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叫侄兒吧

第五章 就叫侄兒吧

李正坤不及多想,一伸手竟然抓住了黑頭鬼的鞭梢。

也是黑頭鬼太大意,認為這些已餓了三天兩夜的新鬼生魂,又曝於陽間白日之下兩日之久,肯定早就奄奄乏力,任由打罵,無力抗拒了,因此鞭用得很隨意。誰知這個鬼魂卻膽大刁蠻得很,竟然還渾身抖擻地站立相抗。

黑頭鬼心中一緊,將黑鞭使勁往回拉,打算收回來了再上心用鞭,須傾力將這個新魂打服,否則眾鬼難調,一路喧嚷反抗,麻煩不斷,七日期滿起解,哪時候才走得到陰陽大界?如果押到無常殿誤了期,他的屁股可就要挨無常爺的板子了。

李正坤卻死死抓住鞭梢不放,倒不是跟黑頭鬼賭氣,而是想藉此看一看,黑頭鬼的法術到底有多厲害。

他握鞭梢的手開始冒煙,似乎這條黑鞭也跟前幾天捆他的鐵鏈一樣,要開始融化了。

雖然光線太暗,看不清黑頭鬼的面目,但李正坤還是感覺到了黑頭鬼的害怕,心中更加得意,也用力將鞭子往自己這邊拽。

啪地一聲,鞭梢斷裂,李正坤傻了,見斷鞭在自己手裏還在冒煙,便趕緊扔到了地上。

兵丁們不待黑頭鬼下令,揚起棍子紛紛往李正坤身上頭上招呼。一時之間,幾十條黑棍鋪天蓋地擊來,李正坤終於招架不住,漸漸委頓於地。

鬼卒們仍不罷手,棍子還在噼里啪啦擊來,似乎不將李正坤斃於杖下,不得罷休。

李正坤旁邊一個鬼魂奮不顧身撲了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李正坤的身體,是李世如。他叫道:「兒啦,我們兩爺子一起受他的刑罰!」

那一聲「兒」叫得李正坤渾身顫抖,心就象被鋼針扎了一下。他用力擠開李世如的軀體,不願接受他的庇護。

黑頭鬼撫著斷了的禿鞭,心頭又驚又懼,這個傻頭傻腦的犟種,身上殘留的陽氣為何總也退不完,看來不用無常爺在陰河寒冰里浸泡滿百年的寒鐵鏈還真鎖不住他。這樣的陰魂,他自當差以來,還是頭回遇上。

見鬼卒們終於將李正坤揍趴下了,黑頭鬼心頭解氣得很,希望鬼卒狠狠地打,直打到手軟為止。

一個多小時后,鬼卒們停下了棍子,倒不是因為軟手,而是他們手中的棍子也被陽氣燒得傷痕纍纍,就象李正坤是一個燒紅了的銅人,鬼兵們手中的棍子是濕木新棍,遇高溫而焦裂。

再打下去,怕棍子就要折斷了,兵丁們一臉懵逼,停手傻看着隊長黑頭鬼。

黑頭鬼什麼也沒說,默默拿起燒鵝啃了一大口,動作誇張地大嚼起來。兵丁們得到啟示,也各拿出吃食吃起來,似乎躺在生魂圈裏的李正坤已不關他們的事了。

這此吃食都是當地人為他們在爆炸中死去的親人朋友獻上的祭奠。陽間的人哪裏知道,他們親朋好友的鬼魂,自跨過生死之限,即被圈禁起來,受陽間烈日炙烤和饑渴餓餒之煉。而吃食全被鬼卒們享用了

李正坤被打得皮開肉綻,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疼得好比萬蟲噬心、鋼刀剮骨。這種疼痛是人間所沒有的。與陽間相比,陰間同樣的傷害,劇烈程度卻高於陽世何止萬倍。李世如說鬼比人苦,看來是一語中的。

但李正坤咬牙忍着,不喊不叫,連一聲微弱的呻吟都不願發出。在陽間,面對惡人的傷害,被辱者叫得越凄慘,作惡的人就越能得到滿足。惡人如此,惡鬼亦同。李正坤不願滿足黑頭鬼等鬼差們的這種嗜好,使自己在才做鬼的頭幾天裏就輸了鬼氣。

黑頭鬼對李正坤的心思明了於胸,他驚駭於這個殘存着陽氣的新魂,內心為什麼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捆不住,打不服。這李正坤在陽間,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膿包懦弱的傻小子,怎麼到了陰間,就跟換了一副心腸似的,敢跟他黑頭黑臉黑心腸的黑頭爺頂撞。

黑頭鬼在無常殿當差快滿八百年了,什麼樣的犟魂憨鬼沒見過?什麼樣的手段沒使過?如果就這樣被一個新魂纏得無可奈何,那他的鬼差事今後就沒法混了。

黑頭鬼心中冷笑:李正坤呀李正坤,黃泉路上這幾千鬼魂當中,恐怕就數你要遭老罪了!

他留下兩名鬼卒看守李家村這個新魂圈子,暗中交代要特別防著李正坤。回到中軍大帳,他急書公函一封,命一隊鬼卒火速趕往無常殿,向無常爺請寒鐵鏈前來,收服一個不聽教誨、不服管束的新鬼。

見黑頭鬼留下兩名看守,李正坤心中叫苦,這個撒滿黑粉的圈子本就令他頭疼,現在又多了兩名手執追魂棍的鬼兵把守,再要想逃出去,恐怕屬於痴心妄想。就算他自己不怕挨棍子,其餘的鬼呢?誰敢冒這樣的風險?

李正東帶着兩個鬼走過來,還沒走近,外面鬼兵的棍子就飛了過來,將李正東等鬼魂打得嗷叫不止,趕緊散了開去。

李正坤明白了,這兩個鬼兵守在這裏,就是為了死死盯住他。

他脫不了身,李正東等又靠不過來,往來斷絕,音信難通,如此怎能成事?李正坤不禁急火攻心。一着急,身上的傷更加痛徹心肺。

李世如蹲在旁邊,見李正坤苦楚難禁,心中也好似油煎刀割,但毫無辦法,他不能替他身受,也不敢表現出過分的憐痛關愛,以免被李正坤厭惡。

李世如從三十歲開始,就當李家村的村長,至今快二十年了。後來變成村主任,不管叫法怎麼變,他是李家村的當家人,這一點總是沒變。平素村裏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紅白喜事,村民們都是第一時間找到他,只要他發了話,村民們就有了主心骨。

這樣一個帶領全體村民脫貧致富奔小康的帶頭人,李家村最高領導,又經常在外面奔走攬活、見多識廣,鄉里不用說,連縣裏幹部都認識,威性高能力強、八面玲瓏的人,其智商和情商是不容人懷疑的。

自打被關進這個勞什子圈子,除開第一天的高溫滾水折磨,讓他無暇他顧外,接下來的時間,李世如的眼光就幾乎一刻也沒離開過李正坤。李正坤的一舉一動,一撮嘴一動眉,都在他眼中一覽無餘:這小子在開始動心思。

李世如知道李正坤的心思無非是從這圈子裏逃出去,從黑頭鬼盯李正坤的眼神中,精通世事的李世如早已看出重重殺機。如能幫着李正坤逃出去,哪怕挨鬼兵手裏的棍子,挨黑頭鬼手裏的鞭子,李世如也毫不後悔、毫不猶豫。

主意打定,他俯身問李正坤:「兒啦,你身上的傷還疼得厲害嗎?」他目光晶晶地盯着他,似乎在告訴他:老子早已洞穿了你的心思。

李正坤腦子裏電光石火般一閃,領悟了李世如眼中的含意。眼前情況下,李世如倒的確是一個可供驅使之鬼,但他與李正山在陽間畢竟是父子,能不能靠得住,李正坤拿不準。

李正坤決定試探一下他:「叔,正山哥雖說說話難聽,但在陽間你們畢竟是一家人,父子連心,你下手也太狠了點。」

李世如道:「我跟他陽間父子二十四年,已了斷了我們之間的冤情孽債。到陰間做了鬼,他非我生我養,自然也就沒有了父子之義,更沒有父子之情。到閻王殿上開銷了,他投他的胎,我轉我的世,哪個顧得上哪個。」

聽了這幾句話,李正坤心中暗喜,料定李世如從做鬼的那一天開始,已拋卻了在陽世間時讓他又痛恨又難捨的親生兒子李正山,如今心意已定,可以放心託付,便道:「叔,從今往後,你別再叫我『兒』,我聽着彆扭。我們李家村凡姓李者,都是同祖同宗,幾百年前從一個疙瘩發下來的,你就叫我侄兒吧。」

李世如嘆道:「子侄子侄,子與侄本也差不多。」從此後,他就叫李正坤為正坤侄兒。

李世如低聲問李正坤,有什麼計劃?李正坤假意呻吟,讓他附耳下來,如此如此,將心中的想法對他和盤托出。李世如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

李正坤低聲道:「叔,你要是下不了手,到時候就站到一邊,看我和正東他們動手就是了。」

李世如道:「正坤侄兒,你想錯了,我是怕你逃出去后也跑不遠,你身上帶着這麼重的傷,要是再被抓回來,黑頭鬼還不知道會怎麼折磨你。」

李正坤說他只是皮外傷,雖然痛得鑽心,但不妨礙行動,至於逃出圈子后能不能跑遠,他也不知這陰間的狀況,目前沒有計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再說。憑運氣硬闖唄。

李世如被他的豪氣所感染,不再瞻前顧後了。他在李正坤和李正東他們之間充當起聯絡人,傳遞情報,串聯協調,一心要幫李正坤逃出圈去。

兩天之後,黎明時分,到了李正坤他們約定的動手時刻。

把守圈子的兩名鬼卒,按照隊長黑頭鬼的密囑,只將兩雙鬼眼緊緊盯在李正坤身上,對在鬼圈子裏象趕集一般四處亂竄的李世如卻幾乎視而不見。連腫着眼、喑著嗓的李正山都看出來李世如在聯絡着什麼事,外面的兩個鬼兵卻渾然不覺。

李正山曾一把拉住想從他身邊踅過去的李世如,以嘲弄的口吻道:「你跟那野種在密謀什麼,難不成想逃出這圈子不成?都變成鬼了,就是逃出去了又能怎樣,還不是孤鬼野魂,能還陽不成?我勸你死了這份心吧,莫到時候受那野種的連累。」

李正山的聲音很大,唬得李世如幾乎魂魄出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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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福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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