疙瘩直冒，立馬扶住對方的肩，把她儘可能地推遠了些。
「小氣鬼！」女孩哼了一聲，顯然沒有滿足。
我趕緊岔開話題：「好吧，儘可能通關就可以了對嗎？」
「嗯，不過你要活下來，你要是死在裏面……」
「你會為我難過？」
我用打趣掩飾不由自主地顫抖。
女孩兒愣了一下，佯裝生氣地回答：「那你就幫不上我了！好蠢的人類，死了就不能回到你的世界了，所以你不能死知道嗎？」
「我答應你，我叫沈默，你怎麼稱呼？」
對於眼前這個自稱是零的女孩，我生不起一絲惡意，總覺得她比起那些帶着敵意的鄰居更像同類。甚至可以說，我對她存在天然好感。
「你叫我魘好了，夢魘的魘。歡迎你來到我的零界遊樂園，謝謝你願意幫我。」
「是合作。」我糾正道。
「那好，我也會幫你的」她展顏一笑，讓我恍了神。
「沈默。」魘輕輕喚了我一聲。
「嗯？」
「我記住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