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第60章 第 60 章

下午,沐寧侯夫人領着三兒一家去了雲府探望。韶音的慘死,也是她心頭的一塊不平。今天雖說出了口惡氣,只太晚了,可憐人回不來也看不到。

「溫垚…哼,我真是佩服他豁得出去。聽你姨父說,那麼大年紀了,在朝上又是淌眼淚又是磕頭悔不當初的。從頭到尾,嘴上喊著錯在他,可卻將害人的罪全都推到溫曾氏身上。他是忙在外,對內疏忽。溫棠峻呢?被他娘騙了。一家子全好人,就溫曾氏一個歹毒。」

婆母已經在永安堂罵過一通了,雲從芊也覺可笑:「說句到底兒的話,溫曾氏哪來的膽子敢毒害在做月子的兒媳婦?還不是因為溫棠峻不在乎姨母,怨憎姨母,溫垚這個當家人沒個清正嚴明的風度?」

王氏點首:「最大的罪,就在溫垚身上。」

「照溫家那風氣,像我這樣的,就是得進門,也活不了幾天。」雲從芊心疼她弟妹。

正剝胡桃的沐晨煥,抬起首:「要娶你是我的意思,我在你之前沒心上人。」

「提到你了嗎,插啥嘴?」雲從芊鬧了個臉紅。自打閨女說再生一個,最近這人是越來越放蕩了。

他愛妻是越來越凶了,沐晨煥彎唇,將剝好的一碟胡桃仁遞過去。

夫綱不振啊!雲禾笑了,屋裏幾人也跟着樂。看姐姐、姐夫蜜裏調油,溫愈舒都有點想她夫君了:「對了,」扭頭看向姨母,「我在京里生活了十幾年,過去跟曾家長輩也赴過幾回宴,怎麼對冠南侯家女眷一點印象都沒?」

這個府里以往就留意過。沐侯夫人道:「都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大雍才建國那一二十年,大家還沒那麼深的計較,倒是有兒女結親的。後來…日子久了,君臣之別愈發深刻,咱們這樣的人家就多了一些忌諱。」

沐家娶妻,少有出自勛貴或大士族,多是一般門戶家裏品性上層的姑娘。鎮國公府、孟安侯府也一樣。自刎在詔獄里的輔國公韓鈺,倒是娶了個刁家姑娘。可那姑娘,並非她堂舅親生,而是在南邊認養的。

「冠南侯府行事比段、沐、韓、孟四家還要低調、謹慎。他家開武館的,跟武將都合得來,但卻未生過與誰家結親。過去咱們也只是以為姓冠的警醒,現在看,不盡然了。」

溫愈舒細思,大家女子,背靠強勢,難掌控。這不是野心勃勃的冠家想要的。

冠家密謀這麼多年,內院沒出事,無外乎三點。一是娶同夥族裏女兒。二、不是同夥,應也好掌控。三、少有孑然一身的人。女子身後有家族門楣,冠家這樣的,一旦暴露,九族全覆。她們除了幫着隱瞞,同流合污,沒有後路。

「冠家女眷病逝的多嗎?」問完溫愈舒就覺自己傻,皇後宮里宮女都能換,更何況自家府里的婦人?

在兵部待了一下午的沐寧侯,傍晚繞去了翰林院,與雲崇青一道回了喜燕衚衕。竹鈴居擺膳,說對冠南侯府的猜測。

「完顏氏?」沐寧侯不意外,但腦子裏有個影:「孟元山胡姬是藍灰眼?」

「是。」雲崇青倒酒的手頓住了:「您想起什麼了?」

沉凝幾息,沐寧侯蹙眉道:「少時,祖父予我們一群男娃說悠然山戰事時,提到過一個藍灰眼。那人確是姓完顏,叫什麼,我…一時想不起來。」

沐晨煥從不懷疑他爹的記性:「這麼說冠家從一開始開武館,就不是為營生?」

「昨晚睡下,我與愈舒又從頭捋了一遍。」雲崇青給幾人斟滿酒:「完顏氏在凌太主那吃了大虧后,並沒有放棄入主中原,一直在伺機。冠家這一支南下,應是於凌朝文帝之前。那時,亂象已顯。相比集軍強攻,派人潛入慢慢蠶食,乃上策。」

記恩接上話:「只完顏氏沒想到,凌朝傾覆得太快,守悠然山的沐家又投了異

姓王,草原上乞顏悍部也愈發厲害,終他們未能南下。」

「然後大雍國力日漸強盛,金卻被乞顏悍部和西夏屠戮瓜分。」全連上了,沐晨煥佩服小舅子:「冠家這麼執著,你們說他祖上會不會就是姓完顏?」

「肯定的。」記恩夾着只咸香小豬蹄:「但估計邵家就是個隨兵。」

莫大山鎖眉:「我現在擔心的是,金朝殘部已投奔冠家。」

「這個也不是咱們能決定的。」沐寧侯倒是不怕:「侯府會再仔細查查冠家的姻親。」

雲崇青認同:「姻親也許不儘是同謀,但裏面肯定有。」邵氏呢?冠家跟邵家幾乎沒往來,這是邵家地位不一般,還是僅在邊緣?

他趨向於前者。

啃完一隻小豬腳,記恩喝了口湯:「等沐二哥回來,我問問汕南那的情況。沒意外的話,年後出正月,我給你外放的方向。」

「好。」雲崇青端酒杯,敬沐伯父:「多謝您在朝上替我岳母說清冤屈。」

「這是應該的,韶音助我沐家良多。」沐寧侯痛惜,舉杯祝禱:「願來世她投生男兒,不再受困於高牆。」那樣足智多謀的一個人,生作女子,又陷在豺狼窩裏,太苦了。

聞言,莫大山三人也端了杯:「同祝。」

夜半起風,清晨落雪。京南郊一騎白馬緩緩行,馬背上坐着位白衣公子,雙目閉合著,似睡著了。眼睫長而濃密,鼻若懸膽,寒涼之下唇朱紅。墨玉束髮,膚比白瓷。雪弱不驚人,才掉肩頭,就被風帶走。

走了半刻,白馬拐入岔道,至寒山腳。寒山腳下有農家,農家沒起牆,只用籬笆圍。一襲黑衣抓了白日打鳴的公雞,正要殺。見着來人,彎唇笑之。

「把你的蟬翼借我一用。」

馬背上白衣青年睜開眼睛,清冽無波:「你還是回屋拿刀吧。」跳下馬,也不走門,直接跨過籬笆。

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確定沒少胳膊斷腿,轉身往土坯廚房,拿了刀出來,走到籬笆那,快速地拔了公雞脖下的一撮毛。

「京里最近很熱鬧。督察院左都御史馮大人,彈劾勐州謝家、西平朗家謀殺陳溪娘,企圖侵佔鹽梟陳家不當財。我那個佛口蛇心的後娘,還跑去雲修撰府上。雲修撰妻子都沒讓她入府。」

白衣青年背手迎風站着:「所以谷晟十二年陳家金庫被盜案被翻出來了?」

「是。」黑衣男子給雞抹了脖子,就丟開手站起身,轉面向東方:「我爹上摺子請立羅冬陽為世子,皇帝沒允。」

「不錯,這位比他爹眼明。」雞撲到腳邊,白衣青年仍站着不動:「等承繼了西順侯府,你別忘了與我的約定。」

白衣男子眉眼柔和了些微,語調沒那麼冷了:「要去的。」

「真不見見韓東林?」

「不見,他是明親王的狗。韓家人除了我和我娘,都在漠河勞役。」白衣男子神色淡漠,眼中陰晦:「我找到煉製肉傀儡的人了。」

羅東聞吞咽了下,兩眼不敢斜視:「終於找到了。」

輕嗯一聲,白衣男子垂下眼睫,逗弄趴在玉帶上睡死的白色肉蟲,幽幽道:「能逃去哪裏?按照我娘定下的族規,我把白玉的子孫寄養在他們心經里了。」

若非他娘那張臉與自殺的大舅似了八分,又要爭奪巫族族長之位,烏家人可逍遙不了這麼久。

「悅尚韓,我給你燒雞吃吧。」大冷的天,陰氣沉沉的,他實在怕聽這些。不等回應,閃身過去,抓了快不行的雞就疾走向廚房。

「我想要認識沐貴妃。」

腳下一個磕絆,羅東聞摔地上:「你想要幹嘛?」

「查烏家用來煉製肉傀儡的死胎。」

「烏家沒招。」

「說不知道。他們只是煉製。」

「沐貴妃是你想認識就能認識的嗎?」

「她不是有個兒子嗎?」

「別,那是沐寧侯府的外孫。谷晟二十年,輔國公府出事時,沐寧侯的二弟沐廣遼沐教頭還給求情了。當時朝上,除了刁家,也就沐家、段家敢給你外祖家說話。」

「你緊張什麼?我是尋仇,不是找死,不會妄動。」悅尚韓轉身,來到羅東聞身邊蹲下,正經問道:「在你眼裏,我是個會一言不合就濫殺無辜的魔頭?」

那還不是您給的印象過於深刻了?羅東聞扯起嘴角,笑着搖搖頭:「不是不是。」也就在他處置吃裏扒外的下人時,這位不知從哪突然竄出來,丟了只…白色肉蟲在下人身上。然後…他不願去想了,反正從此兩人之間就有了高下。

「我要認識八皇子。」

「小的至多只能帶您認識雲修撰,八皇子小舅母的弟弟。」旁的誰,他真夠不著:「您別嫌棄,就我這名聲,去找雲修撰,都是對不起人家和人家媳婦。」

悅尚韓知道雲修撰:「也可。什麼時候?」

「讓我仔細思慮思慮,謀划謀……」

「翰林院,我知道在哪。」

「您不是要去蘭凌嗎?」

「不急,來都來了,我總不能就見了你吧?」

「您既知道翰林院在哪,那還用我帶…」

「要。」

「我名聲在外,與你一同出現,不好吧?」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怎麼想讓我扮成你那個隨侍嗎?」

「沒有沒有。」

在翰林院查閱書籍的雲崇青無端端打了兩個噴嚏,常俊鑫順手遞了熱茶過去:「藏書室寒涼,你也多穿點。」

他不冷。雲崇青接過茶,吸了吸鼻子,很通暢:「嫂子家跟和澤盛家會繼續往來嗎?」

「走禮吧。」常俊鑫翻著書:「你嫂子家不就是我家?」

那老丈人的媳婦不就是岳母嗎?雲崇青輕笑:「盛家老宅還有主子嗎?」

「當然,祠堂還在濟陽。」常俊鑫抬眼:「而且咱講究個落葉歸根,老宅怎麼能沒個主兒守?」轉頭向右,「你問盛家做什麼?」

「只是好奇。」雲崇青眼離書回視:「皇上的第三隻錢袋子,你不好奇嗎?」

那倒還有一點。常俊鑫目光復又回到書上:「以前我跟你一樣很好奇盛家啥樣,人走出來是什麼氣派。可自打錢行給我家送了賀禮后,我就突然間覺得他們也是俗人。」

「正常。」雲崇青不再問盛家了:「最近大富大貴還好嗎?嫿姐兒和糖包常念叨她們。」

「一樣,她們還惦記着小姐妹一塊吃席的事。」常俊鑫想等開春了,再約著一塊去踏青:「你覺得皇上什麼時候換戶部尚書?」昨天有人看見崇青娘子去陶舀衚衕了。溫家真的比過去差得太遠。一屋不掃,何談為君分憂為民請命?

雲崇青眨了下眼睛:「討完金。」

他也如此想。常俊鑫現在就相當期待謝朗兩家主事人押金赴京的場面,二十五萬金啊,一定非常震撼。

雪連着下了兩天,也沒影響到大理寺辦案。西順侯原配謝朦圓之子羅東聞被傳喚了。

「大人,小子母親的嫁妝都由謝荃娘掌著。嫁妝冊子,在外祖大姨太太手裏。」

「大姨太太?」沈益蹙眉,已逝嫡女的嫁妝冊子竟由一個妾室拿着,謝氏這做派還真叫他看不懂。

羅東聞扯起嘴角笑之,儘是無奈:「小子

外祖的大姨太太,正是謝荃娘的姨娘。外祖母早在小子周歲時就過世了,外祖父也沒再娶,後院都由大姨太太管着。」

「你母親的嫁妝理應歸你所有。」沈益也是做個提醒:「既然你不知道,那本官再傳謝荃娘來問話。」直呼其名,是因謝荃娘雖然被扶正了,但身無誥命。

「大人辛苦了。」羅東聞退後兩步,才轉身又回頭:「大人,小子有個不情之請。」

今日見過本尊,沈益對西順侯這長子改觀不少:「你說。」他身姿端正,行止有度,言談從容,不似外界傳得那般惡劣。

「若母親嫁妝要用來填補謝氏所佔不當財,可否容小子留一兩件小物,做個念想。」羅東聞拱禮:「小子可折銀替之。」

「如真到了這一步,本官允你。」

「多謝大人。」出了大理寺,羅東聞展顏,眼裏星光熠熠。不用抱僥倖,他娘親的嫁妝鐵定是保不住了。仰首望天,還有陰沉。多說謝荃娘是作媵妾,陪嫡姐嫁入西順侯府的。

真相是,十四歲的謝荃娘在隨嫡母探望將要生產的嫡姐時,與姐夫有了首尾。為了兩家名聲,他娘親都被氣得早產了一月,還得給那對奸·夫淫·婦擦屁股。怒火攻心,又落得產後血虧,從此大小病纏身,終沒挨到他長大。

謝荃娘…羅東聞目光幽冷,被扶正時,為表對嫡姐的敬重,拒絕了請封。

沒有誥命在身,一會被傳,她得跪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三品大吏,她跪一跪,不算沒面兒。

兒子請封世子被壓,到手的嫡姐嫁妝也沒了。十幾年伏小做低,又費盡心思地陷害他,不想沒到最後就竹籃打水一場空。

甚好笑!

只羅東聞沒能笑多久,拐個彎即見迎面來的白衣青年,頓時臉僵,好看的劍眉慢慢往下耷拉,他不是去津州了嗎?

走到近前,悅尚韓嘴往右努去,示意他回頭直走,往翰林院。

「咱們就這麼去翰林院不好,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羅東聞抬手摸自己的臉,眼盯着悅尚韓那張俊臉,這要再加上雲修撰那張…哎呦,若被個髒心思的人瞧見他三湊一塊,不定得傳出什麼。

悅尚韓不理他,兀自越過,右拐直走。

在原地踢了踢雪,羅東聞大嘆一聲,回身跟上,小聲嘀咕:「雲修撰三元及第,名滿天下,又是沐寧侯府小舅爺,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我自己臟就算了,不能污了人家。一會幫你把人叫出來,我便離開。」

「你就打算一直臟著?」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悅尚韓走得慢悠悠。

「我不急着洗清白名聲。」羅東聞以為現在皇子都漸大了,以後朝里爭鬥只會越來越激烈。他不想摻和。

悅尚韓手背到后:「等我認識了雲修撰,見到了八皇子,幫你看看。若是個好的,你就投效他。」

剛想什麼來着?羅東聞腳步放慢,他要離這位遠點。

走了足半個時辰,他們才到翰林院。也是巧,正逢雲客滿樓來送午膳。雲崇青拿了膳盒往回,聽到有人叫他,轉身看去。

悅尚韓上前拱禮:「冒然來打攪,失禮了。」

看了一眼丈外叫他的那位青年,雲崇青目光落到白衣男子身:「我們不認識。」

「我外祖母姓刁。」

雲崇青雙目一緊:「蘭凌?」

沒直接回話,悅尚韓彎唇笑之:「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稍等,我把膳盒送進去。」雲崇青大步進翰林院,將午膳交給苗暉,讓兩人先吃,不用等他。再出來,已不見另一青年的身影。與白衣人走離翰林院十丈,駐足在空曠地。

「你外祖母出自蘭凌刁氏?」

「是,」不過非親生,而是曾外祖奉旨巡查南境時在黑水林里撿的。

也是稀奇,撿個女娃后,成親七年沒開懷的曾外祖母有喜了,五年抱三。看着雲崇青,悅尚韓在思慮要不要告知他外祖父的姓氏。

「你找我有事?」

悅尚韓決定還是告知,探一探:「我外祖父姓韓。」

韓?雲崇青盯着人。據他所知,輔國公韓鈺並無女兒。

「我外祖母身份有些特殊,頭胎若是女兒必須送回母家。」至於哪個母家,悅尚韓沒說,手輕撫玉帶上的白玉:「這點你可以回去跟沐寧侯夫人確定。」外祖母的頭胎是對龍鳳,也因此,他娘逃過一劫。

「那你為何不直接去找沐伯母?」雲崇青已經信了他八分。

悅尚韓垂目:「她也不容易,我不想去打攪她。」

那你還讓我去找她確定?雲崇青又問:「你找我有事?」

「嗯,我想見八皇子。」

雲崇青嘴角抽了下,他可真敢說。

「我看你還是去勞動沐伯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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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戶子,走官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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