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第61章 第 61 章

「你幫我一次,我欠你一次。」悅尚韓指尖在白玉肉乎乎的身子上輕輕點着,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了,但目前他想查內廷的事,只能借沐貴妃和八皇子的手。

刁家與沐寧侯夫人早已不往來。他剛已經用了刁家的名,不會再繼續扯情分佔便宜,現在與雲崇青純粹是交易。

雲崇青直言:「不是不願幫你,實是我也極少能見着八皇子。」那是天家貴子,真非凡夫想見就能見着的。「而且就算見着,我與他也難能私話,更別說請出宮見你了。」

有理。悅尚韓蹙眉。

見他不言語,雲崇青拱禮:「告辭,」轉身想走,卻聞一語。

「你在查谷晟十二年南濘陳家案?」

悅尚韓目光清幽,紅唇微啟:「我也在查。」他娘雖少離南塑,但對朝廷事並非一無所知,畢竟南塑也屬於大雍,總要關心施政。

輔國公案跟南濘陳家案?雲崇青想到老師說的一事,整治南濘私鹽時,南齊門大營有點兩千兵隨行。陳家金庫被盜那晚,就是有南齊門大營的兵把守。當時南齊門總兵正是輔國公韓鈺。

自己的兵監守自盜?他容的嗎?難道輔國公早就在查南濘陳家案?是查到什麼了,才有肉傀儡之禍嗎?

不愧是三元及第,果然是聰明人。悅尚韓輕眨眼,手離開白玉:「你要查陳家金庫被盜的真相,我要查輔國公府遭難是否與陳家案有關,咱們合作。」

「你為何會以為輔國公府遭難與陳家案有關?」雲崇青盯着他。

悅尚韓直言:「我外祖雖沒兵權,但管着南齊門大營六萬精兵。陳家金庫被盜,與樊仲一同消失的除了金子,還有南齊門大營的十二兵。他得管。不痴不傻的人,都能看出陳家金庫是監守自盜。這說明什麼?」

南齊門大營的兵,不忠。之前他也在疑慮這點,但沒往輔國公府顛覆上想,雲崇青斂目。

「我背後有族人,漠河還有韓家人,非無所顧忌。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絕不會傷害八皇子毫末。」悅尚韓迎著雲崇青的審視,心無起伏:「此行只查明肉傀儡之事,還輔國公府清白,迎回韓家流放的人。」殺盡該殺的人。

雲崇青信他九分了:「剛叫我那位是誰?」

「羅一瀟的長子羅東聞。」

西順侯那個斷袖之癖名在外的長子。雲崇青又問:「你怎麼稱呼?」

「悅尚韓。」

「什麼悅?」

「愉悅的悅。」

雲崇青心頭一震,這個姓氏極少見,少見里最出名的便是南巫悅氏。悅氏與別家不同,她們尊女。目光下落,定在趴於悅尚韓玉帶上那隻白玉似的蟲身。南巫悅氏擅養葯蠱,不過聽說她們族規極嚴苛。

悅尚韓似看透了雲崇青的心思,輕笑言道:「不沾黨爭不傷無辜。」這是他娘爭得族長后,新添的族規。違背者,賜蠱穿心經。娘身子裏流着韓氏的血,天生威嚴,管族人跟治軍一樣一樣。

「我明日給你答覆。」

「有勞。」

目送悅尚韓離開,雲崇青回去藏書室。菜才熱好,苗暉、常俊鑫還沒吃。二人見他,不免問上一兩句。

「剛叫你那位,我瞧著怎麼有點像西順侯?」因着勐州謝氏,西順侯府那起子糟事也被傳開了,苗暉最近都跟着受罪。他娘和他媳婦難得和睦,看他哪哪不順眼,就因為他是個男子。若非抹不開臉,真想學了大壯,誰瞪我我就沖誰哭。

「確是羅東聞。」雲崇青洗了手,坐到桌邊,拿碗舀湯。

常俊鑫夾了魚頭:「那另一個呢?」

「你們不會想知道的。」雲崇青笑言。

意思就是他們別問。常俊鑫明白:「你認識羅東聞?我在江備見

過有龍陽之好的男子,他瞧著不像?」

雲崇青搖搖首:「不知道,我今天也是頭回見他。」

「大理寺今早傳他了。」苗暉最喜吃雲客滿樓燉的羊肉,不膻不柴,:「瞧架勢,皇上對二十五萬金抱了必得之心。」

「本來那就是該朝廷的。」常俊鑫一口咬上魚嘴。也是謝、朗兩家太涼薄了,不然就沒這茬。

事關八皇子,傍晚雲崇青下值回到府里,叫了記恩往竹鈴居。聽說韓家有人來京,莫大山都露了驚愕:「刁克紀長女確是南下時撿的,這不是什麼秘密。撿著時,那孩子都兩三歲了,但沒聽說有誰來認。」

記恩兩手抱着杯:「南巫?天爺啊,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南巫人,他什麼樣?跟咱們像嗎,眼睛是不是也黑的?」

「南巫也是中原人,只是傳承上詭異了點。」雲崇青還記得前生大學時,班裏學習委員是個苗族姑娘。平日裏被問得最多的便是,她會下蠱嗎?

莫大山見過南巫人:「他要見八皇子,是想查死胎事?」

「應該不完全只為這。」雲崇青想,還有要見識一下八皇子:「羅東聞隨他一道來的。」

「輔國公府的案子也過去二十五年了,死胎的事還能查?」記恩說完,又覺哪裏不對:「他們不是有族規,不沾黨爭嗎?」

雲崇青蹙眉:「這不是黨爭,是在查輔國公府被誣的事?事出有因跟無緣無故不能歸為一談。」

也對,記恩好想見見悅尚韓:「明天中午,雲客滿樓給你送午膳時,會帶去沐伯父的回信。」

「好。」

莫大山心裏有愧啊,雖現在還沒確定輔國公府出事,與陳家案有關。但前後一連,十之七八。

「侯爺那要准了,我也想見一見悅尚韓。」

次日開晴,悅尚韓離了京南郊的農家,進了城去北市尋了一家吃客較多,看着乾淨的食鋪,在角落坐下:「老漢,他們都在吃什麼?」

店家笑呵呵地答道:「臊子寬面加煎蛋。」

「給我來一斤三鮮餃子。」這兩天吃了羅東聞三隻雞,他現在想用點素凈的。

「好嘞,您稍等片刻。」

不大會,熱騰騰的餃子上來了,店家還給舀了一大碗餃子湯。

「您慢用。」

悅尚韓才拿起筷子,對面就坐了一人,抬眼看去:「你吃什麼?」

「跟你一樣吧。」

「老漢,再來一斤三鮮餃子。」悅尚韓從未懷疑過沐寧侯府的實力。雲崇青,跟他以為的一般著調。

沐晨煥打量著對面的青年,輔國公府出事時,他已經十二歲,對韓家人還是有印象的。悅尚韓,眉似遠山,眼皮摺痕若小扇,與已逝的輔國公世子韓南淵確有幾分像。

娘知道輔國公夫人是刁家收養的,也曉得曾有人找上門,但卻不清楚找上門的人是不是姓「悅」。不過輔國公夫人及笄時,添了個小字,叫悅然,這點外人不知。而且她頭胎,肚子是比尋常要大些。

今晨,雲客滿樓上門給他媳婦送新研的糕點。知道輔國公外孫找上崇青,不止他兩口子,就連爹娘都很詫異。

「不要再去翰林院了。八皇子最近在看兵書,皇上允他遇到不懂的可以來問我爹。」

「看兵書好,不但可以開闊眼界,還能明智。」悅尚韓一口一個餃子,吃得噴香:「我不會在京里留很久,等見完人,便會去蘭凌。」

沐晨煥見有人往這來,聲音更小:「你想要查的事怕是不好查。」

「知道。」悅尚韓面上平靜:「我只是想要沐貴妃著人幫我抄一份二十五年前,各宮落胎脈案。」還有太醫院,他們是怎麼確定埋在韓氏宗祠石板下的肉傀儡是皇家死胎?

這一點,他娘

耗費二十年心血,養的幾隻葯蠱能做到。但太醫院…不太可能。死胎不是活嬰,不能靠長相來辨認,也不能取血。製成肉傀儡了,就跟人·皮泥偶一般。

事關一超品公爵謀逆的事,總不能信口胡說吧?

反正他是問過烏家人了,他們只是制了十具肉傀儡,並沒有向誰提供過任何蠱蟲。

「如果只是要脈案,你無需見八皇子…」

「還是見一見吧。」悅尚韓淺笑,諷道:「巫族也怕再出一個像先帝那樣的君王。」輔國公府案有諸多說不清的地方,先帝未等查明就信了國公府謀逆,逼得他外祖和幾個舅舅自刎。

之後呢?既是謀逆,先帝為何不將韓氏斬盡殺絕?

哼,還不是怕寒了其他三家的心。韓氏該感謝沐寧侯府,若非沐寧侯府掌雄軍三十萬在外,先帝未必不敢做絕。

沐晨煥理解他,不再多言。

吃完餃子,又喝了大半碗餃子湯,悅尚韓離開了。

沐晨煥吃好,去隔壁鹵記切了兩斤驢肉,打道回府。永安堂里,沐寧侯夫婦正等著。見兒子歸來,侯夫人忙問:「見着人了嗎?」

「見着了。樣子像韓南源。」沐晨煥將提着的驢肉放到桌上:「我確定他是巫族人,他也承認了。」

沐寧侯嘆氣:「為了奪一塊世襲罔替的丹書鐵劵,先帝當真是什麼糊塗都敢裝。現在韓鈺外孫要查,查清了,若是誣陷,皇家沒臉。皇帝少不得要給輔國公府磕個頭,不然就是對不住太·祖。

可磕頭了,恩怨就清了?韓鈺父子六人的命,誰來賠?韓家死在流放路上和漠河的那些命,又怎麼算?」

抽了帕子,沐侯夫人抹眼淚,哽聲道:「我這些老小姐妹,命怎都那麼苦?」

「先不說這些。他年前還要去蘭凌,爹,您看怎麼安排?」沐晨煥心裏在想着輔國公府案和陳家案間的牽連:「太醫院那的脈案,讓小妹著人抄,還是請江太醫?」

沐寧侯氣不平:「交給瑩然去安排吧,她有分寸。」

之後幾日,雲崇青那安安靜靜,無人打攪,直到臨休沐,沐晨彬從汕南回來,他才從記恩那得知,悅尚韓已見過八皇子。

「就在侯府。八皇子將帶來的一本兵書給他了。他離開時還關照,若你這有什麼需要,可找羅東聞。他力所能及內,不會拒絕。老師也見了他,但沒坦明身份。」

「沒出什麼事就好。」雲崇青心放下了:「明天我們去看沐二哥。聽愈舒說,上午抵京連家都沒回就進了宮。」

「這回徭役有他巡查,還是沒了五十三個人。」汕南那邊的客滿樓賬本尚沒到,記恩暫時不清楚具體情況,但始終覺得不應該。千里堤壩加固,勞役成千近萬,相對而言,五十三人是少數。

可加固堤壩,又非冒着水澇在加固,除了苦點,沒什麼大危險。命怎麼喪的,屍體呢?五十三人沒了,只撈著八具屍。

雲崇青蹙眉:「對方沒罷手。」但應該也沒敢太放肆。

「翰林院那怎麼樣?有跟常編修打聽到什麼嗎?」

記恩點首:「我岳父那已經找人盯着了。」抬手揉搓臉,「老弟,你說…我爹還活着嗎?」

若是為勞力,雲崇青覺可能性不大了。

沒等來答話,記恩凄然一笑:「其實連他的身影,我這模糊了。可每回對着小圓包,我心裏又難受。不是為自己,是替我爹。」眼眶紅了,「模糊的記憶里,他總抱着我。你說…就那麼分開了,他得多惦記我多擔心我?以前,我沒法去衡量。現在為人父了,

我沒法去想,實在受不了。」

伸手搭上義兄的肩,雲崇青用力抓了抓,以作安撫。至於言語,他不知道說什麼。

記恩拉着椅把,隨身轉,坐定就想投老弟懷裏悶會,可惜才要靠近,沒良心的就撒開他避過。

「你趴桌上趴一會就行了。」雲崇青板着臉:「我懷裏只能我娘、我媳婦、我閨女拱。」

「你有閨女嗎?」

「以後會有。」

「娘才不要拱你懷裏,娘有爹。」

「那你也不行。」雲崇青雙手抱臂:「你要拱回去拱嫂子。」

記恩傷心勁兒都快過去了:「明兒我看你抱不抱糖包?」

「糖包還小,你多大塊頭?」雲崇青不想理他了:「我去爹娘那看看。」

「一道。」

翌日一早,溫愈舒看夫君練完劍,兩口子相攜去樂和堂用早膳。吃飽了,一家四口又往團華院,看嫦丫和小圓包。再有兩天小圓包就滿月了,嫦丫熬著日子,她已經讓相公請匠人打了四尺高的大浴桶。

「我都感覺頭上有上百隻虱子在爬。」

「半夜把我拉起來,給她捉虱子。」記恩笑道:「我一手端著燈一手扒發,虱子影兒都沒看到,差點把她頭髮給燎了。」

溫愈舒抱着吃飽奶,兩眼眯達眯達要睡覺的小圓包:「還有兩天,再忍忍。到時要覺家裏洗著不過癮,咱們叫上五姐,去京郊溫泉莊子上泡。」

「成。」嫦丫玩笑:「生娃我走過一朝,覺得疼也就那麼幾個時辰。生下來,養個兩三天,緩過勁兒便沒事了。但做月子…我是真的做怕了。」

每回來,王氏都要查看臉色:「生孩子,身子大虛。不好好養,以後有的你罪受。」

「親家太太說得對。」韋阿婆領着個婆子,端了一大陶罐進來:「五更就開始燉的羊肉湯,你們都用一點。廚房還在烙羊肉薄餅,一會就給上。」

雖然吃過了,但云崇青聞着味,還是接了碗,回頭跟愈舒說:「我們分一碗。」

「好,」溫愈舒笑看她夫君:「羊肉餅一張我吃不完。」

「剩下我吃。」

韋阿婆給孫女來了一大碗,然後往陶罐里擱了鹽:「姑爺,碗給我。」

「阿婆,少一點。」

「好好。」口上是這麼說,但韋阿婆盛起來,那是連湯帶肉一大勺一大勺。

「夠了夠了。」

喝了兩口湯,才出鍋的羊肉薄餅來了。溫愈舒將小圓包交給乳母,迎上夫君送來的餅子咬上一口,接過常汐遞來的溫巾子擦了擦手:「真香。」

韋阿婆就好這熱鬧:「大虎小虎也喜歡吃。只烙餅就吃個才出鍋,不好帶給他們。」

「對,」雲禾半張餅已經下肚了:「這羊肉好,不肥不瘦還嫩。」

「侯府給尋的羊場。」記恩看他媳婦兩眼盯着鹽,臉撇向一邊,往老弟身後挪了挪。

溫愈舒就著夫君的手,喝了口湯,見記恩鬼祟的樣子,正要笑話,守門的婆子來報,「夫人,門房說西平朗家來拜訪。」

朗家?屋裏人都愣住了。常汐和韋阿婆臉上沒了笑,眼神尤其冷。嫦丫把湯放下:「不見。」

簾外婆子又道:「說是夫人的外祖。」

朗羨。溫愈舒還真想見見,她也是個沒福氣的,都出嫁為人婦了,今兒才見着正經的外家人:「請他到青斐院吧。」

「要我們待客嗎?」王氏問。

溫愈舒搖首,莞爾笑道:「不用,我也就是想瞧瞧我娘那個爹什麼德性,來咱們府上又是求什麼?」

「再喝口湯。」雲崇青喂著媳婦:「啊…」

「我又不是糖包。」溫愈舒很受用,杵到碗口,喝了一大口。

雲崇青把餅給她,拿了筷子夾羊肉吃:「吃完我陪你去見。」

「那是當然要的。我得讓他看看我嫁的夫婿多雋秀。」

聽着話語,王氏笑又回來了。

那頭朗羨見門房去而復返,請他入府,臉上沒見高興。六十又六的人了,發有見白,但麵皮子瞧著比雲禾還要年輕。銀冠束髮,黑狐大氅,矜貴又奢華。

穿過垂花門,左手背到后,朗羨目光掃過不遠處的臘梅,未有絲毫停留。走了半刻,遠遠見一對年少夫婦往這向來,神色更是不愉。雲家什麼規矩,當家媳婦的外祖上門,竟無一長輩出門迎接,全無禮數。

在青斐院門口碰上,門房躬身行禮后,退至一旁。雲崇青看着人不動作,路上媳婦已經說了,今天婦唱夫隨。溫愈舒理了理寬袖,由著朗羨打量,幽幽道:「聽說你是我外祖?」

還真是不客氣。對着與陳溪娘似了五分的臉,朗羨再壓不住脾氣:「你母親就是這麼教你的?」

「我母親如何教我的先不談。」溫愈舒抬眼看正視:「你說你是我外祖,可自我懂事以來,就沒見過外祖。從小到大,許多人仗着是我親族,拿我這拿我那。我是吃夠了親族的虧,也是真怕了。

你想跟我談我母親,可以,但得先拿出實實在在的證據,向我證明你確是我外祖。」

簡直荒唐!朗羨扭臉向雲崇青:「你就這麼由着她?」

雲崇青一臉無辜:「我覺得我夫人的要求不過分。畢竟現在外頭誰都知道朗家要上交陳家不當財,十五萬金。我夫人家財萬貫,財帛迷人心,誰能保證不會有大膽的冒充朗家人,上門騙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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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戶子,走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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