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敲打

出門前段遙又去看了一眼徐嘉齊，還是一息尚存的模樣。段遙上前，為他細細地診脈，心知此時除了等別無他法。徐叔因着上回吐血，這兩日不離身地照看徐嘉齊，還沒有機會同段遙見上一面，此時瞧著段遙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樣。

「徐叔，有話不妨直說。」段遙俯身替徐嘉齊掖了掖被子。

「段小姐，節哀。」徐叔雖不是府中舊人，但當年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為了替徐嘉齊治病，段遙並未向徐叔隱瞞了心樓的事。因着要治病，徐叔這裏本就叨擾許多，此時平白翻出段遙舊日傷口，徐叔心中更是愧疚，但張了張嘴也只能吐出這麼幾個蒼白的字。

這話聽着耳熟，段遙想起來父親才去世那幾日，有許多人也曾這麼安慰她。他們還說了什麼呢，說好人不長久，說將軍可惜，說稚子何辜，這些大人說來說去都只是帶着憐憫的面具，高高在上地看一場無關自己的悲劇，感懷到了深處落兩滴淚便已是善心。段遙看得多了，只覺得心冷得麻木。可落得如此下場，都是段錚自己選的，再齒寒也只能悶頭吞下，沒什麼好抱怨的。

段遙對着徐叔沒說什麼，大步出了門。

其實說是祭拜，不過是對着城門遙想當年。可當年又是什麼好光景么，值得叫人翻來覆去的想。段遙只覺得段錚做人失敗，賭上身家性命，連一座墳塋也沒留下。

身旁醇香的女兒紅順着城門根倒下，引得段遙側目。

「段姑娘，真巧。」黃四娘巧笑倩兮。

段遙面無表情：「不巧。」

「聽聞段將軍當年就是在這兒從容就義，這樣有情有義的男兒，世上難得。記得當年也曾是十里長街相送，可是你瞧，不過短短二十載，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時間真是叫人害怕。」黃四娘笑吟吟地看着段遙。

段遙不為所動，不能改變的事情說再多也是無用，抬腳便要離開。

「當年之事，段小姐不好奇嗎？」

「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段遙只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至於從前，何必念念不忘。」對於往事，反反覆復地提起，只叫人覺得厭煩。

那黃四碰了個軟釘子，也不著惱，還是一副笑模樣：「段姑娘年歲不大，做人倒是通透的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說的很是。可惜世間痴男怨女無數，你肯放下旁人卻未必。」

段遙挑眉，深深地瞧了她一眼。

「段將軍已經自嘗惡果，你如今身在局中，難道還想再嘗一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苦果嗎？屆時的代價只怕不是段姑娘能付得起的！」黃四依舊明媚的笑容中泛出點點冷意。

這一番話不啻於平地驚雷，震得段遙心神激蕩，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正想追問時，那黃四已背過身去，走遠了。

「段姑娘所求之事已有眉目，明日正午了心樓恭候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