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眾生萬象

上午十點鐘的時候，江淮晏開車帶喬苒停在一幢磚紅色的校職工宿舍樓下。

第一個人叫嚴秋河，是市第一中學的數學老師，兩個人從小認識，是項思思從小到大的追求者，項思思哥哥很看好他。

喬苒依舊坐在後座，冰雪消融后氣溫有所回升，一連幾天都是陽光明媚，這個角度位置剛好可以被太陽照顧到，舒適且溫暖。

江淮晏靠在座椅里沒著急動，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看著前面宿舍樓里進進出出的人。

喬苒見狀把按到車門上的手收回來：「他不在家嗎？」

江淮晏抬了抬下巴，示意喬苒看旁邊的保安亭。

保安亭下正站著個年輕男人，看著差不多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細軟的短髮被風吹的有些凌亂，五官清秀，戴了一副黑框眼鏡，高高瘦瘦的，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麵包服，裡面是一件灰色的連帽衛衣，衛衣的帽子翻在麵包服外面，下面搭配了一條深灰色的休閑褲。給人感覺還算清爽乾淨。手裡提著兩兜蔬菜正含笑跟保安說著什麼。

這是嚴秋河？喬苒沒在他臉上找到一絲陰霾，收回目光，她看向江淮晏：「他不知道項思思已經死了么？」

這才幾天，從小愛慕到大的人被殘忍殺害這麼快就釋懷了？

江淮晏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知道。」

喬苒又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他應該沒那麼喜歡項思思。」

江淮晏移開目光嗤笑一聲：「上次去找項思思哥哥了解情況，她哥哥把嚴秋河當準妹夫看，當時就給他打電話了，兩個人隔著電話情凄意切、聲淚俱下。」

喬苒扭過頭不再問了，眾生萬相、各有其貌，有些人有些事只有真正接觸了才能參透其中二三。

車裡一時安靜了下來，喬苒窩在座椅里興味索然的盯著外頭，過了一會兒，她說：「江老師，他往回走了。」

只見嚴秋河把手裡的蔬菜提起來沖保安揚了揚，然後擺擺手，轉身走進樓道。

江淮晏也始終盯著窗外。

「走吧喬苒。」大概又過去兩分鐘，他推開車門喊喬苒下車。

——

樓道里充斥著艾草的味道，潮濕斑駁的牆上貼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廣告，喬苒跟著江淮晏上到二樓，停在一扇單薄鏤空的鐵門前。

江淮晏抬手敲了敲，很快嚴秋河的身影就隔著門出現在對面。

他已經換上了居家服，表情有些猶疑地看著門外兩人。江淮晏朝他亮了下證件照，嚴秋河抿抿唇，磨磨蹭蹭的打開門。

職工宿舍是普通的一室一廳，屋裡陳設十分簡單，一眼就能看到頭那種。嚴秋河把江淮晏和喬苒讓到半新不舊的木製沙發里坐下，又翻出兩個乾淨的一次性塑料杯接滿水放到兩人面前的玻璃桌上，然後拘謹的站在一邊。

江淮晏嗓音淡漠：「你坐吧。」

「哦，好。」嚴秋河應下，略顯局促的在對面的春秋椅里坐下。

他始終低著頭，眼睛盯著地面：「12月7日下午2點至3點之間……7日是星期四吧……我在學校，下午三點有我的課。」

江淮晏掃他一眼，淡淡的問道：「幾點到的學校，有沒有時間證人。」

嚴秋河點點頭：「有。就快三點鐘到的，我一直都是提前三五分鐘到，那天在辦公室的老師都可以作證，而且我出門的時候保安也看到了……」

江淮晏打斷他：「宿舍到學校要走多久。」

嚴秋河略一思索：「大概十分鐘吧。兩點多的時候我是還在家，但我沒道理殺害項思思啊，我、我喜歡……」

江淮晏接過他的話問：「你喜歡項思思？」

嚴秋河兩手交握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氣：「喜歡啊，你們不是早就知道嗎？我從小就喜歡她，她家裡人都知道。」

江淮晏烏黑的眼珠一錯不錯的看著他，沉聲道：「你好好想想再說。」

嚴秋河快速抬頭看了一眼江淮晏和喬苒，然後又低下去盯著地面，短暫的沉默一會兒，囁嚅著：「我也喜歡她的……她長的挺漂亮的，家境也好，她爸媽之前出事兒還賠了好幾百萬……」

……

喬苒始終沒有插話，只是時不時抬眸看看嚴秋河，坐的穩穩噹噹的，像是江淮晏帶來的人形掛件。

按照嚴秋河的說法，比起項思思本人，他更喜歡的是項思思良好的家境，並且前段時間已經對項思思表白了，而項思思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也並沒有因此疏遠他，為此他覺得項思思大概心裡也有他，只是性格原因在跟他拿喬。可沒想到就在他認為指日成功時，項思思被害了。

「我以為多給她點兒時間，我們就可以走到一起了，沒想到……」

嚴秋河說這話時，用手捂著臉，似乎不能接受。

喬苒撐著下巴默默的想：對別人家的家底還挺深情的。

——

身後的門帶起一陣風，極快的關上了。才邁出門檻的喬苒無奈的瞥了一眼旁邊的江淮晏，這一看，剛好就對上那麼一雙深邃幽暗的眼睛。

江淮晏認真的看著她，「有收穫嗎？」

喬苒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緊閉的鐵門，示意江淮晏下樓。

跟著江淮晏走下樓，喬苒把嚴秋河的一舉一動重新在腦海里過了一遍：「目前看起來除了喜歡項思思以外沒什麼疑點，不符合之前推測的預謀型犯罪行為，他的犯罪動機不充分，項思思只有活著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心裡素質也不太好，說謊的時候從動作到表情都暴露的很明顯，比如他說他愛項思思的時候，就差把心虛寫在臉上了，另外。」走到樓下，她略微仰起頭向上看了一眼：「這棟樓門口的電線杆上安裝了監控，不在場證明可以再確認一下。」

江淮晏淡淡點頭，與喬苒感覺一致：「走吧，下一個。」

——

第二個對象是愛動健身房的教練吳承。

吳承今年二十五歲，既是項思思的同事也是她的私人教練，江淮晏從車裡的檔案袋裡找出一張合照遞給喬苒：「看第三排第二個。」

是個看起來很陽光健壯的男生，肩上搭著一件黑色運動背心，揮舞著拳頭沖著鏡頭笑。隆起的肌肉在陽光下熠熠發亮，站在人堆里高挑又醒目。

喬苒下意識的評價了一句：「項思思桃花開的都挺好。」

江淮晏系安全帶的動作一頓，然後若無其事的發動汽車。

中午十一點多，江淮晏和喬苒抵達愛動健身房。才推開玻璃門，就聽見一聲甜美清脆的「您好歡迎光臨。」

喬苒聞聲看去，正對門口半人高的櫃檯里坐著一個漂亮女孩，看起來年紀不大，奶茶色的短髮被開門關門的間隙潛進來的冷風掀起絲絲縷縷，顯出幾分嬌俏。此刻正朝著她和江淮晏笑意盈盈。

喬苒辨別了一下，主要是朝著江淮晏。

江淮晏面無表情的走向櫃檯，語氣客氣而疏離：「吳承在嗎？」

女孩見江淮晏靠過來連忙站起身，笑容也更熱烈了：「吳教練啊，在的在的，嗯……您是他的學生？」

喬苒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江淮晏神色淡漠，嗓音低沉如水：「警察。」

屋裡安靜了一瞬，女孩收起笑容，有些慌忙的對江淮晏點了點頭：「您…您稍等下，我去喊。」說完就朝樓上跑去。

看著女孩略顯慌亂的背影，喬苒站在江淮晏身後，輕聲問道：「她就是接替項思思的人？」

江淮晏不置可否：「大概吧，上次來的時候這裡還沒人。」然後他眼中又浮現出笑意，語調輕快：「看看這朵好桃花開的漂不漂亮……」

話音剛落，樓梯處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喬苒抬頭看去，吳承是跟剛才的女孩一起下來的，和照片中一樣健壯帥氣，穿著一件緊身的運動背心，外面罩了件黑色羽絨服。

趁著吳承還沒走到近前，喬苒學著剛才江淮晏的語調，小聲回道「真挺漂亮的。」

江淮晏目光淡淡的略過她，看向走過來的吳承。

吳承雙手揣在兜里在距離兩人一步遠的位置站定，面色有些不愉：「不是上次才問過嗎？不去抓兇手來找我做什麼？」

江淮晏看著他：「這次問一些別的情況。」

吳承皺著眉靜默了片刻，轉過身勉強的說道：「成吧……那上來說吧……不過講實話我也沒什麼可跟你們說的了。」

吳承把江淮晏和喬苒帶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休息室，休息室暖氣開的很足，他脫下羽絨服坐在兩個人對面，率先開口問：「上次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她人挺好，跟我們都無冤無仇的，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很難過。」

江淮晏入座后環顧了一下四周，直入主題：「你們只是同事關係嗎？」

吳承明顯的怔了一下，然後有些無所謂的笑道：「如果……你們覺得那種關係也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