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回 九重龍鳳闕 千丈虎狼穴

第一百六十六回 九重龍鳳闕 千丈虎狼穴

大漢長安四年,三月十五,一年一度的百花盛宴。

今年的百花宴似乎更加隆重和熱鬧了些,安陽城裏的國公和眾臣幾乎都到齊了,往年赴宴的基本都是年輕的男女和他們的父母,老家主幾乎不會前來參加這小兒女的相看盛會。

但今日這場面似乎已經全然超出百花宴的本意了。

房高年看着出現在這裏的福王心中微微一驚。老王爺已經許久都沒出現在安陽城中的宴會裏了,更不用說這次來的只有他和福王世子還有世孫,他家女眷除了世子妃一個沒到。

懷王府也是如此,雲漠瀾、雲沐晏和雲沐晟都來了,但女眷也只有懷王妃陪着懷王來了。

慶王府就來了慶王雲漠殊一個,本來應該前來的慶王世子和慶王妃卻不曾出現。

而有些國公根本不是他找來的,反而也像是約好了一般,一齊都到了。

雖然這個情況有些超出了房高年的預料,而且讓他稍微感覺有些不安,但是他還是覺得這一場百花宴變成了一個更好的機會。證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今日聽到、看到的人越多,皇后將來能挽回的餘地就越小。

雲沐晏站在雲漠瀾身邊,臉色並不太好,今日他和雲沐晟是被他們爹硬綁來的。往年像他們這樣已經有正妻的男子若沒有夫人陪着到這裏來那就只有一個目的——選妾。

他可剛成親沒幾日,到這裏來都有些丟臉。三弟倒是還沒娶妻,不過他一直覺得他好像是有心上人的,不知道今日之後那姑娘會不會跟他鬧翻天。但是親爹和親娘都完全不肯聽他們解釋,硬是把這兩兄弟塞進馬車帶來了。

突然開始羨慕在北境吹冷風的大哥了呢。

不過雲沐晏也知道父親和母親今日這不同尋常的舉動定然意味着有大事發生,不讓他把夫人帶來估計也是怕她卷進來萬一行差踏錯那絕對不好收場。

應該是陛下有什麼特殊的安排,看如今他們的老叔爺也在就更能說明問題了。福王府一向是不主動摻和安陽城裏的各種事情的,除非他們那皇帝叔叔手段太強硬。

而把他們這幾個親王府都湊齊以防萬一……

應該不是他們那皇帝叔叔自己的事情,估計有七八成的可能和他們的皇后嬸嬸有關,只有在處理皇后的事情的時候陛下才會這樣小心翼翼以求萬無一失。

可現在皇后能有什麼事兒?

七嬸嬸已經在別院住了那麼久了,之前還能偶爾看見她,但這幾個月是真的連面都沒見到。

因為她病著所以有人要趁機做些不好的事情?

他在禁軍中任職,但最近城防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動,微生大統領看着也一切正常……不對——

半個月前陛下召見他之後——

雲沐晏悄悄捅了一下站在他身邊看着已經有點生無可戀的雲沐晟,但是還沒等他和他的兄弟討論點兒什麼便看見懷陽急匆匆地從遠處跑來了,而雲沐晟顯然也看見了這一幕,面上顯現出了一種「終於等到事情發生了不然我就要無聊死了」的神情。

好吧,他的腦子從來都比不上他這三弟弟。

雲沐晟沒習武,省下來的時間似乎都用來讀書了,全家腦子最好使的一個——

而他們也聽到了懷陽和他們父親稟報的東西,靜平公府周圍出現了大量毒蟲,還好那周圍百姓不多,沒有造成什麼太大傷害。但現在街上已經鬧了起來,禁衛軍也已經趕過去了。

靜平公府?

雲沐晟剛想要再問問具體情況,袖子便被雲沐晏拽住了,他示意他看了一眼他們的父親,果然在雲漠瀾面上見到了一閃而過的一絲瞭然。然後才是不可置信的震驚。

所以他們親爹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卻什麼都沒說?

和懷陽前後趕來的還有福王和慶王的貼身小廝,三位親王原本就是這場宴會的中心點,如今三個府邸都有人急急前來報信自然被所有人注意到了。這裏面也包括等待着事情發生的房高年。

他看着三位親王都不怎麼好的臉色,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腰背才走了過去。

但他還沒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福王世孫便先十分急切地開口了,「國公爺過來得正好,您趕緊回家看看吧,有消息說靜平公府邸突然冒出了大量毒蟲還傷了人!」

他話沒說完就被雲溯陽一巴掌拍回去了,但是這音量足夠周圍一圈人聽到了。

房高年在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計策終於奏效,剛要開口引導一下話題的走向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不是風家,而是……靜平公府。

他自己的家。

「毒蟲?」

「在靜平公府?」

「這安陽城裏,天子腳下怎麼會有這種不幹凈的東西?」

「難道說靜平公府——」

「可房家不是一直聖眷不衰嗎?房貴妃的恩寵可是後宮獨一份——」

「總不可能是國公爺自己養的吧?」

「說話小心些,房大人養這些東西做什麼?」

「不是自己養的那就是從他家地里自己爬出來的?」

「別是遭天譴了吧——」

說這話的人被旁邊的人急忙捂了嘴,但房高年依舊聽到了。

「我房家靜平公的封號是皇家親賜的!又不曾有傷天和犯下什麼殺——」

「國公爺想說什麼?」雲漠瀾適時開口把他的話堵回去了。如今算下來安陽城裏手上人命最多的就是皇后,無論房高年的話會不會讓人產生這麼遙遠的聯想都必須要堵回去。

不然他今天來這裏做什麼。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國公爺還不趕緊回去看看?」雲溯陽在一旁也補了一句,他握著扇子在掌心輕輕敲了兩下,房高年轉動僵硬的脖子看着他這動作,只覺得這兩下是敲在了他心口上。

這三位親王今天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安陽城裏還有誰能使喚得動他們——

明明那些個東西都埋在了鎮國公府,為什麼會從他家跑出來?

又為什麼到現在他家的下人都沒有一個前來報信?

被攔住了——他們被人攔住了——

密室里的東西——那塊石碑如果從他家搜出來的話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房高年臉色忽然變得慘白,他甚至忘記了向面前的幾個人行禮,急忙便離開了。

另一邊程淑妃攔住了房貴妃沒讓她抽身,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她們這裏,懷王妃身邊的紅袖跑來報信,隨着童於歸的一聲驚呼將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不多時便傳得人盡皆知了。

話語之間的走向和另一邊別無二致,最後都倒向了靜平公府中怕是有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才引來了這些不祥。

房高年要做的事情房貴妃自然是知道一二的,畢竟今日還需要她幫着配合讓人把話題引到風家和皇後身上去,但是宮中的通信渠道早就被雲漠寒控制了,到現在房貴妃知道的消息里有大半都是雲漠寒想讓她知道的。剩下的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房貴妃被程淑妃攔著沒能讓任何人去傳話或是問些什麼,但現在百花宴上發生的一切都已近不可能被房家控制了。而今日的盛宴顯然也不會因為房家出的事情而結束,畢竟在他離開不久就又有新消息傳來,禁衛軍已經全面控制了情況,那些毒蟲因禁衛軍介入及時也沒能真的傷及百姓。

一切似乎都已經歸於平靜,但這毫無波瀾的水下並沒有那麼安寧。

百花宴確實繼續了下去,但今日前來的男女已經全然沒有了相看一場的意願,私下討論的都是靜平公府的事情,國公府出這種事情總是要有原因的。有些人是不信這種鬼神天象之說的,如此就讓人更加好奇靜平公府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才有人要用這樣的方法對付他們。

靜平公房高年本人這些年領的差事可都算是肥差要差了,要出事估計多半和錢財有關。而能對國公府動手腳——天下能做到的勢力也沒有幾個。

如今還沒人想到動手的就是皇帝本人。

就是不知道明日早朝皇帝會不會過問這件事——

都驚擾安陽城的平民百姓了,皇帝定然是要過問的吧?

但房家今日似乎不只出了這一件事。

房高年在從百花宴回靜平公府的路上就被一群百姓攔住了他的馬車。那些人看着風塵僕僕,身上衣衫都破的不成樣子,但還是堅定地撲了上來圍在了他馬車四周,像是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讓他離開了,若是想走只能讓馬車從他們身上碾過去。

有百姓圍堵高官還是一位國公大人,這樣的場面自然很快就引來了城防和禁衛軍的關注,季平榮帶着手下的兵趕過來的時候房高年已經別人硬生生從車裏拽出來了。

他一時之間也沒想想為什麼這位季將軍竟然會到得這般神速,只是使勁叫嚷着救命讓他趕緊把自己從這群刁民手裏弄出去。

「國公爺還是趕緊回家去看看吧。」季平榮指揮着手下的士兵強行給他開了條路出來,「您家府邸那邊都快鬧得不成樣子了,微生大統領正找您呢,畢竟那些毒蟲是從您的府邸里出來的,總要進去幫您看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這國公爺不在,禁衛軍也不好進您府中去——」

「什——」房高年一聽這話心中更是不安,也沒心思去管那些百姓了,雖然他已經大約聽出來他們究竟是來做什麼的,可這貪污稅款和詛咒皇后比起來——後者他家有真憑實據,前者即便鬧出來在房高年看來還有的是餘地能轉圜。

當下他也顧不得了,撇下季平榮便趕緊催著馬車往家趕。

所以房高年也沒聽清季平榮在他身後喊的那句話——

「本將軍先幫國公爺把這些百姓帶到京兆尹府去了啊——」

等他飛奔到靜平公府門前,只見微生臣正帶着一隊人馬站在他家大門口,雖然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但依舊看着有些嚇人。

「國公爺回來得挺快,我派去報信的人才剛走沒多久。」

「微生大統領是要進府搜查嗎?這可是靜平公府,就算是禁衛軍也無權擅闖!」房高年已經是萬般焦急,他如此快速地趕回來就是要攔著微生臣絕對不能讓他進去的。

「國公爺說的這是哪裏話。」微生臣面上看着似乎有些不解,「靜平公府周圍出現了不少危險之物,我等在這裏不過是想問問國公爺需不需要我們禁衛軍幫您看看府中還有沒有隱患什麼的。」

「……不敢勞煩大統領。」房高年盯着微生臣看了好一會兒喘勻了氣才開口。

不論微生臣說得多好聽他都不可能讓他進到自己府中來,這大統領可是風家那一脈的出身,今日前來定然也是皇帝或者皇後派來的——

「真不用我們幫忙?」微生臣看了房高年一會兒之後才又問了一遍。

「不敢勞煩大統領。」房高年拒絕得極快,但他知道如果微生臣硬要闖進去那他絕對攔不住,他府中是沒有府兵的,那點兒家丁怎麼可能是禁衛軍的對手?就算明日皇帝治微生臣的罪,他家裏搜出來的東西也是無論如何都推脫不掉的。

如此,唯有他親自攔在這裏——

「既然國公爺覺得不需要,那我便先帶人離開了。」微生臣沒有堅持,畢竟陛下沒有讓他進到府中去。他終究是鐵騎軍中出身,即便是真從這裏搜出來了什麼也難免會被人說上一兩句。

陛下要的是一點點的模糊都不能有的罪證。

房高年一愣,他沒想到微生臣並沒有堅持,而是真的帶人離開了。

拿穩了早就準備好的、能防毒蟲的葯之後房高年才敢邁進自己家的大門。

靜平公府里很安靜,似乎完全不像是有毒蟲鬧過的痕迹,看着外院似乎是發生過一些慌亂,但走到內院便是一點痕迹都看不到了。

沒理會有些慌亂的妻子和孩子,房高年屏退了所有人打開了暗室,但讓他心膽俱裂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那塊誣陷皇后的石碑不見了。

甚至就連地上都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迹,就好像那塊書寫着鳳凰染血殺機過重會影響龍脈國運的石碑從來沒有存在過。

可他明明昨天晚上才在這裏再一次——確認過。

房高年跌坐在地上,至此才終於明白似乎一切都全完了。

現在還有什麼是他能做的?還有什麼地方能夠補救?這樣的罪證究竟是誰從他家中移走的?

皇帝……?

不會,這樣好的罪證皇帝為什麼要銷毀?從他家裏查出來就足以要了他全家的命了……

皇后?!

她病了這麼久……但若不是她,風家那裏怎麼會什麼都沒發生?她真的病了嗎?今日這一切都是皇后的計劃?到現在她還能讓那麼多朝臣和武將甚至三位親王都聽她的?

……聽風閣?

一個江湖勢力……怎麼可能和那麼多官員扯上關係?若是可以他們也不會搭上自己這條線了?不過這石碑確實和他們有些關係……從消滅罪證的角度來說最有可能是他們做的……

還是說今日有不少事情都湊在了一起?

現在最重要的是皇帝在這中間做沒做什麼……

如果這其中沒有那位陛下的算計……一切就都還能再謀划,如果今日的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他現在急需知道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雖說皇帝到現在都還住在城外的那個雲颯別院……宮中能得到的消息也不多。

而那個別院……那個別院裏面沒有任何人的眼線,這一點到現在可以確定了,就連聽風閣都沒能成功探進去,哪怕他家的那個小姐現在就住在裏面。

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應對如今發生的這些事情……

但無論怎樣……皇帝要做什麼,宮中總會有些動靜。還是要和宮中安排的人聯繫上……

對,要和宮中的人聯繫上……還有……聽風閣!

他們定然也會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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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百花競百色意不在宴,黑白子易手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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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說得全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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