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來了

老幹部錢天磊最得意洋洋的就是自己女兒，從小到大的優等生，拿不完的獎狀，也算讓他這個閔城的教育局局長當的問心無愧威風八面。眼看着女兒要畢業了，老兩口滿心歡喜打算等她在那邊找個好工作，就過去打點一下房產，養老抱孫子，開始愉快的中老年生活。

左鄰右舍誰不知道老錢的女兒學習好，長的又白又嫩，家境又不錯，不說名門閨秀也是個書香門第，小區大院裏那幾個退休的大媽最愛嚼他們的家長里短，逢人就誇他家如何如何，倒是讓錢天磊心裏有絲絲美意。

如今女兒滿載着整個大院的誇讚，卻一聲不響地背着行李灰頭土臉回家了，這讓老錢心裏着實不痛快。分明是在打自己的臉，真正是憋了一肚子火沒地撒。

錢局長停好車，四下看了眼，還好今天那幾位嚼舌根的不在院裏。老婆沛芬沉着臉坐在副駕駛一言不發，也沒有下車的意思。

沛芬是閔城醫院的一名兒科大夫，說話單刀直入，不管對方是誰都能懟到體無完膚，因此在單位得罪了不少人，護士們叫苦不說，領導都不待見她。要不是看着錢天磊這個局長的面子上，她在醫院的日子應該也不會這麼好過。

錢大小姐錢菲陽，自覺把老兩口氣的不輕，從後座趴過來滿臉討好地看二老臉色，那真是左一個包公，右一個鍾馗，咽了一口唾沫悻悻開口道：「父王母后，這不到家了嘛，要不上去收拾收拾咱出去搓頓大的？我請客！」

嘿！您瞧瞧這，怪不得說年輕氣盛，獃頭獃腦，絲毫不知道自己爹媽心裏的那些算盤。沛芬沒好氣地向上白了一眼，扭頭就下車了，一手從領口拘着她的披肩，一手拎着鮮紅亮皮的新款包包，高跟鞋帶着怨氣砸在水泥面上「噹噹」地響，薄紗披肩在後面飄飄揚揚威風地像個將軍的戰袍，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大樓。

錢菲陽早就習慣了老媽的冷暴力，雖說自己老爸是個局長，可這怕老婆可是出了名的，本來之前老錢對自己「妻管嚴」這件事還是比較低調的，自從不小心看到了葉問在電影里說：「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他竟然驕傲起來，也不怕別人笑話他怕老婆了，更別說教育教育自己老婆。同情地拍拍老爸肩膀，「後備箱的行李箱別忘了拿上來啊。」

錢天磊望着老婆花木蘭一樣的背影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做個好男人實在是難啊！自己在單位上風生水起，怎麼回到家就兩頭受氣呢。雖然已經是四十多歲大腹便便的人了，但是從帶有皺紋的臉上還是能找出來一點他年輕時的風韻。一雙濃眉大眼炯炯有神，像是一眼能把人給看穿的感覺，事實上這麼多年錢天磊識人的本領還真是不賴。穿衣打扮也是得體莊重，當然一大部分歸功於沛芬。今天得知女兒返鄉這麼個大霹靂，錢天磊難得地沒有打領帶就急匆匆出門了。

父女兩一前一後地剛踏進家門，錢天磊累得吭哧喘氣，還沒來得及把箱子放穩當，就聽見沛芬平靜又分明帶著剋制情緒意味的聲音。

「坐下。」

兩人對視了一眼，分別坐在茶几兩頭的布藝沙發上。

「媽」，錢菲陽主動開口了，這倒是讓兩口子有些意外，做了虧心事底氣倒還是挺足，「我已經決定好了，你們也不用再勸我。至於我是怎麼想的，很簡單，房價太高，生活成本太大，我不想一直靠着你們過活，也沒有其他人的那種雄心壯志要去征服大城市，我就想回來安安穩穩的。再說咱們閔城現在發展的也不錯，人才流失又嚴重，我回來政府還得歡迎我呢。」錢菲陽這一番「寧當雞頭也不做鳳尾」的說辭，倒是將了老兩口一軍。

沛芬這個時候才重新認真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這個女兒，樣貌還是那樣沒變，圓嘟嘟的臉，眼睛忽閃忽閃地就像小時候打定主意了要買洋娃娃一樣。穿了一身背帶裙，因為長途跋涉壓得有點皺皺巴巴，畢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沛芬心裏一酸。什麼時候長這麼大了，自己都開始拿主意了。

「年輕！你還是太年輕！幼稚！任性！」沛芬氣急敗壞地說。一方面氣自己怎麼就心軟了，一方面也是生氣這丫頭怎麼就不爭氣。原想着等她安頓下來了，可以在同事同學面前好好風光一把，誰想到……大西北這個沙窩窩，再好能有多好，再有發展能有沿海的一線城市風光？

「我和你爸供你讀書容易嗎？你上高中的時候整整三年，你睡著了我才敢睡，你還沒醒我就起床給你做早飯，你走了我還要去上班。我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有出息能爭氣？現在可好，好不容易盼你去念了個好大學能在南方拼一拼，我們還能去享享福，你說你這個不爭氣的，怎麼還回來了呢！」沛芬義憤填膺地發泄著心中的不滿，一轉眼瞥見錢天磊像個局外人一樣坐在旁邊，火氣更大了。

「這就是你的好女兒！成天和別人吹捧，看看你尾巴都翹上天了，現在怎麼不說話了？我看你明天還怎麼好意思威風凜凜地去上班。局長的女兒有什麼用，名牌大學有什麼用！你們兩個還有什麼上進心！」

錢天磊被莫名點到名，還被直戳痛處，要不說自己這位老婆得罪人呢，說話真是一針見血。他現在真是有苦不能說，有氣不能撒，還要被老婆拿來開罪。和事佬也不好當啊！

「這孩子回來也不能說的一無是處，肯定還有有好處的。再說咱們閔城這幾年確實發展很快你也是有目共睹的。國家政策也不錯，這「絲綢之路經濟帶」還是很有潛力的。不過……」

「對對對，」錢菲陽倒是挺機靈，眼瞅著老爸替自己說了句好話就趕緊拉隊友統一戰線，把老錢後面幾句想要指責她的話生生給堵了回去。

「果然還是局長英明，大局感很強啊！我身為你的女兒，教育局局長的唯一後人，回鄉支援閔城的教育事業，幫助西部開發區打好攻堅戰，趕上經濟大發展的潮流，義不容辭！十分感謝局長以及局長夫人理解與支持。相信在未來的道路中，你們也會做我堅強的後盾，不離，不棄。鼓掌！」

這一番聲情並茂地演講倒是講到了局長的心坎里，好歹女兒文憑不錯，就說回鄉支援，回饋家鄉也是一樁美事，起碼也是全了他局長的面子，到時候說出去豈不是一段佳話。至於女兒不能留在那邊發展，錢天磊倒覺得，每天能看見這個耍猴一樣的寶貝女兒也是美滋滋的。嘖嘖，妥妥一枚女兒奴。

還是沛芬此刻比較理智，抓到了話里的關鍵。

「你什麼意思？什麼教育事業？你都已經背着我們打點好了？」

錢菲陽眨著大眼睛抿著嘴點點頭。

「老師？」

點頭。

「實驗中學？」

搖頭。

「第一中學？」

搖頭。

「不是，那第二中學離家遠你怎麼想的？」

「藍天。」錢菲陽又開始招牌式討好笑。

「幼兒園？！」老錢和沛芬同時驚呼起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幼兒園老師，那可不就是變相保姆嗎？那還上什麼學啊，陪小孩子玩還不會嗎？

「老爸老媽，幼兒園是孩子成長的關鍵時期，是啟蒙階段，我作為小朋友的啟蒙老師，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引路人。幼兒教師這個職業實在是不容小覷，應該得到廣大人民的重視和尊重。」錢菲陽一臉正色的飛速說完撇了沙發上還沒有緩過來勁的老兩口，咬咬牙放出了最後一記重磅。

「最重要的是，我已經簽好就業協議了，明天正式上班！」

說完錢菲陽一溜煙鑽進了卧室，沙發上的兩個人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竟不知道說什麼了。

卧室里錢菲陽滿足地攤在床上，抱着心愛的洋娃娃，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無限幻想。

為什麼回家，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受過愛國教育洗禮的這代人，都會有一腔熱血為人民的時候。是為了逃避那些燈紅酒綠，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崇高愛國理想。說不清楚，反正新一輪的生活已經開始，熟悉的地方，陌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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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希望幼兒教師被得到相應的關注和重視，希望能化解一些社會關係的故事，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