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話 多洛雷斯之見

多洛雷斯·烏姆里奇裝模作樣地在人群之後咳了一聲，本來擠在電梯廳里排隊的人盡皆一抖，識相的人便開始為她讓出道路。

她徑自走到金色柵欄門前面，好像人們為她讓路是理所應當的，長得像癩蛤蟆的臉龐因著她那趾高氣昂的架勢而變得更加膨脹了，然而沒有人敢多出一言，唯恐不好的事情發在自己身上。

早在多洛雷斯從霍格沃茨中畢業、剛剛進入魔法部擔任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里那地位低微的實習生時，她那見識偏頗、性喜批判的性格就為人所熟知。

沒有人明白她那殘忍暴戾，酷愛施虐的習慣是從哪裡培養出來的，因為據她所說，她來自高貴巫師家族，而他們的後裔通常富有優雅精良的教養。

烏姆里奇不是一個為人所熟知的姓氏，因此有些不喜歡她的人就會在大庭廣眾下這麼問道：「你跟那個負責整治漏水窗口的烏姆里奇有關嗎？」

老實說這樣的人確實很多，因為多洛雷斯實在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個性殘暴只是一回事，多洛雷斯給予他人的尊重和隱私向來少得可憐，尤其是那些在她底下工作的人。這老巫婆每天會像一隻母鵝一樣，把頸項長長地伸到她的領地之外，然後用她那塗著粉紅色指甲油的短手指多管閑事，甚至向你的上司指摘你的不是。

多洛雷斯當然不會告訴這些人她的老爹是個胸無大志的巫師，畢生的志向就是待在魔法維修保養處直到自己不能工作為止。她會掛上膩到發齁的甜蜜笑容，誇張地大笑並否認於那人的關聯，然後宣稱她家的來歷：「親愛的，我肯定不認識那個人，你確定他真的姓烏姆里奇嗎？如果你對我的家族感興趣的話，我想你會知道我那已逝的父親曾是威森加摩最高法庭的成員之一，負責處理的都是一些重大案件和法律，而不是每天負責掃地和抹窗。」

無論是誰，凡是提起多洛雷斯的痛點、任何她不喜歡的話題、或是深挖烏姆里奇家的背景時，他們總會遇上倒霉事。其中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可憐的多科·仙絲樂絲，他在某一天早晨睡迷糊了，把多洛雷斯送給他的藍莓蛋糕蓋在福吉那松垮垮的臉上。

但今天沒有人能夠破壞多洛雷斯的好心情，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今天是她晉陞為魔法部高級副部長的好日子，魔法社會對她的呼聲很高，尤其是當她獲得了包括馬爾福、羅齊爾和諾特在內的二十八聖族的鼎力支持，這讓多洛雷斯的聲勢和地位『唆』的一聲，像飛天掃帚一樣騰空而起。

就連亞瑟·韋斯萊那光禿禿的後腦勺都不能影響她的心情。

多洛雷斯來到升降梯的金色柵欄門前，發現只有韋斯萊沒有打算讓開，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多洛雷斯的到來，手中正自拿著一個乳白色、插著某種金屬鐵片的磚頭。

韋斯萊是個頭頂著稀疏紅髮，身著破舊長袍的中年巫師，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缺乏巫師修養的敗類，至少多洛雷斯和她的好友們都是這麼想的——上次在喝下一大杯的甜雪莉酒之後，整個酒吧的人都知道多洛雷斯有多鄙視這個純種巫師了。

「亞瑟，」她露出自以為甜蜜的笑容，渾然忘記自己曾在大庭廣眾下諞誹過這位巫師和他那從15世紀用到現在的破帽子，「你今天的氣色真好，早餐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頓是嗎？你沒有把孩子們的食物都吃光吧？」

「哦，多洛雷斯，你早——」男巫後知後覺地問候道，

緊忙將手中的東西塞進袍里，但他太緊張了，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不小心把它脫手而出跌在地上，「唉喲！」

多洛雷斯看清了，那是一個多功能電插頭，設計成奇怪的、坑坑洞洞的模樣，使得麻瓜能夠連接各種各樣不同形式的電線插頭。

她剛巧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哦，不知情的人千萬不要嘗試打探她的過往……多洛雷斯的記憶深處還存在著自己麻瓜母親和啞炮弟弟的樣子，儘管她一直說服自己是個純種，卻只有這段記憶永遠忘不掉。

「哦，亞瑟，這是什麼東西？」多洛雷斯裝作好奇地問道，卻沒有注意管理自己的表情——她的眼睛像個鼻涕蟲的觸鬚一樣突出來了。

「麻瓜們的電插座，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我本來是打算好好研——」

「是施了惡咒的麻瓜用品對嗎？」

「哦……哦，我正打算好好看看，希望它沒有被施上魔咒。」韋斯萊的臉漲成紅色，他遲疑了一下，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韋斯萊先生是禁止濫用麻瓜物品辦公室的主任，他的工作就是處理被施上魔咒的麻瓜用品，免得它們流入麻瓜市場，從而造成傷害、或是不必要的混亂。

但這個插座並沒有被施上什麼東西，就是個世面上很普通的插座（儘管如此，韋斯萊先生還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得到它，他的夫人對此管得很嚴）。

韋斯萊先生有個奇怪的愛好，他發狂似的喜愛所有麻瓜物品，並且擁有令人咋舌的收藏，其中又以生活用具居多，若是他的朋友到他家的倉庫探望，準會見到堆積成山的電線和塑料瓶。

韋斯萊先生的運氣真的不錯，多洛雷斯剛想要出聲挖苦他的時候，升降梯到了。

「咳哼！」多洛雷斯派頭十足地咳嗽一聲，她不必要地宣示自己的主權。其實裡邊的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轟然湧出了，而排在身後的巫師們也沒有跟她搭上同一班電梯。

只有韋斯萊先生跟了進去，心虛地岔開話題道，「多洛雷斯，你今天會出席那個神秘女孩的聽證會嗎？我想阿米莉亞把它安排在今天早上十點——」

「我當然會出席，亞瑟，這是我跟進的項目。」她高傲地說道，「我真慶幸你沒有忘記這次聽證會，關於那些被施了惡咒的麻瓜物品，你應該準備好證據了吧？」

「我想部里有些捕風捉影了，多洛雷斯，不知道是哪一個人這麼小題大做，居然把一個未成年的女孩提上控訴台。我認為這不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那位神秘女孩顯然是個受害者……沒錯，那間可疑的房子里確實有些非法魔法物品，但它們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呀。」

「我可不這麼想，亞瑟，」她說道，「如果這女孩真的像你說的這麼無辜的話，為什麼她不指證傷害她的兇手呢？要知道，那個攻擊她的麻瓜是在情境危機之下做出反擊而已，我們有相當充足的理由懷疑，那種邪惡的魔葯就是由這女孩灌進麻瓜的嘴巴的，她可不像表面上的那樣無辜，你說對吧？」

「可是蹤絲顯示，這女孩使用過的魔法也就懸停魔咒一個，而且還是不太成功的案例。我不認為像她那樣的孩子有能力制服一個成年麻瓜，如果你問我的話，女孩犯罪的可能微乎其微。」

「呵呵，我不指望你能看出什麼端倪來，韋斯萊，追蹤蹤絲是我的工作，對此我比你更有見識，請不要對我司里做出的判斷產生懷疑。我認為魔法部很有必要探查不遵守規矩的人，法律被設計出來是有它的意義的，是不是？」

多洛雷斯給升降梯施了個魔咒，使它不在各樓層期間停留，直接從八樓的正廳去到二樓，「我們的司都在禁止濫用魔法的範疇內，作為主任的你更是必須做出榜樣，強力譴謫那些濫用魔法、損人利己的害蟲。我認為假裝疏忽和販賣人情都是不可取的，要是部里有人刻意偏頗罪人，我作為高級副部長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哦，你晉陞為高級副部長了是嗎？我聽隔壁艾洛爾說起過，是從什麼時候開——」

「就在今天。」多洛雷斯淡淡地道，「我們到了，也許你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之中，記住不要遺漏證據。我對此保持懷疑——尤其你的辦公室那麼亂，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好好收拾一下。」

韋斯萊先生有些氣憤，但他決定不再繼續爭論，而是紅著臉走了。

多洛雷斯新的辦公室在一樓，但她還是習慣性地來到二樓魔法法律執行司的辦公室探查，這裡有她以前的部下，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的那些人。

她裝模作樣地調整著胸前的天鵝絨蝴蝶結，又把筆記板抱在胸前，無聲地走在員工的後面，這是她每個早晨最喜歡的活動，看看有哪些傢伙是個偷懶的人，又有哪些傢伙在暗地裡反對著她。

但她很快就注意到這招行不通了，儘管她仍舊喜歡這麼做。

上次伯莎·喬金斯大意地、沒有防備地在辦公室里大聲數落多洛雷斯，被她當場抓住，多洛雷斯氣得將喬金斯提告到威森加摩法庭上——罪名是忤逆上司。

部里當然沒有這條法律，但違背烏姆里奇的意願對大家都沒有好處，事故因此僵持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最後還是魔法部長福吉大發慈心，命令巴蒂·克勞奇將喬金斯撥到他的國際魔法合作司麾下，鬧劇才算結束。

從那時以後，司里的每一人都在桌子上放了一片鏡子，只要有半點粉紅色的影子飄過，他們就不開口說話。

「咳咳。」

辦公室內的所有人一聽到這個聲音，全都危襟正坐，唯恐被老巫婆點名問話，或是更糟——公開嘲諷。

「馬法爾達，」當多洛雷斯停在髮絲灰白相間的小個子女巫桌前時，她渾身一抖，好像被卡車撞了一下，「你這件無領風衣是怎麼回事，看看那詭異的灰色，領口都發霉了。我建議你到脫凡成衣店買件像樣的衣服，這東西……」

多洛雷斯誇張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找不到詞語來形容。

不過她很滿意地看見馬法爾達驚恐的面容，其他人都說這可憐的女巫是個善良而溫厚的人兒，但多洛雷斯認為她更像沒有膽子的小鳥。每當遭到攻擊的時候總是一副驚慌失措、說不出話的表情，也正因如此，當多洛雷斯挑不出毛病的時候，她總是替罪羔羊。

「我要你參加今天的聽證會，你來當會議記錄沒問題吧？哦，別把眼睛瞪得這麼大，到底行不行？」她厭惡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十點到阿米莉亞的辦公室那裡去之中。其實我認為十樓的審判室更為合適，但他們都覺得用審判室審問一個女孩太不人道了……呸，罪犯有什麼人權？你也這麼認為吧？」

馬法爾達驚恐地點了點頭，仍是說不出話。

「你！」

多洛雷斯滿意地點了點頭，馬上轉移目標，用粗短的手指指著另一個受害人，「最近有沒有違反紀律的事件發生？又有哪個小巫師不聽勸告，在家裡亂耍魔杖了？」

「烏姆里奇主任，威爾特郡的斯溫登鎮出現一起魔法傷害事故，一名小巫師疑似與其他麻瓜孩子發生衝突，他隨後在人群中使用了煙花魔法作為報復，造成多人輕傷，並出現了人群踩踏現象。辦公室觸發了蹤絲警戒，現在正進入調查階段。」

「情緒失控？」多洛雷斯嘻的一聲，像只癩蛤蟆盯上蒼蠅一般開心，「哪個小壞蛋給我送功勞來了？」

「應該不是情緒失控，魔法是經由魔杖使出的，並且在造成傷害之後又持續攻擊好一段時間。雖然沒有造成多大的危險，但很多人都見到了，應該就是故意的。」那人說道，「那……那是馬爾福家的孩子。」

「什麼？」多洛雷斯失聲問道，「叫什麼名字？」

「德拉科，德拉科·馬兒福。」

「他還是個未入學的孩子吧？」多洛雷斯一揮手，用堅定的語氣說道，「鐵定是情緒失控了，我可以準確地告訴你，那孩子是個溫馴善良、富有愛心的可愛人兒。別懷疑，我在兩個月前還在馬爾福莊園見過他，當時這小孩子才剛得到自己的第一根魔杖，我可沒有見到這孩子拔出武器攻擊我。像他們這樣高貴的家族怎麼可能觸犯法律呢，想必是麻瓜們得罪了這孩子，他情急之下才做出的反擊。」

「可是麻瓜方面的警察局說——」

「按照你的意思，你想要讓人們相信麻瓜金茶局說的話，而不是來自二十八聖族的純正巫師嗎？歐貝，你倒不如想想自己為什麼還坐在大廳里辦公，而不是接替我的位子！我認為你的想法很危險啊，如果不馬上更正過來的話會讓人以為你在偏袒麻瓜的，看看角落裡的韋斯萊吧，你是不是和他是一夥的？」

「絕對不是！」那個姓歐貝的急忙解釋道，「鑒於使用魔法的還是小孩子，司里沒有發出警告，我這就讓逆轉偶發魔法事件小組來處理這件事情，相信斯溫登鎮的居民馬上就會忘記這起事故了。」

「啊——他們的記憶真不好是不是？不過這本來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親愛的，你要是早一點這麼說的話就好了，害我白擔心了呢。」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