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將軍

段遙聽了嬤嬤的話，只是沉默。當年許多事，許多人，細細密密地織成一張網，叫人無處可逃。她的父親死在了這張網中，可段遙任性地想，這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父親於她而言已是太遙遠的過去，就像清晨時分在陽光下散去的霧，朦朦朧朧的並不真切。她並不想去理睬那些血海深仇，她就想當個普通人，好好活着，守着嬤嬤在這小院中安穩度日。更何況父親當年身處漩渦中心，手握兵馬，也不過落得個屍首異處的結局。遑論現在，她只是個小小的孤女，難道就能翻了這五指山，未免太異想天開。

「嬤嬤照料我長大，應是知道的，」段遙啞聲道，「我這個人，從來最是識時務不過。若不是嘉齊病的蹊蹺，又怎會重提這一樁舊事？嬤嬤應該比我清楚，當年多方權力傾軋，所謀甚大，絕不是死一個邊城守將就能平息的。我憂心，這麼多年的平靜只是假象，我們早已身處局中，而今不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段遙閉上眼，捏緊了袖中的玉牌和印章。

恍惚間，段遙好像又看到那個高大威猛的男人坦然立於城前。獵獵西風吹過，揚起漫天黃沙。他就那麼站着，背脊挺直，於千軍萬馬前從容赴死。

「臣段錚是個俗人，從一介武夫走到今天，是陛下垂青。

當年雪竇山下初見，臣與陛下一見如故；後來相偕遊歷江湖，看遍人心險惡；及至先帝駕崩，多年兄弟反目，臣與陛下在重重圍殺中走出一條血路。陛下要做千古明君，段錚就做陛下手中最利的一把刀。臣這把刀殺過姦邪，誅過小人，最終揮向了自己，報應不爽啊。陛下如今坐擁萬里江山，掌天下生殺大權，可還記得雪竇山下的赤忱少年？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陛下，臣犯下的罪孽自有臣一力承擔，願陛下不再牽連無辜。從前一步錯，步步錯，段錚悔矣。」刀光閃過，血濺三尺，再不復從前。

談笑做成豐歲，笑禪龕榔栗。不過痴人說夢。

猝不及防間，壓在段遙心底的記憶回籠。原來說不記得卻是假的，至少她還記得刀光閃過濺起的紅和鐵騎行過揚起的沙，數萬兵士的聲聲慟哭。那些曾經構成了段遙全部的夢境，可醒來時的淚跡斑駁，午夜夢回的痛徹心扉，早就一點一點消磨成了茫然若失，如今再想起只覺得時過境遷。

「嬤嬤，明日我想去祭拜父親。」長久的靜默中，段遙只覺寂廖。

－－－－－－題外話－－－－－－

等寫到兩萬字的時候，把前面的章節磨一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