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缸中之腦（中）
一旦懷疑的種子生根發芽，經不起推敲的地方就越來越多。
陸揚張開虎口瞄了一下月亮的角度，剛剛在病房窗口月亮和地平線的夾角就是這麼大，這麼長時間沒動過？
回到便利店，收銀台處身穿綠色馬甲的老人變成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陸揚問道：「剛剛給我結賬的那位大叔呢，我有點事找他。」
姑娘露出一個怪異而標準的笑容，沒有說話。
陸揚看向手裡的煙盒，十分鐘前他記得很清楚是黃殼的黃鶴樓，怎麼變成了藍色的煊赫門呢？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在昏迷之前，真得是在小雨的婚禮上嗎？
整個住院部的燈一下子全都熄滅了。
陸揚站在休息處的鵝卵石散步盲道，大腦脹痛不已。
我是誰，我在哪兒，從哪兒來，往哪兒去？
兩側的灌木叢里，突然游出來十幾條菜花蛇。
陸揚撒腿就跑。
可是怎麼都跑不快，大腦明明命令雙腳全速前進了，雙腿卻只是僵硬地蠕動。
他不去看蛇，他有一種直覺，只要自己不去看蛇。
蛇就永遠追不上來。
他跑到地下停車場。
進了電梯，按下住院部頂樓。
來到樓頂，他鬆了一口氣。
這一定只是個噩夢，在噩夢中，只要從高處跳下，就一定會醒。
陸揚喘著粗氣來到樓頂的圍欄邊。
「哥！」那是21歲的小宛。
陸揚面露驚喜：「小宛，你怎麼回來了。」
小宛的臉上掛著淚痕：「哥，你不要犯傻，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們兩人相依為命了，你死了讓我怎麼辦？」
陸揚感到這個世界忽然又變得真實起來。
住院部的燈漸次點亮，樓下有白大褂的護士來回走動。
但陸揚很確定，這仍然是在夢裡，他必須想辦法走出去。
陸揚微笑：「小宛，哥只能陪你走到這裡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一個人保重自己。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以後一定會很幸福。」
陸揚堅決地越過欄杆，在小宛的尖叫聲中，縱身一躍。
信仰之躍！
在他極速下墜的過程中，世界迅速變模糊。
沒有摔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腦殼開花。
而是落在了泳池裡。
陸揚嗆了好幾口水，被人救到泳池邊。
梁小雨一臉嗔怪：「你不會游泳，幹嘛帶人家來游泳池啊？我以為你會游呢，就推了你一把。還好是在淺水區，不然出事了嚇死人。」
陸揚覺得這一幕好熟悉，他幾乎是憑著記憶說出了下面的話：「因為想看你穿泳衣啊。」
梁小雨笑出兩排潔白的牙，把毛巾扔他臉上：「討厭！」
陸揚轉動脖子，他感到游泳池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飄向他。
還是在夢裡！
陸揚起身迅速奔跑，想找到一個比較高的位置，只有從高處跳下來才能逃出去。
跳下去的那一刻一定要反覆提醒自己，會摔得四分五裂，否則會出現泳池這樣的干擾項。
可是泳池周圍的人已將他團團圍住。
陸揚開口質問：「你們為什麼要抓我？」
「先生，你的精神出了一點問題，總是想自我傷害，我們必須保護你！」
陸揚惡狠狠地說：「我不需要你們保護，給我一棟樓，我要跳下去！」
陸揚被幾個保安模樣的人按在地上。
他出現在一片忙碌的辦公室里。
辦公室沒有樓梯，只有電梯，電梯是壞的。
幾個專家似乎正在討論，如何對他進行治療。
陸揚溫順地說：「我想去洗手間。」
其中一個專家指了個方向。
陸揚看到一個小隔間，飛速鑽了進去。
保安們瘋狂拍打著小隔間的門。
困在噩夢裡的自救方法，第二步，當夢裡的守衛有意識控制你跳樓傾向的時候，用頭撞牆。
幾乎在小隔間門被撞開的同時，陸揚奮力將頭撞在牆上。
腦殼開花。
「要你不要爬磚牆，你非不聽話，被磚頭砸了吧。」奶奶的眉頭輕皺，露出幾分疼愛與無奈。
陸揚四面看了看，這是在奶奶家小院中的天井裡。
花壇里的牽牛花真好看，香氣直往鼻子里撲。
奶奶往灶台里加了兩把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是大鐵鍋里的雞湯。
陸揚抬頭，天空開始飄雪。
一片一片，綿延無盡，可雪花落在他的皮膚上，燒灼滾燙。
這是熱雪。
陸揚趴在天井的水泥地上，從他的視線看去，自己好像攀岩在一堵高牆上。
他想象著自己從高牆往下墜落。
雪花越來越大，大如枕席。
陸揚真得墜落下去。
他大喊了一聲「奶奶」，彷彿被拽入了時空通道。
陸揚猛然坐起，大口喘息。
元力灌滿他的身體。
天上掛著那輪熟悉的紅月。
陸揚出現在了那瘋窟的洞口處。
「陸院長？孟不凡呢？我們接到了他發出的緊急求救信號。」
龍笑文焦急地問道。
他的身後站著，凌澄，羅驍，許婉清。
陸揚捂著頭：「我不太清楚，我在這瘋窟的第二層被一隻大缸怪物給催眠了，好不容易才醒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了洞口處。
可能，孟不凡還在這個瘋窟之中，可能，他也被那大缸怪給催眠了。」
羅驍鎮定說道：「沒事的陸揚，你先平復一下情緒，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了，龍笑文有辦法破開這瘋窟。」
陸揚想到了什麼，有點著急：「羅驍你和凌澄怎麼可以來這裡，我讓你們盯著江陽城的，我妹妹，姑父還有小雨，他們怎麼樣了？」
羅驍微笑著寬慰他：「他們都很好，我在他們身邊都安排了靠得住的人。」
陸揚微微搖頭：「不對，不對，你不是羅驍，羅驍答應了我保護好他們，就一定不會離開一步，你不是羅驍。」
陸揚伸手指向凌澄：「你也不是凌澄，凌澄永遠不可能這樣充滿恭敬地看著我。」
陸揚憤然起身：「這裡，依然是夢境！」
龍笑文有些無奈：「陸院長在瘋窟之中，心智受損嚴重，你們還是先把他帶回謝天治療吧。營救孟不凡的事情，就交給我和許婉清好了。」
陸揚毫不猶豫地拔出無相劍，將眼前四人統統擊殺！
幻覺罷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他們流出的血液，竟然如此溫熱而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