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農曆的六月算是一年中最熱的日子，但是午後的雷雨卻幾乎不會缺席，雨水從天而降澆灌著森林，如同澆注在紅鐵之上，升騰起濃濃的白霧。陣雨過後，霧繞雲翻，山不見頂，好似與天相接，山林之內，泉水叮咚，野流涓涓，泥葉清香，撲鼻而來。

「霓為衣兮風為馬，……」

「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

「仙之人兮列如麻。哈哈哈……」一個老和尚眉開眼笑地從山路上走下來。

「大師！」小林畢恭畢敬行禮道。

「噢！是次郎啊！」說話間，和尚已經來到了草亭，只見他短須灰白，面容精瘦，一身黑色僧衣，左手拄一根竹杖，右手拎一頂蓑帽，笑容十分親切。

「大師好！」程方依著小林行了禮。

「方才青蓮之詩可是小施主所吟啊？」和尚問。

「只是有感而發。」

「嗯，正合此情此景！」和尚手拄竹杖看向遠處的雲山霧繞。良久，方才開口道，「左衛門大人，年少有為啊，正當建功立業，不可辜負這大好河山吶！老頭子先告辭了。」

「大師折煞小子了！」小林惶恐回道。

「這位小施主，今日雖初遇，來日必得再見，老頭子甚是喜歡李太白，到時可要好好討教一番。」說完笑著點了下頭便離開了草亭。

「大師走好！」

「大師慢走，後會有期！」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兩人目送和尚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這位大師是誰？」程方問道。

「雲崇法師，天滝寺的主持。」小林回道。

「原來是雲崇法師啊。怪不得有些話說得雲里霧裡。」

「此話甚對，有幾句我也聽得雲里霧裡。走吧！還有好一段路呢。」小林走出草亭。

「這還真是座山城，走這麼久還沒到。」程方跟了上去，「你以前每天都要走這麼多路嗎?」

「以前在治安隊時，每天都要走上三四趟，其他時候到還好。」

「那你這上班挺辛苦的！」

「走多了就習慣了。」

八木城建在一座小山包上，小佐川在山腳下匯入八木川北去。兩川交融，孕育了養父郡最大的河谷平地，因此這裡的農業和商貿都比較發達，比如城下町的「牛市」，便是但馬國重要的耕牛交易市場，也是後世神戶牛肉的重要源頭之一。

程方和小林穿過三道大門，五六個崗亭，才看到八木城的真身。石頭地基，白牆黑瓦，層層包裹著大片的屋舍。五米多寬的大門邊立著四名足輕，城頭上還有人在巡邏，兩側箭樓高聳，各有一名足輕警戒瞭望。

走到裡面，房屋錯落有致，清一色的木板瓦房，跟城下町的大片泥木草房明顯不同，行走其中的人都是打扮整潔，衣著乾淨利落。

「這裡主要是武士家眷的屋宅，往上一層是親族武士的居處和重要的倉庫，最上面就是主公的御所了。」小林邊走邊介紹道。

「哦，哦。我看這裡沒有啥便利店，平時買點生活用品要跑到山下去嗎？」

「城裡會發一部分，其他都要到城下町去買。」

「那挺不方便的。哎！這倒是個商機啊……」程方靈光一現。

「你說什麼？」

「喂！次郎左衛門！」一個厚重的聲音由遠及近，兩人停下了腳步。

「備前守大人！」小林看到那人，立馬行禮道。

「嗯，既然碰到也省去了下面人再跑一趟。你去準備下，三日後隨我出陣因州，八鹿奉行所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是！」小林正身答道。

「這次大軍彙集對抗尼子，我可是向兄長親點了你的將，到時可要奮勇向前，打出我八木武士的威風！」那人說完便離開了，身後跟著四名隨從。

「是！」小林低頭應道。

「什麼情況？」程方不解問道。

「我也不清楚。」小林抬起頭，「看來是召開了城主評定。」

不遠處三三兩兩走來一群人，各自交談著。離的最近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的鬼見奉行，他身後跟著一人，臉色陰鷙。

「咦，鐵炮男！?」程方不由自主地閃到小林身後。

鬼見太郎並沒有朝程方他們這邊走，而是走了另外一條道，看到小林，遠遠地淡淡一笑，看起來很有禮貌風度。

小林則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禮。

「左衛門大人！」對面跑來一個年輕人。

「哦，是彥四郎啊！」

「嗯！真是羨慕左衛門大人，又可以跟著備前守大人殺敵立功！請您放心去吧，奉行所的事務在下一定幫您打理好！」

「嗯！彥四郎也要好好乾！」小林鼓勵道。

「是！」

「四郎，今天評定?」小林輕聲問道。

彥四郎左右看看，走到屋檐下的程方邊:「這位是?」

「他是我遠房族弟。」

「其實也不是什麼機密。據說是因幡那邊受到尼子氏的高壓寢攻，抵擋不住了，所以請求國主支援。此次據說緊急徵發六千騎，我們八木城要出七百騎，由備前守大人代領出陣。」

「原來如此！聽說尼子晴久公在月山富田城大勝后，休養生息，勢力逐年恢復，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就是說啊，那晴久公……」

「彥四郎！」彥四郎話未講完，那邊就有人催促了。

「哎?我，晴久，……」

「四郎！」催促的人有點不耐煩了。

「去吧，等下你父親要罵人了，我們有的是時間聊。」

「也好！那我先走了哦。」

等彥四郎走遠了，程方緩緩道：「好了，假期提前結束咯。」

「沒事，反正我又沒田地安堵，沒啥好準備的。今天的安排照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