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程方在廚房轉了圈,然後向牢洞走去,經過自己那間房時向正在忙活的木梨太郎表示感謝,木梨太郎自然爽快,木梨雪卻是一臉怒意看向程方。

「也辛苦小雪姑娘了,小生定當銘記在心!」說著誠摯地彎下了腰。

得了便宜還賣乖?「假心假意!找打!?」木梨雪作勢就要衝出來,程方撒腿就跑。

明月當空,能照亮山路,卻照不進山洞。程方把火把插在洞口,端著一碗井水,走了進去。坂上右衛門察覺到動靜,睜開了眼睛:「小兄弟?」

「怎麼樣,餓暈了沒?」程方笑著蹲到坂上右衛門身邊,扶他靠上石壁,遞過水碗。坂上右衛門接過水碗大口灌下,不免一陣嗆咳。

「慢點喝。」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飯糰。

坂上右衛門已經餓了快兩天了,他撥開乾枯散亂的頭髮,對著飯糰一口咬下去,一股湯汁從他嘴角滲出,定睛一看,飯糰裡面不僅裹了蘿蔔乾,還倒了菜湯,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飯糰。他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口一口細嚼慢咽,眼眶裡不覺有了淚光,只是洞里昏暗,別人覺察不到,只有他自己知道。

程方看著他,心裡不免唏噓。人總有落魄的時候,這時的「一飯之恩」,來日湧泉相報一點都不為過。坂上右衛門能否記下這份恩義,程方卻不敢斷言。

「如果一份不夠,那就兩份、三份……,總要你還的那一天。」

程方又從懷裡取出幾塊肉乾:「明天我要給你處理傷口,這些肉乾可以補充些體力。」

坂上右衛門用另一隻手接過肉乾,點點頭。即使嘴裡沒有嚼著米飯,他也不知如何開口言謝。

說完,程方便起身離開了。待他離去后,坂上右衛門才放任淚水滴在飯糰上,輕聲抽泣起來。他原本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然而程方的幾句話,他聽出了希望,生的希望。他想起了家中的妻兒,想起了信任他的村民,想起了近在咫尺卻多年不得相見的老母親。他得活下去,即使是苟延殘喘。

第二天天明,木梨堪兵衛帶著人繼續去鬼見嶽搬運物資。今天木梨雪留了下來,她確實在那邊也幫不上多少忙。她倚靠在廚房門口,看著程方裡外忙活。

「你對那個俘虜不錯嘛!怎麼,你們認識?」木梨雪問道。

程方沒有搭理他,拿了碗稀飯就出了廚房,向牢洞走去。木梨雪見他不答話,也跟在後面去了牢洞。

坂上右衛門昨晚得了吃喝,氣色稍有恢復,早已靠牆坐了起來。他把程方拿來的稀飯幾口喝下,然後躺回草堆上。程方廢了好大力才幫他解去身上的綁帶、甲具和衣服,露出一副健壯的身體。

「傷口沒有結痂,卻也沒有化膿,可能是牢洞里比較陰涼。」程方看著他的幾處傷口說道。

坂上右衛門沒有作聲。程方又從廚房找來一口鍋,灌了水,在洞口升起一個火堆,把鍋支上。

「你剛才用什麼生的火?」木梨雪一直在洞口,見程方掏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啪嗒」兩聲后柴火就著了,「好神奇!能給我試一下嗎?」

程方蹲在地上,望著木梨雪發光好奇的眼睛,想了想,就把煤油打火機遞給了她。木梨雪興奮地拿著打火機撥來弄去就是打不開,程方又幫她打開蓋子,教她如何使用。一開始她怎麼都打不著,空滑了幾十下終於點出了火焰,開心得不得了,然後吹滅,打著,再吹滅,再打著……,完全停不下來。

「敗家娘們!」程方見狀,趕緊一把奪回,「不知道煤氣在這裡很珍貴嗎!」

木梨雪沒聽懂程方講的,一臉無辜的站在那。

等鍋里的水開了,程方便取了塊布頭放進滾水裡,然後用樹枝挑起,待熱量散去不燙手,才用手拿了給坂上右衛門清洗創傷,接著用烤紅的摺疊水果刀摁在傷口處,就跟上次處理那女人的傷口一樣。滾鐵炙烤皮肉發出「滋滋」的聲響,一股焦味瞬間瀰漫整個山洞。坂上右衛門咬牙閉眼不吭聲,額頭滲出了汗珠,身體不住顫動。程方這次連口罩都沒戴,心無旁騖地處理傷口,木梨雪捏著鼻子,站在程方身後,專心致志看著他操作。

「好了!管不管用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坂上右衛門呼出一口長氣,睜開眼睛。程方取來一大早就燒煮過晾乾的布條,開始幫他重新包紮。

「你動一下!」程方說道。

「呃——,實在動不了啊,小兄弟!」坂上右衛門試著挪動,但是傷口新處理,一動就疼得身體不受控制。

「那我怎麼固定?」

程方抬頭看向杵在一旁的木梨雪。

「我?」木梨雪驚訝地手指自己。

「這裡還有第二個人可以幫忙嗎?」

木梨雪眼珠子滴遛一轉,提出條件:「那你的那塊鐵借我玩一會兒!」

「……,」程方有種被打劫的感覺,「行。」

在木梨雪的幫襯下,總算是完事兒了。程方把換下來的布條扔到鍋里消毒,然後晾在洞口的灌木叢上。木梨雪得了打火機,早就樂呵呵地顧自己離開了,就剩下他一個人坐靠在樹蔭下。

「我要出去一趟,要不要給你家裡帶個口信?」

「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何必讓她們徒添希望。」

「『tobeornottobe,it-saquestion』,也罷!那你給我個地址,我幫你送份訃告過去,也好讓他們安心。」

「……」

「矯情。」

中午時候,堪兵衛回到木梨寨休息,見程方茶飯不思的樣子,得知是因為夢到媳婦思念過甚而致,便寬慰道:「是我疏忽了!我這就讓小三帶兩個人去接她回來。」

「謝謝叔!」程方感激不已,卻又自責道:「阿花自隨我后,雖流離失所,偷生山林,從未過上一天安身舒坦日子,卻能夠始終相呴以濕,相濡以沫。她不離於我,我安能棄之?如今只有我親自去接她,才不辜負她的以身相許。況且,如果她不在原來地兒,我還可以去其他親戚處尋找,這是小三他們做不到的。」程方見他遲疑不決,俯身而拜,「不管尋不尋得,三日之後必回!」

堪兵衛心有憂慮,擔心程方一去不回而失去一大智囊寶貝,又實在不好拒絕,於是讓小二郎取來一柄短刀和一頂遮陽草帽交給程方,說道:「此刀路上防身可用。男兒立世,當重情重義,不論十日半月、三年五載,定要找到她!」

程方聞言,俯身再拜。不管前面有多少虛情假意,這一拜,確實是發自肺腑。短短兩三天,程方隱隱有種家的感覺,一種常年獨居不曾有的群體歸屬感,他不知道自己選擇離去到底對不對。

辭別堪兵衛后,他找到木李雪,讓她幫忙照看坂上右衛門幾天,就是簡單的一日三餐送些水和吃的。

「等我回來,這個就是你的。」程方搖著從她手裡奪回來的打火機說道。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要不你先把它質押於我?萬一你不回來,我豈不是虧了!」木李雪總覺得程方信誓旦旦的樣子有點假。

「就當我沒說。我去找太郎大哥!」說著就做出要轉身離開的架勢。

「行!行!行!」木李雪急了,忙應承道。

程方本想去跟木梨太郎和其他人告別下,忽又覺著不妥,於是趁大家午睡出了寨門,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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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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